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有沒有留下遺囑 （上海）許 紅 一、毛澤東有否留下遺囑 誰都知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這句名言，只是它出自汪精衛 執筆的孫中山遺囑。毛政權與孫政權不同，毛實行的是沿襲，兩千年的秦始皇式的 中央集權制，而且毛自以統治最為有效。 毛澤東對所謂接班人的憂慮貫穿於他最後十年的執政過程中。早在林彪事件 爆發時，已清楚反映出毛澤東這種永遠有想說想做，但自己不說不做的多疑多慮的 君主心態。一九七一年十月，也即是毛去世的前五年，由毛授意向全黨全國公佈了 一份不是「遺囑」的遺囑。說它不是遺囑，畢竟毛尚在人世，未以遺囑冠名；說它 是遺憾，是它「藏之深山」的方式，是因毛澤東這份名義上致其夫人的密信中的擔 心萬一「我死後」。史為明鑒，毛澤東時時擔心自己猝死或被謀殺，起自於全國上 下雀躍歡呼其「萬壽無疆」、「絕對權威」的始初。毛澤東將密信分別保存在幾個 文獻資料館，存無定期，必要時別人取得或由自己取出，更加顯示他洞察一切的無 比英明，無論毛是否健在，都對毛的千秋江山持續產生「聖旨」作用。它兼密詔與 遺囑於一體，可見毛澤東的遺囑不可能是說幾句世俗臨終托咐的話，而實在是集權 統治必不可少的組成部份。 簡言之，毛澤東天衣無縫的治國韜略，落到孫中山由人代筆留言、潤色甚至 有機會被「篡改」的地步，在毛看來那當然是倉措的，是要失算的，對社稷黎民是 極不負責的。 林彪事件後，毛指示全國「要不斷地總結經驗」，毛又向全國談及他總結自 己，他說，「我一生做了兩件事，一是打敗國民黨，推翻蔣介石政權；二是發動了 文化大革命」，而且他還說，對前一件事反對的人少，對後一件事反對的人多。一 位政治老人的孤獨及傷感溢於言表。從他日趨虛弱的身體狀況估計，此時他密不可 宣的遺囑框架已就，所不同的是根據存活的時段，隨時將接班人選作必要調整即可 。毛的晚年沒有親撰長篇文章，所有指示都為語錄形式發佈，除了那篇漚心瀝血、 一字一句認真準備的不是遺囑的遺囑《給江青同志的一封信》之外。對一個深知「 言之無文行之不遠」並以文治天下的毛澤東來說，遺囑應是他留芳百世的最後篇章 。作為政治舞台作秀一生的壓軸戲，遺囑繼續左右世人作出毛所期望的「蓋棺論定 」，讓毛家王朝與天地共存。 人們都記得，「文革期間」中國所有報紙曾在頭版頭條位置全文發表過胡志 明的遺囑，其中「見馬克思」之說法成為後來中國高官自謂「死亡」的代名詞。胡 志明事先為全越共與民眾準備好自己的遺囑，越政權按慣例及時向全國公佈，符合 共產集權統治的常規。遺囑關係到領袖在民眾心目中的「永久」形像是否依然、權 威是否延續、政權是否鞏固以及接班人是否明確等一系列重大問題，而更為突出的 是毛澤東逝世前正處非常時期：毛的形像因貶周抑鄧而不能與以往尤其是與「文革 」初期相比；其權威無論由當時主政的哪一個來傳遞則人人懷疑；整個政權系統、 國民經濟和社會各階層的動盪不安正處於一九四九年毛執政以來的最危機狀態；而 毛已許久未發表「高瞻遠囑」的指示，已數月未在電視中露面，一直未明確他的接 班人。此時的毛澤東，也只有借遺囑訴諸生前未以權威形像作賭注去壓垮對立面從 而一度被耽擱的心願，為達到自己未實現的政治目標再作最後一次的強施於人，趁 作古之際挽回自己的臉面。