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至無條件投降為止」 馬悲鳴 《新聞自由導報》曾刊登一名系獄青工的「北京獄中來信」。信中提到一個問題 ，即日耳曼民族和大和民族能幹成的事中華民族為什麼幹不成？這位系獄志士自己 說是因為這兩個民族都有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決心和民族自豪感。但中國人一撞南 牆就回頭，也沒有民族自豪感。這個答案似解得不夠切。 我們首先應該向這位敢於直面審判的系獄志士表示敬意。他的問題中所說的日耳 曼民族和大和民族顯然是指戰敗的德國和日本。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因為德、日 兩國戰敗了！而當初盟軍定下的戰略目標是戰至德、日法西斯無條件投降為止。 在歐洲英、法、德三強中，相對來說英、法是先發民族，德國是後發民族。普魯 士德國是在鐵血宰相俾斯麥當政時才統一強盛起來。進入本世紀時德國皇帝是威廉 二世。皇儲是他的兒子斐迪南大公。 斐迪南愛上了皇后的一個宮女，氣得威廉二世火冒三丈。一對小情人雙雙被打入 冷宮。歐洲人沒有父母包辦婚姻的傳統。當皇帝的也不能強行拆散兒女婚姻。 事隔多年，威廉二世怒氣漸消，終於默認了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放他們出 外旅行。小兩口第一站是到現在南斯拉夫境內的塞爾維亞。 就在斐迪南大公和王妃剛剛到達的夾道歡迎中，塞爾維亞刺客浦林西比當場拔槍 擊斃了這一對小夫妻。 威廉二世聞報大怒，發兵復仇，一舉打破了歐洲的勢力均衡。英、法等國相繼參 戰，遂有第一次世界大戰。戰爭以德國戰敗，威廉二世退位告終。多年後威廉二世 才見到中國的《孫子兵法》。當他讀到書中的名言「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 慍而致戰」時，悔不當初能早見此書。 當時美國在位的是迄今為止唯一有博士學位的總統威爾遜。美國有南北戰爭的教 訓。南北戰爭雖以釋放黑奴為名，但卻有濃重的經濟學背景。當戰爭以北方險勝告 終時，總統林肯隨即以恕道為名，呼籲不做戰勝者，不追究戰敗者的戰爭責任，以 便美國國內永久和解。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巴黎和會上，威爾遜總統也效林肯之所為提出類似的 恕道，不做戰勝者。但慘勝的一方英、法、日等國不甘心，非要嚴懲德國。日本提 出要求德國的在華利益就是激起中國「五四」運動的起因。威爾遜總統孤掌難鳴。 此事使德國人深懷報仇雪恨之心，臥新嘗膽，以圖東山再起，遂有希特勒的第三帝 國復興，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以雪戰敗之恥。 當歐洲終於無法避免希特勒德國的進攻時，英國首相丘吉爾深刻地反省第一次世 界大戰結束後過分懲罰德國的教訓。如果不逼使威廉二世退位，保留德國的君憲制 度，則希特勒很難上台，即使上台也不可能如此肆無忌憚。正是出於這個歷史教訓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美國佔領軍沒有廢除日本的天皇制。 美國人很會從歷史中吸取教訓。美國獨立戰爭和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士兵解甲 歸田的失業問題曾弄得政府焦頭爛額。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美國政府隨即制定 了美國軍人免費大學教育條例，先把復員軍人送到大學學習，等待勞動力市場容量 的逐漸擴充，再逐步吸收悼他們。 美國在國際問題上同樣以聰明的辦法行事。這一回英、法等國也吸取了教訓，不 再堅持嚴懲德、日兩國了。為了盟國利益共同對付共產黨陣營的擴張，美國制定了 以馬歇爾將軍命名的「馬歇爾計劃」，為德國的重建投入了比戰爭索賠多出幾十倍 的數百億美金。在東方的日本，麥克阿瑟將軍以佔領軍司令的身份指導日本人怎麼 個干法。再加上朝鮮戰爭中盟軍，主要是美國，投在日本的軍事訂貨單才使日本經 濟從戰爭廢墟中站了起來。這其中關鍵性所在是引起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經濟學背景 ，德、日兩國的資源短缺問題，因其無條件投降到盟國一方而獲得解決。 