福建人偷渡生意管窺 雷 鳴 六月六日，一艘滿載中國大陸偷渡客的舊貨船——金色冒險號，經過四個月的漂 泊之後，一頭衝到紐約市的海灘外擱了淺。一時間，新聞、輿論嘩然，美國各大電 視網、各大報紙紛紛把這一事件當作頭條，各種評論與反響各說其是。然而，這時 間正是知情者三緘其口，旁觀者大放厥辭之際。現應《北京之春》的要求，就本人 這幾年來瞭解的一些內情整理如下，一方面希望讀者能對近年來的大陸（主要是福 州地區）偷渡現象有較全面的瞭解，同時對「人蛇」與「蛇頭」增加一點認識，另 一方面也是對復刊的《北京之春》表示由衷的支持。 首先要說明一下的是，文中對所有可能引起誤會的人與地點都作匿名處理。其 次，本作者除撰寫此文之外，不再作任何補充或接受訪問。 六月八日，事件發生的第三天，紐約皇后區的一家粵式餐館正供應茶市，一群 人圍桌而坐，他們年齡從二十多到四十多歲，口音分別有福州、廣東、北京與上海 等，他們以國語交談，每位至少攜帶一個呼叫器和一台手提電話，其中有一、二位 表情頗為緊張，臉色蒼白。他們的談話雖然音調不高，但鄰桌的飲茶者可以聽清片 段。不過，他們都同樣相信：鄰桌的人或是餐廳的服務生，就是知道他們是誰、在 談些什麼，也絕不會給他們添麻煩，他們對自己的華人同胞絕對信任。他們是這裡 的常客，相互未必知道真名實姓，也未必瞭解同桌人住哪裡，但是，他們在做同一 種生意：偷渡。在座的有「蛇頭」（按「蛇頭」自己的定義，他們是「帶領一串人 偷渡的領頭者」）、旅行證件偽造專家、證件二道販子、移民服務公司的幕後老闆 。他們這幾年的收入，很難從他們的服飾、汽車或花錢的派頭上被看出來，這裡的 每一個人，一年大約都可以賺四十萬美元以上。 　　這就是一個比較有實力的偷渡集團。他們中間或許有個別人隸屬某個幫派，但 大多數人不是幫派份子。他們驕傲地自稱：不殺人放火，不販毒打劫，我們做犯法 的生意，但從來不害人。 　　小林，即是在座的一位「蛇頭」。讓我們從他開始，剖析一下最近引起哄動的 偷渡潮。 　　小林出生於福州郊縣，今年三十二歲，一九八二年考入中等專科學校。一九八 五年畢業後走後門分配到福州市的一個中學實驗室工作。一九八八年以前，他多次 申請自費留學美國，卻不是學歷不足就是托福成績不夠，或是美國錄取他的學校沒 名氣，總是遭美國領事館拒絕簽證。他在美國沒有直系親屬，不過同村林姓的有很 多人在美國，他們都相互稱作是親戚。後來，他乾脆跑到美領館要求旅遊簽證，還 指責美國人歧視中國大陸人，他對領事說：「為什麼美國給台灣、香港的中國人發 旅遊簽證，卻要懷疑中國大陸人有移民傾向？嫌大陸的中國人窮嗎？美國到底好在 哪裡，我還懷疑呢！你們應該開放旅遊簽證，讓我們去看看，看完之後，說不定我 根本不想在你們美國呆。」知道沒希望，出一口氣也好。走出美領館，一群等候簽 證的人立即圍上了他：「怎樣？簽出了沒有？」「他媽的！『黃毛』讓我好好教訓 了一頓！」他自己感覺到替遭拒簽的中國人爭回了一點面子，但人群卻立即散去， 大家害怕美領館有人聽到，影響自己的簽證。 　　他走不多遠，一位操北京口音的美國華僑拉住他探詢拒簽經過。接著同他一起 大罵「美國鬼子」，讚賞他的膽量。兩人站在路邊談了一個多小時，非常投機。於 是，他們走進一家賓館的咖啡廳繼續談。談話中小林瞭解到，此人姓陳，是一位不 太有名氣的中央幹部的兒子，大約四十歲，原本是北京某進出口公司派駐紐約的業 務代表，後來不知以什麼辦法拿了美國綠卡，從此自己做起進出口了。