無怪乎當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下午，中國最優秀的播音 員向全國沉痛公告毛之死訊時，人們第一個反應是「怎麼沒有公佈主席的病危通知 ？列寧、斯大林有連胡志明也有，我們毛主席怎麼沒有，死得太突然了」！第二個 反應是準備聆聽主席遺囑的發表。但除訃告之外，等待的結果只是日後由中共中央 宣佈建造「毛主席紀念堂」和出版《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官方輿論借此大肆聲張 中共最高層貫徹已故領袖意志，將專制政權鞏固下去並將「文革」進行到底的決心 ，至少這在客觀上轉移了人們對主席遺囑的期待，同時將華國鋒出任共產黨首腦的 程序作為按步就班那樣，自然而然讓民眾接受，突然彷彿有無先帝遺囑無關緊要， 反正有華主席在，他還年輕有為著吶！於是原本毛耶穌的湖南韶山沖遷到了山西交 城的山、還有交城的水，因為誕生新領袖的唯一法寶「個人崇拜」已率先嗚鑼開道 ，它出台於華等人控制的唯一輿論工具《解放軍報》。 二、探尋毛澤東遺囑的意義 毛澤東逝世不到一個月，中國發生了震驚世界的宮廷政變。這場直接憑借武 力支持政變所廢黜對象是毛澤東的夫人、親信、代言人，按中國傳統是典型的「清 君側」。事發後中共中央發文件向全國解釋道：「長期以來中央對王、張、江、姚 等人進行了耐心的幫助和教育。」對這種說法，即便是痛恨「四人幫」的人也免不 了幾分噁心：政治這個東西真是騙人，不要臉！誰是中央？在那個年代裡，中國人 搞不清自己的名字可以，搞不清「中央」是要槍斃的。以中共歷屆次黨代會文件為 准，按時間順序以新華社發佈的時事政治報導為依據，在毛澤東執政並發動「文革 」的最後十年，始終保持並實施著「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權威效能的，只有毛 澤東加「四人幫」其中三個個人。在這十年裡，其他高層裡所謂「中央政治局委員 」除了個別幾個沒有文化看不懂馬列書的大老粗，不是叛徒就是野心家、陰謀家； 不是走資派，就是「從來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不是「死不改悔」，就是晚節不保 、「逆流」，總之沒有一個是光彩的、清白的，按毛的用人標準，特別是按他們這 四、五個人的同一立場來衡量，就再無哪一個能在中央政治局保持十年不犯「路線 錯誤」的紀錄。短命天子華國鋒，他在毛中央的時間也一樣不夠長，不足數，平素 無才無能，好事壞事都幹得不夠格，從來在中央不搶也不要發言權，即使有點心思 也始終放在肚裡不吭氣，臉上看老實（他的官運本來就是從五九年大災荒的窮鄉餓 著肚子高喊「人民公社好」而感動毛的），直到最後被人硬推著幹了一陣子傀儡的 活，衝著自己一向唯唯諾諾當作老娘的人舞拳頭，充當總司令，不管怎麼樣算是打 破了自己幹好事的紀錄。 如果沒有這場政變，後來鄧小平的復出乃至二十年的改革開放都無法設想。 此類說法不錯，但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四人幫」下台？ 有人說是「四人幫」不得人心。 若不得人心就倒台的話，他們這夥人早就倒台了；得人心也不一定在台上， 胡耀邦那樣受全國民眾擁護，但他不得不下台。粉碎「四人幫」是一種政治行為， 從事此類行為的人甚至可以與「四人幫」在思想上、組織上一致，但在政治目標上 選擇不同，如粉碎「四人幫」的主要人物之一汪東興即是。