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巴佬」探親記 ·小 芒· 我一位朋友，前些時侯探親歸來，侃起國內的經歷，初聞捧腹大笑，靜坐思之， 悵然良久，現將當時的追憶整理出來，供大家一閱。 魏君，原為某中央級文化研究單位人員，來美兩年多，攻讀文學碩士。文科窮， 靠免學費，校園打工，假期打工，倒也小有積蓄。丈夫數次遭拒簽，家中還有三歲 嬌女，魏君思家心切，決心回國一趟。臨行前少不得到K-Mart等大路商店買點便宜 禮品，以便打點。加上飛機票，已是入不敷出，只好向朋友小借一筆債。 不旋踵，魏歸來。依然是走時模樣，穿著早幾年國內帶來的衣服，頭髮蓬亂。 「嘿，國內怎麼樣？」誰見了誰問。魏君就此擺開了龍門陣。 「怎麼樣？一句話，所有的人都抓錢！」 「聽說北京還好吧？」 「北京就是因為比不上廣州、深圳，人們更掙命想賺錢！沒一個人問你在美國學 到什麼啦？拿什麼學位啦？一見面就是問你買了汽車沒有？買了房子沒有？拿著綠 卡沒有？ 「這次回去想幫系裡複製點公開的錄像資料，找到原單位領導，一張口就是每盤 五十美元。又找另一個頭兒說四十美元，還得自己買錄像帶。我說，太貴了吧！在 紐約買盤帶才十九美元。領導說，你不是給公家辦事嗎？我們這也算是給單位積資 呀！ 「我一生氣，跑到複製室，振臂一呼：『三美元複製一盤，誰幹？』呼拉一下， 小青年都圍上來啦，三下五除二問題解決啦！ 「文藝單位全垮啦！報紙、電台，我們那單位，凡吃皇糧的以後一律改自負盈虧 。上哪弄錢去呀？我們單位是搞國家級資料的，也不能賣國庫呀！人們就辭職，辦 公司。白天單位裡連個人影也沒有。大家湊在一起就是侃錢，連那些老教授都跟我 商量：『美國文化衫銷路怎麼樣？咱們上紡織公司搞點白坯的，印上點兒紅高粱之 類的畫和詞兒，上美國賣去？ 「有人搞個『影星影迷公司』，拉人們跟明星見面。每人交三十元，一百個人就 是三千。然後給比方說劉曉慶打個電話：『你來跟這幫人聊二十分鐘，給你一千塊 。』你說沒有人願出這錢？那些個體戶才願意呢！三十元，一睹明星風采，說不定 還能給簽個名呢！劉曉慶也不費事呀！這一來公司屁事沒幹，淨賺兩千元。 「我一個親戚是外語學院老教授，一生清高，從不言錢，據說一次家裡失火，他 只搶著書往外跑。這麼個人，這次特地把我找去，說：『你舅媽過去不是紡織部的 嗎？想辦法搞點白坯布什麼的，跟獨聯體做點生意。跟他們做生意也就是這幾年了 。他們底子厚，過幾年發展了，肯定就沒錢賺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說出來 的話。 「剛回去時頭半個月跟先生簡直沒話說，我講我的打工，他說他的賺錢。我說， 咱倆離離婚也快啦！他說那怎麼辦？我周圍沒人跟我說別的呀！(註：魏君的夫君是 某研究院處級幹部。) 「我剛回去那會兒，單位人還說，你出兩萬塊，咱們買股票去呀！瞧我這樣，哪 有什麼錢，連在家兩個月生活費還是湊的。我媽媽拿了一千五，婆婆拿了一千五， 不知怎麼就花沒了。 「不能說有錢！說有錢人家就『蹤』上你。也不能說沒錢，說沒錢人家就看不起 你。我先生給我出主意，讓我見人就叫苦，說打工怎麼苦，學習怎麼苦。