日本是從明治維新才開始發達的，和德國一樣也是後發民族。迄今為止進入發達 七強國行列的後發民族只有這兩個被打到無條件投降為止的國家。其原因是後發國 家急於現代化，可是又不知怎麼個干法，只好向先發國家學。可當他們剛學懂一點 ，就發現老師手段太過高強，競爭不過，天下的好處，特別是資源，都已經被他們 瓜分完了，只好和老師生拼硬搶。日本海軍名將山本五十六曾留學美國。他深知日 本打不過美國，反對發動太平洋戰爭。他的名言：「美國工廠的煙囪比日本的樹還 多，怎麼個打法呀？！」但為了國家利益他還是服從軍部命令制定了襲擊珍珠港的 戰鬥部署。 中國人認為師徒如父子，所謂「一日為師，百日為父」，老師當然應該照顧學生 發財了。可西方人師生之間的交情薄到至多只有一封推薦信的信紙那麼厚。發得了 財發不了財憑各人的本事和運氣。中國留學生剛畢業回國，反回頭就和並不顧憐學 生利益，便宜照占不誤的老師對打，而每每打不過還盡挨老師的揍。這也是中國人 痛恨西方列強，發誓不再向他們學了，而改學蘇聯的重要原因(不過後來也和蘇聯老 師動手了)。學生的干法使老師心驚，所以也沒人敢認真地教。 問題很簡單，只有德、日兩國被打到無條件投降為止的地步，才有美國兩員上將 具體指導和健全兩國和平建設的市場經濟體系。不管兩國人民甘心不甘心，反正是 已經無條件投降，不敢反抗了，只好硬著頭皮從頭學。四十多年苦熬下來他們才有 今天的好日子過。今日德、日兩國年輕一代已不再有洗雪戰敗之恥的開戰動機了。 按照法國皇帝拿破侖一世對中國的說法是「不要去驚醒那頭睡獅」。按照德國皇 帝威廉二世關於黃禍的說法是，不能讓亞洲人侵入西方摧毀歐洲文明。他們有拔都 元帥的蒙古鐵騎橫掃大半個歐洲和遭金帳汗國兩百多年蹂躪的教訓。而不管實行什 麼樣的社會制度，一個衰弱的中國，是符合西方利益的。如果中國人不甘心沉睡下 去，不甘心為了符合西方利益而繼續使自己保持衰弱，那麼出路何在？又怎麼個干 法？ 中國人學外國，把八國聯軍都學遍了，英、美、法、德、意、日、奧、俄，最後 學到蘇聯。生搬硬套，死記硬背，中國人到現在才發現連俄國老師自己都放棄了它 當初教的那本難念的經。一個半世紀下來，我們應該吸取的教訓早已不是學哪國對 ，學哪國不對了，而是應該反問自己，這種生吞活剝地學外國人的學法對頭不對頭 了。中國人學外國吃盡了苦頭，到如今怎麼還沒有獨立思考問題的能力？ 《上饒集中營》一書裡記錄了一名典獄長對囚徒的訓話：「蘇聯是土豪，英國是 劣紳，美國是奸商，法國是娼妓，德國是強盜，日本是土匪，意大利是小流氓。只 有我們中華民國在蔣委員長的領導之下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盡學土豪、劣紳、 奸商、娼妓、強盜、土匪和小流氓能學出什麼好來？ 以無條件投降為代價的德、日經驗並不足取。誰肯忍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母之 邦被打到無條件投降為止？而且中國人從來就沒有被打到無條件投降為止的先例。 即使政府投降了，還有人民戰爭。全民皆兵，全民參戰。英國名將蒙哥馬利元帥曾 就此感慨地說：爬上中國大陸應該被視為軍事上的大忌。而這正是中國人的民族自 豪感所在。中國被打到西方概念下的無條件投降為止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德、日 兩國的經驗也是根本沒法學的。 那位系獄志士說的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決心和民族自豪感中國人並不缺乏。還有 他信中寫的「英國前首相邱吉爾的六字真言：『永不，永不放棄』，從來就沒引起 中華民族的重視。」也頗值得商榷。君不見當今中共就一再聲稱：「永不，永不放 棄『四個堅持』」？中國人並不缺乏激情，也不缺乏拚命精神。真正缺乏的是客觀 、冷靜、獨立的分析頭腦。如果主義不真，目標是錯的，與其「永不，永不放棄」 地蠻幹還不如不幹。共產黨人七十多年的社會學實驗就是明證。 中國問題最難的一點是想幹事的人頭腦不清楚，卻在那裡不知高低深淺地胡幹。 知道深淺高低的人明知事情幹不成,根本就不想幹。大家如此渾渾噩噩地思考問題， 焉能奏效？難怪有人說：誰能救得了中國，誰就能救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