粉碎「四人幫」還是一 種政變行為，因無司法程序的「逮捕」，而且對象是一批經黨的大會、人大確認的 黨和國家主要領導人，那只是政變而已，或者就是毛澤東曾給江青的信中所稱，屬 於「右派打著我的旗號反對我」。 至今有一點能完全肯定，粉碎「四人幫」不是出於毛澤東的本意，不是遵循 毛的遺囑行事。這是「四人幫」倒台一個月內，便得到事實上的證明：從中央各部 委辦到全國各地，上萬名黨的高級幹部被逮捕、隔離審查或撤職，毛澤東與「四人 幫」一夥十年苦心經營的「文革」派系骨幹隊伍被徹底摧毀。 問題是發動政變的人究竟感到什麼威脅，或迫不得已一定要在毛死後不久， 這段敏感期內這麼干呢？官方黨史一直是以毛死後，「四人幫」一九七六年十月四 日在權威報紙上發表《永遠按照毛主席的既定方針辦》一文作為問題的答案。粉碎 「四人幫」後，中共中央以文件的最權威形式向全國解釋道：「他們這麼做是打出 了篡黨奪權的信號，他們要動手了！」這就是所謂「及時、果斷粉碎『四人幫』」 的原因。 按堅持毛澤東思想的原則，或者按華國鋒的堅持「文革」的態度，永遠按照 毛主席的既定方針辦有什麼錯？問題的關鍵是「四人幫」確實在該文章中傳遞了一 個信號，是他們首先暗示全黨全國：毛主席還有話要說（有毛的遺囑的可能）。說 「他們要動手了」，無非是「四人幫」要拿這份遺囑並搶先公開告示全國。這個信 號是這樣表達的：「毛主席臨終囑咐我們『按既定方針辦』。」當時看了這篇文章 ，人們都感到話裡有話，便有人認為毛主席到底還有遺囑，有人認為這還不算是遺 囑，或許是先提一句其中的話，還有人索性以此作為「毛澤東遺囑，為研究中共黨 史、『文革』史解秘」。足見「四人幫」為毛造輿論事出有因，使得政變者亦不敢 根本否認，只能玩用「皇上對你說還是對我說」之類的宮廷鬥法，說毛是講「照過 去方針辦」。經中共黨史界考證，毛既講過「按既定方針辦」，也講過「照過去方 針辦」，華國鋒在一九七六年夏季中央計劃會議上講的正是「按既定方針辦」，只 不過「四人幫」再也搶不到時間和地位來說明這些話了。 在粉碎「四人幫」兩星期左右，中共中央第一批文件向全國傳達，文件在准 備上欠成熟，分為印刷與口頭記錄兩個部份，但人們清清楚楚知道傳達的一項主要 情節，而在日後的黨史研究中卻被忽略。文件稱：「主席逝世，中央政治局立即舉 行緊急會議，江青在會上又哭又鬧，吵著要汪東興把手中的公文皮包交給她。華主 席明確告訴江青，主席所有的文件都由汪東興同志負責保管。由於江青『四人幫』 一夥的吵鬧，主席遺體的處理、毛主席紀念堂重修和毛選五卷的出版等重大問題得 不到及時討論。」江青到底要的是什麼？一定是毛澤東生前未發表的文件，所謂與 「四人幫」的生死較量，以及日後的政變都從爭奪主席生前留下的文件開始的。 如果不以毛澤東遺囑的存在為前提，中國當代史上的精彩片斷就得不到令人 信服的解釋：「四人幫」會不會動手？「四人幫」如果動手，按宣判他們的罪狀的 用語是要「搞反革命政變」。「四人幫」本來就未掌握軍權，怎麼能直接搞兵變呢 ？而華等人「革命的政變」在「四人幫」發表那篇文章後，僅隔一天就取得成功。 人們沒有再思考一番，既然「四人幫」僅靠上海十多萬武裝民兵根本控制不了北京 ，管不住全國，華等人為何一口咬定他們會動手呢？曾有史學家分析這是一種宣傳 ，是希望軍隊與民眾相信確有其事，從此為華等人自己先動手作解釋。實際上並非 如此簡單。華等人當然為自己動手作過解釋，甚至還說「毛主席生前考慮過解決『 四人幫』問題」。