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看不慣高幹子弟從國庫撈錢 ——一個國安部官員的訴說 鍾景玉 記得那是一九九一年的感恩節,我一個人驅車從紐約往大西洋城趕。我不是去賭 錢的,而是送一套南美洲某國的移民資料給住在新澤西州的老同學。 誰也沒想到我們就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碰到了。於是我們決定改道,他坐上我的 車,向賓州方向開去。我們來到一個公路旁的野餐區,坐在暖暖的太陽底下。我拿 出了厚厚的一個信封,打開,對他說:「這是你的房產證明單、這是護照、這是臨 時身份證,等你入境之後可去轉正式身份證,飛機票在這裡,要經阿根廷轉機,抵 達目的地後,一位叫費南朵的邊防軍中校會接你去你的新家,他會拿著你的護照, 直到你交給他一隻放有三千美金的信封為止。」 他仔細地審閱了文件,還把護照對著太陽查看水印。我告訴他:「所有的文件都 是真的,而且合法。只是在你名下的房產在一個月左右你取得該國正式公民身份後 ,產權就轉給下一位要去定居的人了,你千萬別動腦筋想佔有那棟房子喔。」他笑 了,這次見面之後他第一次笑。他拿起那包資料放進了公文箱,又拿出來方回野餐 桌上,吞吞吐吐地問:「費…費用…費用怎麼算?」 「按說好的就行了,我不賺你的錢,只要你把故事講給我聽就算我們扯平了。」 「沒問題。不過我還沒離開美國,有些事只談個大概,請你原諒。」 「我也沒問題。只要你談的東西我的老闆認為有價值,我就可以補回經濟損失, 如果你說的沒價值,我只能向你追收手續費了。哈哈……」 「你到底是幫誰做?美國還是台灣?」他問這話好像很認真。 「都不是。其實,我也是替老闆打工。」我回答說。 「時間不多了,你趕快問吧。」   以下按問答順序整理如下,共十個問題:    一、你為什麼要逃離美國?還想再來嗎? 答:我是四年前以交換學生的身份來美國的,現在已辦好綠卡。今年美國海關總 署抄了我們公司和其他幾個公司,準備起訴我們公司的三個高級職員,其中包括我 在內。在起訴書送達之前,北京來過人,答應調我們回去,還拿走我們三人的護照 替我們辦了去第三國的簽證,以防打草驚蛇。但當起訴書送達那天,另兩位不知何 時已經離開了美國,只有我在。所以美國逮捕了我。公司雖然保釋了我,卻照法庭 命令把我的護照交給了法庭,於是我無法離開美國了。我是在公司掛名的高級職員 ,業務一點也不清楚。我被保釋出來之後,反而被公司的人軟禁在新澤西的住所, 比聯邦監獄的自由還少。我明白上面決定讓我去頂罪,一方面我不是幹部子第,在 北京沒有人替我說話,另一方面我不知情,不會暴露什麼秘密。 這很不公平,我是安全部秘密派駐公司的安全人員,任務是防止我國駐外人員出 賣國家機密和防址境外顛覆份子策反我國境外工作人員。現在明擺著叫我頂罪,我 想不出別的理由,只有一條:我不是幹部子第!照常規,我的工作比別人重要,而 且具保密性,首先應該保護的是我。但安全部的人說要我為公司利益著想,盡量忍 耐,他們會照顧一切的。這是唬人的,中國現在是在共產黨老人手上,將來還搞社 會主義的可能性不大,可能繼續叫社會主義,但一定會是中國式的資本主義。現在 是高幹子第結幫成派地靠父母的權大撈國庫的錢,為的就是將來成為中國最大的資 本家,繼續父業成為中國的統制者。我並不信馬列毛,對老鄧有三分敬意,我的工 作我看作是一種職業,同政治沒多大關係。現在要我來替幹部子第頂罪,門都沒有 。所以我找到你幫忙,算我有運氣。我這一走,讓他們自己去出洋相吧。 至於以後來不來美國,以後再說了。我沒有在美國適應過資本主義生活,我頭兩 年讀研究生,學費包了還有兩萬美金補貼,當然包括在留學生中做點工作。畢業後 補貼增加,又有公司的一份新水,別人是虛的,我是實的。另外幹部子第也不想同 我們這些人搞壞關係,所以常有些豐厚的油水。……我想今後不會來美國了。有辦 法,我還是想去香港。    二、你這次以逃跑的方式來報復叫你頂罪的作法,是否代價太高?