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者說

(上海) 盧方武


【編者按】盧方武是八九民運中的上海學生領袖，曾遭中共關押。他從同濟大學畢
業後一直失業至今，生活極其困苦。本刊輾轉收到的這篇文章是他在上海為組織六
四紀念活動而寫的。

  我是一個人，但不是一個完整的人，因為我缺乏自由營養。
 自由是什麼？從我一觸及這神聖的兩個字起，我便到處追尋自由的含義，苦苦體會
自由的快樂。這一切都是源於我內心對自由的衝動，對人性的渴求。
  然而我越追尋便越深感這個社會處處對自由的禁錮。沒有說的自由，沒有做的自
由，甚至也沒有哭和笑、生和死的自由。總之，在我們這個社會中，自由是一個孤
立的幽靈，一個浪蕩的野鬼，一個被人潑污水的聖女，哪兒也沒有她停泊的港灣！

  普羅米修斯偷來了上帝的火種給人類以光明，從此人類走出了在黑暗叢林裡的摸
索，進入光明的世界探索自我存在的意義和基石。當尼采殺死最後一個上帝時，人
類終於擺脫了迷茫的幻相，找到了自我存在的基石，自由是你我當之無愧的上帝！

  自由的人，才是最有人性的人，才是最完整的人，才是最偉大的人。自由是一個
人人性的充分體現。
  我自稱是一個自由者，並非我自由，而是喪失了自由的我信仰自由，信仰自由的
偉力，信仰自由是現時代的唯一合理秩序，信仰自由是人類的精神上帝！自由，我
的母親和情人！失去了你，我不知從何而來；失去了你，我無以體味人的快樂；失
去了你，我不知道我是什麼！
  我！這個殘缺自由的信徒，來往於上帝與魔鬼之間，用我的身體把自由的火種傳
播，直到我無力奔往，直到我的肉體化為自由之火的灰燼，我的殘缺才能在我消失
的瞬間消失，否則它將永遠盤據在我死後孤獨的靈魂上，讓我永不安寧！
  我！不是第一個信奉自由的人，也將不是最後一個信奉自由的人。當自由的第一
人葬於宗教之火時，他的靈魂和他的呼喊一直纏繞在地球四周，在茫茫太空中振蕩
，正是這冥冥之音喚醒了我，讓我從虛假快樂的伊甸園中意識到沒有自由的我的可
恥。人性在自由的呼喚中附到了我意識中，我感到了人性的力量在使我竭盡全力捍
衛自由！
  然而現實的黑暗容不下人性！容不下自由！追求自由成了現實中最大的罪惡，我
深深哭喊：啊，人們！自由何罪，竟遭此厄運？！
  我知道追求自由的我將永遠喪失自由，將在沒有人性的監獄中度過漫長的歲月。
然而，我不為自己感到悲哀，我只為世人感到極大的悲哀！悲哀！！悲哀！！！
  雖然我的肉體被禁錮，但我的靈魂，將追隨著自由，同她一起在中國貧瘠的大地
上流浪！當自由尋到了歸宿那一刻，我便會放聲大笑，讓所有的時空都充滿我因興
奮而顫抖的笑聲。
  我走了，獨自走向那塊囚禁自由的地方，「我快步走著，彷彿要從一種沉重的東
西中衝出，但是不能夠。耳朵中有什麼掙扎著，久久，久久，終於掙扎出來了，隱
約像是長嗥，像一匹受傷的狼，當深夜在曠野中嗥叫，慘傷裡夾著憤怒和悲哀。」
魯迅的長嗥在我心中迴盪，力透我的身軀，向深遠的曠野中傳去……
  我坦然地走向敵人，自由的敵人！
  自由者：盧方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