老陳的講話 中說明了他很有辦法，他還同一大批中央高幹子第是「哥兒們」，這些人都在中美 之間作各種生意。他們倆越談越投機，老陳從紡織品配額一直談到軍火出口，又從 邊防、武警談到公安、國安，他好像無所不在。最後，老陳答應一定幫這位新交的 朋友想辦法到美國去。小林在同老陳告別前交給老陳一批個人資料，感激不盡。 　　三個月之後，他收到老陳從美國打來福州的長途電話，說過幾天有位朋友來福 州做生意，同時來辦他出國。老陳只說一切辦妥了，沒意外的話只要一個月他就可 以到美國留學，而且受聘於老陳的公司工作。小林興奮得都傻掉了。 　　過了十多天，一位看上去文化不高，持美國護照，講福州話的人找他來了。此 人給他看了擔保書（I—134），上面列的擔保人存款高達二十多萬美元，房產股票 值一百萬，包括銀行證明、稅單，都是公證過的；又給他看了學校錄取通知書（I— 20），通知書上寫著每年二萬多美元的獎學金和助教費。但仔細一看，表格許多地 方空著，擔保誰？誰被錄取了？根本沒填。原來這只是「樣品」，跟真的完全一樣 。來人說明了一下，如果他同意，將先不收任何費用，只要交照片就行，如果成功 獲得簽證，則在上飛機前交五千美元，另欠一萬，可在抵美後還，或在老陳公司工 作一年包吃住加每月一百美元零花。總費用一萬五千美元。來人自稱自己是「蛇頭 」，並警告小林，若上飛機前不交五千美元想跑，則會通知美國海關抓人；若抵美 後自己跑掉不還錢，抓到的話除還錢外，還要割掉一隻耳朵。 　　小林當天從城裡返回郊區老家，父母、妹妹、女友、左鄰右舍聽了，無不讚賞 小林聰明、有福氣、祖上積德。一句話：錢不夠，大家湊！沒有利息不利息，到了 美國，別忘了鄉里鄉親的同宗「親戚」就行。機會決不能放過，人家偷渡，要二萬 二（八八年價），現在是合法簽證，坐直達飛機，又便宜七千，上了！農村不算富 ，但也不窮。大家一算，光家裡的外匯（美金、港幣、台幣）折下來合八千多美元 ，人民幣五萬多，當時值六千多美元。按當年的黑市算，差不多夠一次付清了。 　　一周左右之後，「蛇頭」第二次出現，一切辦妥。擔保書，錄取書，托福成績 單(597分)，清華大學畢業證書、學士學位證書、優秀成績單，一切齊全，全是偽造 品，從信封上看出，資料是從美國快遞回去的。這位「蛇頭」特地告訴他不要怕， 萬一美領館查出破綻，他們最多把人趕出去，就算被公安局知道，也有人會幫忙過 關的。「蛇頭」指著精美的清華大學畢業證書說：「這有什麼，外交護照我們也有 辦法，XX的女兒我在上海虹橋賓館同她睡過。」是真是假小林就難以知道了。「蛇 頭」不過三十出頭，而那位不在位的首長已八九十歲，其女兒就算是是最小的那個 ，都快五十了吧。睡過？同眼前這個歪瓜裂棗模樣的「蛇頭」睡？(到美國之後，小 林有機會證實「蛇頭」當時的確不是吹牛，因為小林也被這個女的招「進宮」過， 雖然性事方面一點沒勁，不過因為那是位反資產階自由化先鋒戰士的女兒，小林從 另一個角度得到了滿足，而且對他以後獨立當「蛇頭」大有幫助。這是後話。) 　　這一天，他破費請「蛇頭」好好吃了一頓。 　　第二天，他同「蛇頭」帶著那本滿是拒簽章的護照，來到省公安廳，「蛇頭」 找了一位據說是廳長親信的人，交給他新的照片和那本舊護照。當天下午，小林就 取到新的護照。新護照上小林的英文姓名拼法倒了過來，這樣做是為了美領館查不 到以前的拒簽記錄。