你有沒有想過 以你的特殊身份來同聯邦當局交換呢?   答:我跑是我自己的事。我出賣別人或國家,那性質就不同了。我知道一些出賣 了自己和國家的人,中國並沒有採取報復行動,但他們也只不過成為被別人利用的 對象,利用完了就不值錢了,因為沒有人會信任一個出賣過自己和自己國家的人, 所以只有利用,純粹的利用。一些人換到的只是綠卡,別的什麼都沒有,連工作都 找不到也沒人管。我跑到南美,不等於脫隊,那裡也有許多工作可以做,事情過去 了,上面就看你能做什麼。我不是畏罪潛逃,只是不願頂別人的罪,雖不服從上級 ,不過在我們部門來看,事情不大。我就不相信我的上司會情願我頂罪坐牢。    三、看來你對自己及你安全部的上級還是很有信心。能不能告訴我你在美國的主 要工作與成就? 答:我的工作是非常出色的,但卻沒有多大成就。從何說起呢?所謂明文規定的 任務,實際上沒多少事可以幹。各公司的外派人員都是經嚴格挑選的,多數是中上 層幹部的親屬和朋友,他們的主要利益都在中國、或者說與中國有關,因此想叛逃 或受策反的可能性不大。這是利害關係所至,並非大家都忠於共產黨。同國內一樣 ,外派人員的待遇表面不高,使許多商人、反動組織、外國敵對情報機構躍躍欲試 ,但效果不太好。另外只要不出事,我的工作就算是做得不錯,再說大家都是哥兒 們了,我也不會無事生非打人家的小報告。所以,我的工作基本上是很輕鬆的。 不過,我有時也有看不下去的地方。例如發現公司高級職員與公司以外的中央干 部子弟串謀詐騙國家,數字驚人,但報告上去總是石沉大海,有時報告還受到懷疑 。只能看著國庫的錢和中國銀行的外匯大量流入中央幹部子弟的腰包。一方面很嫉 妒他們,另一方面也是恨透了他們。最近一批中央特級子弟們同港台的詐騙犯勾結 起來,正在加州以外匯與期貨的名義詐騙華僑,他們內部的講法叫作「曲線爭取愛 國華僑支援祖國建設」。上當的多為中國大陸的留學生與新移民,港台來的人是不 易上這種當的。紐約最近剛剛開始。你可以很快看到下一步就是惡性倒閉與卷款而 逃,這在他們的計劃之內,背黑鍋的主要將是港台人。我也反映過這件事,但安全 部也是要接受黨中央領導的,黨中央的子女們可以通過父母的權力,起到比部長、 政法書記還大的作用。所以我得到的指示是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了。 請你記住我一句話:這種現象遲早會受打擊的,條件是黨內出現激烈的權力鬥爭 時。    四、你認為中共的腐敗與高幹子弟在國內外的橫行,會不會影想中共的統治? 答:首先,我糾正你一點,共產黨並不是腐敗了。共產黨原來是以理想來推動政 策,現在是以原則下的利益來推動政策,這比過去老毛的做法更現實、有效。我們 安全部就是比其他部委更講利益、實效的部們。這不叫腐敗。我說過了,中國可能 走資,但走資還是要在共產黨的帶領下。中國至少現在還不是資本主義,老百姓平 白無故不會成為大資本家,但高幹子弟集團已經得天獨厚地為成為資本主義新中國 的大資本家作了物質準備,他們的資本積累來自中國國庫,共產黨老人的接力棒將 會交到他們手裡。在他們眼裡,江澤民、李鵬都只不過是過渡。不過會有激烈的斗 爭,老百姓現在比較麻木,他們將來不久就會知道江澤民、李鵬、喬石等會對人民 有好處,如果讓那些王八旦或他們用錢控制的代理人掌了權,中國會是半封建、半 資本主義,而且會是恐怖的統治,就像他們在美國勾結黑社會一樣。    (插問:趙紫陽、胡耀邦等改革派如果還在台上,是否好一點?)  你就不懂了。無論改革派、保守派還是中間派,在通過子女、親信積累資本方面 ,看法不但一至,而且相互合作、相互制約。要知道,首先將國家的資金通過各種 形式轉移到子弟們私人手裡,是改革派的發明創造;保守派一看這不成,也跟進。 從此就亂了章法。    五、你對海外的民運組織、「六四」有什麼看法? 答:我沒什麼高見。「六四」並非沖保守派而來,早演變成反政府了,任何一個 政府都會鎮壓。民運組織到底有多少力量?都那麼窮,為飯碗爭來打去的。