華等人用軍事強權獲得了反對「四人幫」，但不反對毛主席的解 釋權，只是在理論上站不住腳，華本人是毛路線上的人，是「文革」派。華把自己 的動手還解釋成他和一批老將軍早就準備好了，這恰恰落進了自相矛盾：粉碎「四 人幫」後一系列中央文件力圖要人們相信是「四人幫」要先動手，中央是迫不得已 的；否則談得上什麼「果斷、及時」呢？對事隔一天就解雇「四人幫」的華等人來 說，要解釋的事太多，事情來得太突然。自成功粉碎「四人幫」到面向全國解釋此 行動的理由，全國曾處於十多天的沉默期，可稱為「北京政府真空期」，「四人幫 」原有的那套指導「文革」、「批鄧」的方式及其意識形態活動照常運行。這明顯 反映出華等人成功的基礎是軍事上有把握，若在政治上要站住腳仍需事後補充理由 。無怪乎中央文件一傳達下來就漏洞四出，即便點准了「四人幫」的要害問題也經 不起推敲。華等人堅持說「四人幫」動手的必要前提：當「四人幫」公佈毛的遺囑 ；而華等人已經感到「四人幫」既然能說出毛的遺言，也能說出毛遺囑，所以華等 人不得不動手了，並且把任何所謂遺囑、遺言，哪怕是臨終囑咐，都說成是「四人 幫」的偽造。 可悲「四人幫」，明明知道「文事者須以武略濟之」，此為曹操挾天子以令 諸侯的經驗，只因毛在世未能達到軍權轉移的目的，中國政治局勢終為軍人左右， 毛必有所料，但毛萬萬沒想到軍人居然先控制他留下的文件，並把他夫人江青等人 逼到口說無憑、死無對證的絕境。 如果不以毛澤東遺囑的存在為前提，華國鋒出面粉碎「四人幫」以及他上台 前後的表現，也得不到合理的解釋。至今沒有材料能證明毛澤東肯定讓華當主席， 而且這個「華主席」是推倒「四人幫」才登基的，當時全國上下稱之為「英明領袖 」，如果有毛的指令，任何人包括「四人幫」想攔也攔不住，中國政治就是這樣的 ，一切由毛說了算。即使華這個「第一副主席」也未能在毛死後立即轉正，很能說 明「四人幫」是持有類似上方寶劍的絕招拼博在前。中國的命運當時掌握在兩個軍 人手裡，即葉劍英和李先念，這兩個人日後是把國家主席、人大常委會委員長輪番 著做。葉李以華出面粉碎「四人幫」作為擁護華當主席的條件，當一九七六年十月 六日晚，華對所有參加政治局會議的委員們宣佈「四人幫」已被隔離審查，然後葉 劍英提議華當主席。如果華真是毛指定的接班人，要葉提議幹什麼？華明知「四人 幫」及其「文革派」全面瓦解對他不會有好結果，因他無心也無能改革或改良毛的 路線方針，但他在當皇上當不成皇上這層利害關係上考慮再三，最終下了決心：一 、選擇前者，當皇上，堅持兩個「凡是」。兩個「凡是」與所謂「既定方針」，過 去方針本意都一模一樣，只是豆腐一塊，一塊豆腐，這麼說那麼說都一回事，只要 把毛主張且定下來的都堅持即可。兩個「凡是」看來可以讓華國鋒給自己留充份余 地，可借「聖言」壓倒政敵，但包括華自己在內，人人都知道「四人幫」之所以成 「四人幫」讓人痛恨，就是堅持「凡是」，堅持了十年，華只是把「凡是」拆成兩 個，一塊豆腐變成兩塊，這幫不了華的忙，既然如此，華對自己政治前途的信心靠 什麼支撐呢？華可以繼續在概念上對「凡是」加以分解，並予以暗示的，即為「凡 是」毛公開發表的指示和「凡是」尚未發表過的指示。華真正自信可壓倒高層內部 敵人的法寶，除了公開的「凡是」（對民眾而言）還有未公開的「凡是」。華執政 起初，與幾個決定政策的人對最高機密心照不宣，華正借神助的「凡是」力量，堅 持了兩年，後來人家否定了「凡是」更不用說了，越說只會越加罪於自己，弄得連 唯一的「英明」──帶頭粉碎「四人幫」都會變成帶頭反對「凡是」，有苦也說不 出，只得一邊內心獨白「上當」，一邊下台。 