為此，小林支付了人民幣五千元，以孝敬人民警察。 　　去簽證的那一天，「蛇頭」還帶了另外三女一男，男的是個工廠會計，一個女 的是在校大學生，另兩位一看眼神與說話的腔調及領略的行情，便知是「賣肉的」 。還有一位操上海口音的美國留學生，受雇教大家如何對答如流，特別是簽證官用 中文提問時，堅持用英語回答的秘決。這五人有同一個特點：有文化，且會英語。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可以走與眾不同的路，別的人沒有文化，不懂英語，又無法叫人 看起來像是學生的人，則只有「偷渡」一條路可走。 　　五人分三天去簽證，全部矇混過關，大家喜形悅色，還嘲笑「美國佬，紙老虎 ，真笨！」 　　一九八九年初，有一天，小林走到村頭漂亮的小學堂前。這是一所七十年代村 裡偷渡到香港，後來又到美國成家立業的愛國華僑們集體捐蓋的，為的是造福家鄉 的子孫後代。村裡沒有一個人不敬仰和崇拜這些愛國華僑的。「等我去了美國，有 了發展，我要為村裡蓋一所中學。」他對未來充滿信心。告別了親人，告別了鄉親 ，告別了戀愛四年的女友，小林與其他四位「留學生」同機飛越太平洋，直抵美國 紐約。　　 　　他們雖然都以F—1身份合法進入美國，但是無法到指定學校報到，因為學校根 本沒有錄取過他們。其中那位女大學生，花了一千多美金，買到假證明，稱原錄取 學校同意她轉校，新的學校就收了她，替她辦好了新的手續，通知了移民局，一切 都合法了。她現在已經拿到了美國碩士文憑，受雇於美國一家大名鼎鼎的企業，已 取得綠卡。另兩位女性，一位嫁給了某餐館老闆，當上了老闆娘，每天來回三間餐 館點銀箱，不亦樂呼，現持臨時綠卡；另一位起初在紐約被兩位餐廳老闆包下，每 人每月支付她一千五美元，自租一間公寓；後來還完債，存了錢，在外州開了一家 美容院，底下僱有六位來自台灣、上海、北京、馬來西亞的小姐兼做按摩，按摩女 郎沒一個是福建偷渡來的，雇客卻清一色是福建人。她沒有結婚，據說北京某部長 級幹部的已婚的兒子是她情人，幫派方面有她的大情人替她搞定。她目前持「六四 工卡」，來美後已給家鄉的父母寄回六萬美金蓋房子和放債給想偷渡出國的人。由 於福建偷度客是一個男人為絕大多數的「男性社會」，所以單身女性只要成功地來 了美國，就不怕過不了日子，原來正經的找個有錢的同鄉可以大把挑選，原來不正 經的正是隱瞞過去嫁個有錢的好人家之時，真正在按摩院與妓院的女子，很少能找 到福建人，而且這些場所多半控制在非福建人的幫派手裡。值得瞭解的還有：這些 場所中北京、上海及中國東北人不少，其「供應」一方面來自報紙的徵人廣告，但 主要來源卻是以紐約為基地的中共高幹子弟幫，他們沒有幫名也不會收保護費或關 壓人質，更不會出入幫派份子常去的夜總會或卡拉OK，他們主要在紐約中城的中資 公司內活動，進出高級常所，同幫派內高層中比較有文化者打交道。他們常是一些 名聲惡劣幫派的主雇：接船、接機、化名冒充保釋、收錢、押人、砸店甚至打人、 殺人！所有受雇的幫派都寧肯背黑鍋也不出賣他們，因為他們一方面可以給幫派「 大生意」做，另一方面號稱只有他們才有本事把華人黑社會變成意大利黑手黨那樣 主要做正經生意。紐約華人黑社會稱他們為「子第兵」。（中共把解放軍稱為「人 民的子第兵」，這裡的「子第兵」則是指中共的高級幹部子第，他們不算幫派，自 己稱自己的集團為「圈子」。）