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民主還是要新的獨裁

——寫在魏京生出獄之際
 
路 邊
 
 
  值此魏京生出獄之際，人們不禁再一次想起他那張著名的大字報《要民主還是要
新的獨裁》。
  眾所周知，十五年前，魏京生發出警告，警惕鄧小平變成新的獨裁者。當時，贊
同的聲音相當稀少。這是為什麼？
  有些人是基於不同策略的考慮。他們並非相信鄧小平真有推行民主的誠意。不過
他們以為，保全民主牆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們先不要惹惱他。他們認為，推行
民主的關鍵，與其說繫於統治者的善意，不如說繫於民眾的共識。因此，當務之急
是充分運用眼下的言論空間，努力讓民主的基本原則(例如言論自由原則)傳播開去
、深入人心。這些不同的策略考慮是否更妥善，人們不妨見仁見智。但有一點是很
明確的。那就是，這些人的基本信念和魏京生並無不同。同樣遺憾的是，他們的聲
音也沒有獲得足夠的回應。
  嚴峻的問題在於，在十五年前的中國，即便在先進的知識界，真正下決心把中國
推向自由民主之路的人也還不夠多。更多的人恐怕只是希望毛澤東之後的中國能像
斯大林之後的蘇聯和東歐那樣搞搞修正主義而已。所以，他們並不願意使自己成為
薩哈羅夫或索爾仁尼琴式的持不同政見者或自由民主主義者。面對「要民主還是要
新的獨裁」這個問題，他們在心底裡也許更喜歡民主，不過他們實際上則準備接受
新的獨裁，既然這個新獨裁比舊獨裁開明得多。
  十五年來的事實充分證明，魏京生關於鄧小平要搞新獨裁的預言不幸而言中。其
實，早在《要民主還是要新的獨裁》一文發表之後的第四天，謎底便已揭曉。鄧小
平下令逮捕魏京生，重新開始了以言治罪，那就宣告了新獨裁的來臨。
  十五年過去了，魏京生提出的問題卻並沒有過時。它有了新的意義。今天，無人
懷疑中國仍處於新獨裁的統治之下；同樣地，今天，也無人否認中國正處於高速的
經濟發展之中。一方面，有越來越多的人站在自由民主的立場。另一方面，也有人
公開堅定地為新獨裁辯護。這就是新權威主義或新保守主義。這種人的觀點是，先
經濟改革，後實行民主；先經濟自由，後政治自由。乍一看去，他們與我們的區別
僅僅是在步驟上或策略上。其實不然。因為按照他們的邏輯，只要經濟改革和經濟
自由的階段尚未完成，自由民主的呼聲便活該被壓制，持不同政見者和民運人士就
免不了要坐牢、要流放，要成為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的獻祭羔羊。如果我們承認，
在政治上，「現在」比「未來」更實在，「手段」比「目的」更重要，那麼，我們
就必須承認，我們與新權威主義或新保守主義之間的差異，就依然是「要民主還是
要獨裁」這個問題的延伸與繼續。
  魏京生出獄了，吳學燦、翟偉民也出獄了。但是在中國，還有數以千計的思想犯
、政治犯仍在獄中。中國的古拉格還沒有崩潰。我們一向主張，中國的民主，最好
能循序漸進。其中，終止政治迫害、保障基本人權則應是第一步。新權威主義者和
新保守主義者們始終在這一點上保持沉默，這就很難讓人相信他們也在追求和我們
一樣的價值目標。至於說到穩定，還是富蘭克林說得好：誰要是為了穩定而甘願放
棄自由，那麼到頭來他必然會既失去自由也失去穩定。不錯，有自由，有民主，社
會就總是會有幾分亂象。什麼是民主？民主就是一種政府願冒有限混亂的風險，使
其人民在心智上和責任感方面成熟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