將來的 中國,政治以經濟實力為後盾,不會有陳勝吳廣時代,也不會有孫中山時代,時代 不同了。民運組知到底要些什麼我搞不清楚,我們的分類有推翻共產黨的反動派、 受外國情報機構操縱的抵制派(跟著外國政府的對華外交政策喊抵制這制裁那的) 、壓力團體(多半受台灣支持)等。我不管這些,也不太清楚。不過民運組織在今 後的中國政治舞台上,目前應該說看不出什麼位置來。    六、我們初中是同班同學,後來你是怎麼到國家安全部工作的? 答:初中畢業後,我沒考上重點高中。媽幫我托人轉到了北京的一所區重點中學 。幫我的人是衛戍區的官,一直很關心我的成長。後來他調到安全部,我正從人大 畢業,就經審核錄取,先在香港工作三個月,後來就調往美國。也有一些人派來對 付民運組織的,那多數是些水平不高、愛瞎起勁的人,他們待遇差遠了,民運沒有 份量,他們也就沒有份量了。派在民運中的人大概很辛苦,暴光危險程度高,待遇 不足我們的五分之一,不過他們好像還很投入。民運自己內鬥就很嚴重,部裡這方 面就不必花太多代價。    七、中國國家安全部派多少人來美國? 答:這你要去問賈部長了。我國派安全人員出來,不是安全部一家的事。公安部 、文化部、教育部、總參、電工、機械、農業、交通等各大部,都有這方面的工作 ,不屬安全部領導。大家各有分工,中央統一規劃,這是周恩來時代就開始了的。 我們在華人中身份比較保密,但並不提防美國政府,我們只是保障自己國家的利益 ,不去惹老美,他們就是知道我們是安全部的人,也不會來對付我們。安全人員一 般都同北京或地方直接聯繫,在外不搞橫向聯落。 八、待遇如何? 答:待遇當然比商業駐外人員好一些,也要看你是誰,做什麼具體工作。安全的 待遇較高一點,常同商務機構搞在一起,所以有些沒能耐的幹部子弟就掛上安全的 牌子出國,也享受一份待遇,但他們很少做事,他們主要是公費讀書而已。不過, 這些人的開銷使我們的待遇與經費降低了標準,但中國人的事,就是這樣。同樣是 為國家工作的人,如果你是平民出生,工作得再好最多得些獎金,如果你是高幹子 女,就有機會在經濟活動中享受到特權,他們會說那是為更好地開展工作與掩護身 份,實際上就是撈錢而已,工作都是我們這些人在做。所以你談待遇,一年賺幾十 萬的安全人員也是有的。要看你的父母有多大權、你自己有多大的關係和個人的本 事。    九、你能談談自己的戀愛與家庭嗎? 答:不方便。其實沒什麼特別,在人大時的女友,我們一畢業就結婚了。我來美 國後,北京變化很大,她願同我離婚嫁給一個在文化部當官的,我也讓了。我現在 的女友是在香港時認識的。我在香港時被港人稱作「表叔」,她是「表姐」。她同 鄧樸方關係不壞,得到的特權很多,不過她比我大幾歲,結不結得了婚,天知道。    十、今後你打算做什麼? 答:你幫了我這個忙,我有機會一定報答你。我還沒來得及考慮今後。如國你考 慮寫文章,請你再幫我一個忙:別歪曲我講的話。我沒有對不起國家的地方,也沒 有對不起我的領導,今後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我希望中國穩定、強大、經濟建設搞 上去。相信我們這些人,是不會讓高幹子弟今後在中國橫行與統治的。如國有一天 他們統治中國,請你再記住我一句話:美國會支持他們,因為他們不得人心、私心 重、派系多、可以把中國搞亂、搞弱、搞分裂。到那時你看吧:美國會支持他們把 你們這些民運份子全關起來。如果你是、或你老闆是為美國人干,我勸你們還是換 台灣老闆混口飯吃好一點。    他於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從邁阿密出境離開美國,一九九二年十月神奇地出現在美 國聯邦法庭上接受聽證,但不認罪;一九九三年六月聯邦法庭以詐欺美國海關等罪 名判他有期徒刑二年六個月,同月底,在友人陪同去監獄報到的路上,發生了一場 小車禍,混亂中,他不見了。從此,再也沒人見到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