與小林同機的那位當工廠會計的男士，來美後第一 份工作是餐廳洗碗，他本來就懂一點英語，加上苦學，兩個月後換了一家外賣餐館 接聽電話，很快就勝任，現還在餐館接電話，準備存夠錢自己開，現也持「六四工 卡」。 　　小林呢？剛到紐約，在老陳的安排下，幫老陳幹活，利用他的福州話，同福州 人聯絡，主要是聯絡那些已到美國的福建人把親人弄出來。六四以前，小林經手的 偷渡辦法除了「留學」之外，還有一般偷度集團辦不到的「農民考察團」，「合資 企業培訓團」，以及省市級的「招商團」，往往是在真的官方和半官方代表團中換 人頭或塞進人頭，來美後就「脫隊」，每人收取費用同偷度類似，從二萬多漲到現 在的三萬五。由於內有官，外有子，加上有這批象小林一樣的廉價報恩者，一切統 統搞得定。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脫隊」者的入境證（I—94）又會通過代表團或中 國駐美辦事、商務機構的有關人員將其混入航空公司，表示人已坐飛機離境，美國 移民局還以為這些人已全部離境，因而下次發籤證更容易。但是「組團」的方式可 安排的人員有限，不可能大規模地做，又被視為最安全的方式，因此是很難求的機 會，往往只有一些地方官僚的子女、在美已較有錢的偷渡客的妻兒才能排上隊。「 六四」之後，政治庇護盛行，別人試圖偽造證據盡快被批准時，老陳有辦法弄到真 的不同省市的通緝令、搜查狀、通知書等，這都是唐人街的小小移民公司所望塵莫 及的。 　　老陳只是出面的人，他必需接受領導他父親的那些人的子女的領導。只有這些 子子女女在一起，才那麼有辦法。不過合作不都是愉快的，老陳也常常感到吃虧。 八九年底，老陳決定甩開「領導」，同小林做拍檔，自己幹了。老陳有過一個分析 ：中國大陸只有福建人才會出大錢來美國，並願意接受沒有身份的現實，並且收錢 沒多大問題。其中的道理是： 　　一、福建人，特別是福州地區的人，差不多都想到美國來。原因是福建人不忘 家鄉的傳統，使稍有發展的福建僑民，幾乎都多少對家鄉有反饋，少則寄錢給家裡 人，自己再省也要寄；多則回家鄉蓋房子，建企業光宗耀祖。捐款蓋學校、修路、 造橋的也不在少數。雖然近年大陸生活水平提高，個人發展機會增多，但大陸的機 會對人口來講還是少得可憐，郊區的人則有力氣找不到地方使。於是，到美國來投 親靠友，有朝一日返鄉，則是無尚光容。 　　二、福建人偷渡到美國後，有生存的獨特條件。上海人或北京人無法象福建人 那樣偷渡來美國，因為他們不像福建人那麼能吃苦耐勞，也沒有福建人團結起來相 互幫助的傳統。福建人對家鄉親友的回饋，幫助家鄉建設，是他們的理想與吃苦冒 險的精神力量；上海人與北京人則主要注重個人發展。因此，福建人在美國有點基 礎後，就不求人，自己創外賣店或車衣廠。這一方面是個人創業，另一方面也是為 新來的親友同鄉們創造就業機會。因此，以高峰時每週二百多人偷渡入境的看，也 不會有人總找不到工作。 　　三、福建人講信譽，不愛耍滑頭。福建人之間的信譽度非常之高，借了錢逃跑 的寮寮無幾，因為這樣做一但傳回老家，就把祖宗八代的臉都丟盡了。因此，福建 人之間開口借錢，問明宗氏，即可立據借貸，一般不會有大問題。因此在家鄉偷渡 費不夠大家湊，在美國開店缺資本大家合。他們是少數真正信奉「團結就是力量， 信譽就是保證」的中國人。