可倒好， 沒出三天，單位上上下下都傳開啦，說×××整個一個大窩囊廢！去美國這幾年， 又沒買房子，又沒拿綠卡，又沒嫁個美國佬。氣得我直抱怨先生，瞧你出的這個餿 主意！ 「物價？跟這兒差不多。開心果三十三元一斤，還有什麼夏威夷果，八十八元一 斤，你見過嗎？人們照樣一包一包買，不知哪來的錢？ 「人們都漂亮著哪！就顯得我又土又寒酸，還書獃子。都不敢上街。穿什麼衣服 ？還不是國內帶去的？在這兒能買得起什麼？Yard Sale！剛回去時他們都讓我把頭 發趕緊弄弄，說你這頭髮怎麼見人？我找個理髮店就進去了。等理完了一問，七十 塊，差點沒暈過去。回家只敢說四十塊，那三十塊還不知找誰報去。回來前都說再 去整整頭髮，我說什麼也不去啦！在這沒人說我。 「我家原先那外地小保姆，我走時給她每月七十五元，高興得什麼似的。人家這 會兒在西單商場賣皮鞋，一個月五百，聽說我回來，趕緊跑來了，戴著十四K金的戒 指，脖子上的金鏈有小手指頭粗，還提著大盒點心。一看『大姐』就這窮酸樣兒， 一去就再沒有音信啦！ 「帶回去的禮物簡直寒酸，拿不出手。先生見我帶的巧克力就說，你怎麼把美國 的垃圾都搬回來啦？ 「給我們所長送禮，好讓他幫我們保住房子呀。買的一條『萬寶路』，他接過去 只『嗯』了一聲，問：『你們那邊人頭馬賣到什麼價錢啦？』我的媽呀，我聽都沒 聽說過。(別人插言：國內大概得一千多吧？) 「我辦出生證明花了三百多，我同學一聽，這麼便宜？他花了一千多，現在國內 亂送禮不講多少錢，講多少『撇』(，)。數字到一千不是有一個『，』嗎？兩撇， 就是兩千了。 「聽他們都講要回扣，我也想試試。一次帶兩個美國朋友去買東西。他倆一頭紮 進王府井後邊一家小店，挑了兩件磨砂真絲。我幫著砍價。就砍下的價，我就知道 是假貨，可他倆特喜歡，我也就沒說什麼，臨走時我問老闆娘，你有沒有回扣？裝 作是導遊。老闆娘說：「『你要能常帶他們來，就給你回扣。』我說：『你要不給， 下次就不帶他們來了。』她問：『那你要多少？』我想了一會兒，壯著膽子說： 『這次先給10％吧！』老闆娘給了我二十元。我還高興得要命。頭一回沒費什麼事 就拿到了回扣。沒想到回去大家一齊數落我：『拿回扣哪有少於20％的？這麼傻！』 「先生老嘮叨：『我說那從美國回來的，什麼時侯請咱們上麥當勞去吃一頓？』 叫我說什麼？在美國吃都吃膩了，臨回來前一星期，一家三口去了趟麥當勞。一進 門那小姐站成一大排，擠得轉不開身。據說都是外語學院打工的女學生，兩塊錢一 小時，輪上了就怪不容易。你一張口要，五、六個人侍候著，門口還有那老頭的像 ，旁邊放把空椅子，你可以坐在那兒跟他合影。排大長隊。」 (旁人插言：「我的一個朋友早在美國有了綠卡，買了房子，可在國內買件衣服， 商店裡的售貨員都愛搭不理，她還不明白為什麼。別人告訴她：『這有什麼不明白 的？瞧你這渾身上下，哪有一件是『名牌』？』她跟我講，也就是麥當勞的服務態 度特別好，讓人感到親切，就像回到了美國。」) 「你問像你這樣的回去能找個什麼工作？買兩個四十塊一個的花卡子，打扮漂亮 點，上飯店給他們搞公關去吧！ 「回去幹什麼？就在這呆著吧！還是美國是窮人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