華國鋒對毛生前留下的未公開文件諱莫如深，可見其對華的前景不利，毛至 多把華作為突然廢鄧後的過渡性人選而已。擁有無限想像力並永遠樂於出乎世人意 料的毛澤東，很可能在遺囑中對人事安排及中央日後工作的囑托，即使讓「四人幫 」也感到過份浪漫或一時難以推行。再說毛撒手人寰，「四人幫」痛失靠山若在舉 國哀傷期間一味衝鋒不止，攬權不息亦決非上策。因此他們多半是與華等人達成過 暫時妥協：在中央高層會議上不吵不爭，待主席喪事辦完之後再遵循毛文件組成新 的中央領導班子。毛死後一星期，「四人幫」於一九七六年九月十六日公開發表權 威性文章，較為平和地提及「臨終囑咐」，號召在一個暫缺「主席」職位國度裡的 每個人化悲痛為力量。雖則話中有話：緊跟毛主席現在就是緊跟並相信他們，但仍 在妥協範圍之內，華等人無法追究其責任，畢竟「臨終囑咐」事出有因，只由於妥 協的雙方在背後為謀取最高領導權的頻繁活動令彼此日夜不安，終於讓「四人幫」 感到華被軍人逐漸拉攏，一心想當皇帝，「四人幫」便根本不在乎這個江青眼裡的 「蠢鄉巴佬」，自信可一如既往代表主席發號司令，在一九七六年十月四日憑借掌 控的國家宣傳機器向華等人發出「修正主義」的警告後，華等人的大兵式反應猛然 反扣「四人幫」為階下囚，讓這批毛家秀才有理也說不清。張春橋事後在「庭審」 期間始終一言不發，實在是作法自斃。這位經偉大領袖二十年的考察而欽定的中共 主筆，從制定黨章國法到規劃全民意識形態，為毛澤東的共產黨的最後十年漚心瀝 血，施展了所有的陰謀詭計，到頭來與無數被他整肅的人一樣，體會到在中國除了 享受權力的自由，只剩下被強權支配。雖然列寧說對敵人也要公正，而當「四人幫 」變為敵人，「公正」的唯一尺度就是朝他們往死裡打。佛語云：「如果因生如果 」，「四人幫」罪有應得，連最後守在毛身邊的兩個「最高機密」保管者毛遠新、 張玉鳳，也未給「四人幫」以足夠的支持。難怪這兩個「皇寵」至今仍厚祿有加， 只由於中南海真相被嚴密封鎖，外界一直以為毛遠新當時被擊斃。粉碎「四人幫」 沒有這兩個人的功臣地位，是因為他們被動地無奈交出毛生前留下的未公開文件。 但如果他們早一步主動與「四人幫」結成一夥，中國的局面則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在華等人頒發的中共中央文件裡，把批評、指謫甚至臭罵江青「四人幫」的 話都公佈出來，力圖對打擊「四人幫」，同時維護毛的地位與尊嚴起一些作用。然 而「四人幫」十分明白，主席即使是罵他們，尤其是當著其他人面責備，也是為了 保護他們，從而在中央高層達到毛所擺佈的平衡。「文革」史實證明，當毛要「運 動」，要打破這種平衡，「四人幫」隨即衝出去罵街。只要稍加留意毛的下達指示 和「四人幫」的處境，從時間順序上就可看到毛澤東與「四人幫」的真實關係。當 毛指示：「文華大革命已經八年了，目前以安定團結為好」，「四人幫」在高層內 部遭到毛的斥罵；當毛又指示：「安定團結不是不要階級鬥爭，階級鬥爭是綱，其 余都是目」，「四人幫」興高采烈地大肆批鄧，把篡改毛以綱為路線的鄧小平從台 上推了下去。毛哲學認為「平衡是相對的，鬥爭是絕對的」，從中人們不難理解到 毛的實用政治學，中央人事關係學，明白毛批評、指謫「四人幫」，是相對的保護 、指導「四人幫」是絕對的。