福建人的信譽在「蛇頭」方面，還表現在說到做到。說 好人帶到美國，滯留泰國就是半年一年，也要想盡半法讓你來美國；說好到美國有 工做，找不到的話，「蛇頭」自己開外賣店、開衣廠，就是自己不賺錢，也要讓你 有工作。不滿意當然可以自己另找，也可去職業介紹所找。 四、福建人給華人社區帶經濟繁榮，華人社會不願出賣福建偷渡客。大批的福建 偷渡者抵美後，大多數人在小型的、遍地開花式的外賣餐館工作，他們賺進的是「 老外」的錢，消費卻絕大部份是在紐約唐人街。外州工作的也不惜辛勞趕回紐約消 費。很少人會去「梅西」或別的「老外」開的店去買東西。他們之中很多人一點英 語不懂，除了福州話外便是不太流利的國語，大陸留學生是他們偏愛的收銀員和接 電話者，生意正常的話，一般支付每月一千五以上的工資，外州還包吃住，比他們 自己福建人高。 　　因此，老陳恨自己生來不是福建人。 這段時間，偷渡的行情有二大變化。首先，原來購買台灣或華僑的護照，然後換 照片的偷渡辦法，受到市場上出現的假回美證和假綠卡的衝擊。另一方面，假證充 斥市場，多家削價拋售，使原本自己偷渡來的「人蛇」按自己走過的路，買一套證 件就把親友「辦」來了。這樣一來，在紐約偷渡福建人成了一門行業，大約出現一 百多個親自帶人的「蛇頭」，幾百個假證販子，中間介紹人則更多。 　　老陳與「領導」分道揚鑣後，留學的方法已被堵死，美國駐上海總領館曾在一 天之內查出四份假的學校錄取通知書。組團的方法對老陳來講「法道」又不夠，只 有採用假的旅行證件方法。假證法首先是購買假的（偽造的或塗改的）護照、綠卡 、返美紙等，然後交旅行社代辦簽證，主要包括東南亞、日本、東歐、加拿大、墨 西哥等國。這些旅行社不必是自己人的，被旅行社發現有詐，頂多換一家旅行社再 試，如果旅行社代辦被外國領事館發現有詐時，代辦費反正是先收了的，旅行社不 退，也不敢得罪「客戶」去告發。簽證辦妥後，最重要的是：在護照上蓋一個中國 邊防入境章，表示持照人是從美國回大陸的。如此一來，要偷渡的人就變成了「華 僑」。第一關是中共邊防，也是最難的，如果是同「子弟兵」合夥做則成為最容易 的了。這樣做容易的遠多於難的，所以才會造成很多福建人很容易地就離開了大陸 ，卻長期滯流在非洲、南美、墨西哥和東歐。然後一路上成功率頗高，最後可能是 從加拿大坐車、走路進美國（比較舒服，被抓率不高）；從墨西哥爬山進來（非常 辛苦，曾有人死亡，但很少被抓）；從墨西哥坐小船或小飛機進美國（快，但被抓 機會大）；坐上飛機過境美國，飛機上銷毀所有證件，飛機抵美後就投降要求政治 庇護（肯定被抓、被關，但可以少繞圈子，而且幾乎都能低價或免費保釋，然後消 失）。 　　其中政治庇護的理由必須不太政治化，因為「子弟兵」也要遷就他們「老爺子 」們的政治面子，所以幾乎清一色的是以「計劃生育」為由，不像其他走政治庇護 的人總是以中共政治與人權迫害為由。由於「子弟兵」的影響，所有「蛇頭」都效 法，成了習慣，這樣大陸內部就較好擺平，中共高層知情者也可幫偷渡現象說情， 不至引起中共中央決定「刮颱風」（中共對違法現象與違法者的突然襲擊，且動員 民兵、工人糾察隊、裡弄乾部大規模抓人，並政策性地從快、從嚴判決。）。這一 點，實際上是「蛇頭」必修的「第一課」。 　　可以看出，這樣的方法不難學。如果第一關「走水路」——做船偷渡台灣、香 港；或者走「旱路」——偷渡緬甸、越南，再到泰國，以後再採用假證，就可以徹 底甩掉「子弟兵」了。