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郝致京 亞 希 上期《北京之春》發表的丁子霖老師給世界人權代表大會的書面發言,列有部分 「六四」死亡者名單。列第二位者為原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管理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當時三十歲的郝致京,我的舊同事。丁老師所寫郝致京死亡過程,與我所知道的 大致相若。而第一次從文字上看到,仍使我激動不已,徘徊良久,不能平復。因此 寫下這篇東西,作為對死者的一點紀念。 「八九」民運時,我在海南島工作。民運高潮期間,天天看電視,聽廣播,打電 話,頗為興奮緊張。因此次運動,中共建政以來從未曾有,以為真要「變天」也。 六月三日夜,北京開槍,聞之驚嚇不已。五日,電話北京。先是電我原領導家中, 領導不在,他太太接起,講兩句話即掛斷。電原住處,一舊同事接起。問所裡同事 情形,答曰皆無恙,唯郝致京一人尚未回單位報到。隔數日又電,仍未回,已列為 「失蹤」人員。又約一個月,從成都電話去問。已尋得屍體,被置放於某醫院冰櫃 底層,冰凍如石。定性為「誤傷」,已開過追悼會。彼時全國正通緝逃犯,歌頌「 平暴英雄」之類。我隨口即問郝致京悼詞是如何寫的。電話完悵然良久。 郝致京與我同事,約有一年時間。「中國科學院政策與管理研究所」,系由原中 科院系統內政策研究所,自然辯證法通訊社等單位湊成,於一九八五年建立。下設 政策室(郝致京所在室,主任周成奎,現為全國人大發言人)、哲學室(主任為金觀濤 ,其妻劉青峰也掛名該室)、法律室、地區戰略室等,另外還出幾種「邊緣學科」的 雜誌。 郝致京大約先我半年進入該所。八六年底我搬到所裡去,住集體宿舍,房間與他 正對門。當時只有宿舍的走廊上一部公用電話,而住宿舍的人大都頗為活躍,下班 後電話鈴響不斷。若我接起,是找他的,就高喊:「郝致京,電話!」他接起時, 是找我的,亦同樣。久之則互開玩笑,怨對方電話太多。 郝致京結婚前,他女朋友每週末必到他處。他女朋友在大學裡念葡萄牙語,畢業 後分配到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工作。同她聊天,她說最希望中共派代表團去訪問葡 萄牙,她可以同去玩一趟,因當時中聯部裡講葡萄牙語的只她一人;或是葡萄牙的 共產黨派代表團來訪華,她也可以陪同去玩。有時他女朋友還與她妹妹或姐姐同來 郝致京處。姐妹都是嬌好漂亮,二十來歲的女孩子,我們羨慕不已,也常常以此同 郝致京開玩笑。他們應是八七年下半年結婚的,到郝致京死時,約是一年半時間。 以其生前的恩愛,不知郝氏的妻子如何能承受! 郝致京的父親曾做過安徽省一個大市(記得是蚌埠)的市長或市委書記,因別無兒 女,離休後與老伴來到北京,在我們單位附近租一民房住下,想伴兒子、媳婦度其 晚年。郝致京死,擊碎了他們的希望。老年喪子,晚年淒涼。我每念及,必歎:天 公,何忍如此! 往者逝矣。「六四」這場惡夢,我在京的朋友、同事捲入者頗不少,而死者只有 郝致京一人。每每想到他,我心裡總是梗梗的,想為他做點什麼,說點什麼。今天 終於寫下這點東西,希望能有別人讀到,能夠喚醒逐漸淡忘的記憶,能夠知道「六 四」這場悲劇帶給許多象郝致京妻子、父母那樣的人的永不能彌合的創傷。 做文章紀念死人,結尾總是說讓死者安息。而我說不出來。因為我覺得他無法安 息,只好如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