例如毛澤東《給江青同志的一封信》，這份准遺囑確 實起到了對江青的保護作用，免得她在中共批林彪時涉及到以往夫人外交中的一些 政治醜聞。 華等人以為貶損江青「四人幫」最厲害的一招，就是公佈毛不與江青同居這 一事實。其實，能施這一招已是後話，人都囚禁了，還有什麼不可以說呢？早先則 完全不同。在全國實況轉播的毛澤東追悼大會上，江青獻的花圈署名為「您的學生 和親密戰友小青」，引起無數觀眾對她權威形像的認同，至於能說她一句別出心裁 一類的話，在當時已屬很反動了。這署名非同一般的政治聲明，她接受並說明兩點 事實：一、已很久未像普通夫妻那樣相處；二、以這種資格繼續毛的家業，概無他 人。試想華等人站在靈樞前怎麼能安穩呢？中共歷史上，無人可自稱「學生」或「 親密戰友」，特別在林彪之後，「親密戰友」意味著接班人。江青已分明告訴人們 ：不選擇名義上的夫人也依然是法定夫人，即使與夫人無關，她的政治地位始終名 正言順，正如她自題詩中道出「江山有青峰」，男人任其要美人不要江山，我寧可 選擇江山，不做徒有虛名的女人，我就是江山，在人們所知道的毛說江青等人的壞 話裡，沒有一句說他們搞修正主義或走資本主義道路。與毛有過接觸的人都知道， 毛沒有在背後說別人壞話的毛病，他從來是對「親者嚴、疏者寬」，越是親近的人 受他的責備越多，而對待疏者只要你不搞修正主義，不走資本主義道路，你得罪他 ，他寬懷大度，足現皇恩浩蕩。反之，毛就是常常提起你的長處，說你有能力，也 早晚要廢了你。毛澤東那些罵「四人幫」的話是在高層範圍內講的，根據黨中央的 紀律，凡有會議記錄的外界不得而知，其餘即便真實無誤，也只是少數聞者的事後 言傳，而凡是毛向全黨全國正式公開的指示，絕對沒有罵人的粗俗話，其語言一貫 經典、規範，正是在這些光明正大的言論引導下，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把毛的目標 政敵打得無藏身之地，甚至無葬身之地。也正是在毛活著的時候，無論誰有多大的 能耐，有多少仇恨，也沒有誰膽敢站出來動一動「四人幫」，也沒有誰當著毛的面 同「四人幫」鬥，這就是毛澤東的偉大。 「四人幫」那種未經黨的會議同意，人大批准而被軍人拘押的遭遇，按照「 文革」的既定宗旨，本可引發一場毛式上山打游擊的血腥內戰，卻被華等人操作成 和平過渡。如果「四人幫」能用政變的方式逮捕華、葉、李等人，結果不可避免一 場戰亂，但如果「四人幫」舉著毛主席遺囑上台，縱然他們下令軍隊開槍鎮壓民眾 ，也不會導致內戰。 當披著毛外衣的新一代巨人鄧小平帶頭讓中國人民唾棄「文革」，又讓他們 自己迎來改革開放、強國富民的今日，這才是令毛死不瞑目的。本可一紙定乾坤的 毛只能在九泉之下悔恨不已、叫冤不絕。若其根本沒留下遺囑，仍不失為史學研究 的一項重大課題。毛澤東為什麼背離他的性格邏輯和慣有做法，沒把好話認真說完 ，寧可天下大亂，至死不肯留一份領袖遺囑？毛早在「文革」鼎盛時期給夫人的信 中就擔心他死後右派可能要造反，而在「文革」陷入四面楚歌的危機時反倒不擔心 也不留下「反覆辟」遺言，又怎麼讓忠於他的人去理解他的「悼辭」所強調的他「 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息」呢？ 如果一定要今日公開這份遺囑，才證明它確實存在，想必毛的其他遺產也保 不住了。今天每個人都會判斷出，當時按毛的遺囑辦，仍是中國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