在九一、九二年間，此法的成功導至每週約二百人非法入境 美國，也使被安排採用此法入境的聰明人很容易變成「蛇頭」，於是假證生意興隆 ，「蛇頭」林立，「子弟兵」愕然。 　　小林與老陳的合作，是林主外——帶人，陳主內——大陸搞定邊防，美國僱請 律師。收錢一般沒問題，因為他們的客人主要是小林家鄉的親友，人們把小林當作 「救星」，又顧面子，再說小林與老陳把賺的錢投資了外賣店、衣廠，容納了很多 人，不怕客人還不出錢。這不但賺到了偷渡的錢，而且還繼續賺廉價勞動力的錢， 真是一舉兩得。但是，他們的客人卻認為是他們不但幫助自己來了美國，還包找了 工作，內心是雙份的感激。小林與老陳在兩年不到的時間內，共賺到了兩百多萬美 金，還有四十多萬的債權可收，他們共同在大陸擁有四個小型合資企業，持有多種 大陸股票，還在福州買了一塊土地五十年的使用權。在美國，他們只不過租一棟月 租二千六百美元的小洋房。兩人都還保持單身。 　　但是，好景總是不長。自九二年下半年開始，世界各國對於假證件的辨偽能力 似乎加強了，特別是加拿大、日本、法國、西班牙、香港和印度尼西亞等國。這使 在路上滯留者大規模增加，大小「蛇頭」苦不堪言，更苦了那些偷渡客。有些「蛇 頭」賠不起，逃之夭夭，使偷渡客的在美親友與家鄉的親人急得團團轉，到處找有 辦法的其他「蛇頭」幫忙；賠得起的「蛇頭」一面設法維持這些偷渡客在滯留國的 最低開銷，一面想方設法找其它路子。辦法終於想出來了——坐船直衝美國海岸線 ！由於這段時間「蛇頭」們多少賠了錢，加上被阻的偷渡客及家屬親有心急火燎， 偷渡費漲到最高四萬（平均三萬五千）。 　　一條一般是三十萬美元左右的舊船，船員們跑一趟一般有二十萬美元由船長分 配，「蛇頭」則是大家通過某個中間人聯絡好租這條船，往往要十來個「蛇頭」才 湊得起數來開船，船主可以收到的租金一般是一百萬到一百五十萬。接船則交幫派 負責，「蛇頭」一般不是幫派份子，但幫派的江湖義氣，寧肯背黑鍋，被誤認為是 偷渡主謀，也不會出賣哪怕是最小的蛇頭。幫派還常期望被誤認為是組織者和最大 得利者，他們以此為榮，還可以在其他幫派面前虛張聲勢。幫派接船成多敗少，六 成以上的船沒有被發現，就算船被發現人被抓，幫派還是可以收到一份「辛苦費」 ，成功的話，每位一千到五千美元不等，外國人的幫派收得不高，華人幫派對行情 較瞭解，收得較多。只有幫派才有如此大的組織能力與運送速度，讓各路「蛇頭」 自己接，非亂套不可。 　　小林與老陳，就是用這個辦法，搞定了他們的滯留偷渡客。本來是搏一記的下 策，由於成功機會不算差，加上利潤高，便逐步成了「蛇頭」取代假證件法的主要 方法，小的「蛇頭」大歎「生意不好做」，大的「蛇頭」都說「搏一記就收手」。 「子弟兵」呢？他們是大多數船的真正船主，投資多半又來自他們控制的美中貿易 中挪用的公款，其他船主有台灣商人、日本華商、「蛇頭」們拼湊購買的或是向港 、台船公司詐租的（如稱船是在福建廈門與廣東汕頭之間跑運輸等）。小林與老陳 沒有打算退休此行，他們正在證明一條萬年不變的規律：殺頭生意有人做，賠本買 賣人不幹。除非大陸人口走私無利可圖，否則它就不會停息。人們只看見「人蛇」 ，聽說「蛇頭」，卻忘了尋找耍「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