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打成清華學生中最大的「極右分子」的原因 韌 鋒 編輯先生: 您好,九月號貴刊登張郎郎先生《關於文革中的一打三反運動》一文,其中 有幾句提到我,說「清華大學建築系的學生馮國將一直不發言,大家動員他發言, 結果他替一個打成右派的同學抱不平,也打成右派,他不服,『我沒有提過意見』 ,結果被判無期徒刑。」 這些話有說對的,但也有失實的,須說明,否則會給讀者造成極大的誤會, 甚至可能以為我過去寫的東西,有偽造。 一九四九年我抵京後,很快發現中共的暴政,但從不說中共一句壞話(也不 誇一句好話),我早於一九五二年就決定出國了,因走不了,才於同年報考清華大 學,上建築系本科(六年制)。 沒料五五年於肅反運動遭迫害,勒令退學。次年獲平反覆學,我更謹慎,守 口如瓶。 一九五七年整風一來,校長蔣南翔決定召開「華僑同學座談會」(目的在摸 底),一再通知我參加,我都拒絕。第二次緊急通知,我躲不了,被迫參加。 會上只有兩人發言,一叫潘志明,敘述他於肅反時受迫害的經過,經常於半 夜三更被押到大圖書館的半地下室秘密審訊,要他承認在印尼上學時參加過反動組 織三青團(三民主義青年團),他說沒參加過任何組織,審訊他的人利用檯燈的強 光照射眼睛進行逼供,並高呼口號「不坦白,死路一條」!弄得他患精神衰弱症。 他特別申明,這件事他從未對任何人透露過,這次發言,目的希望學校今後調查華 僑同學的歷史,勿再用此方式,校長說不知有這回事,接著宣佈散會。 會上,我一句話也沒說,這一點張氏說對了。然而,以後的事,他並不清楚 。原因是在獄中我們根本不許談案件。十幾個人都盯著我倆的一舉一動,根本無法 交談(獄中對大學生與知識分子監視很嚴厲)。 至於多年後我倆雖然都移居香港,但各人忙於生計,沒時間詳談過去的事, 因而他並不瞭解座談會後發生的事。 當時,校園已貼滿大小字報,向黨提意見。會後,我也貼一張大字報,「要 求黨委交代潘志明事件」,文字不多,但有一句很尖銳,「半夜三更用檯燈照眼進 行逼供,這是法西斯行為……」。 黨委不但不接受意見,反而倒打一耙,誣我「造謠」,這時我才領會到魯迅 說的:「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炸」。八年當啞巴的我,終於破釜沉舟, 怒號了,在「自由論壇」上發表「潘志明事件的真相,痛斥肅反暴政」。 學校為圍剿我,特意佈置全校性的肅反問題大辨論會,我多次上台痛斥肅反 「破壞憲法、蹂躪人權……,成績等於負數!……」(中共說「肅反成績是主要的 ……」)。 我最後的發言被錄音,全文刊登於同年校刊《新清華》上,供全校所謂「批 判」。 我還被萬人大會批鬥,因會上不許我發言反駁,當場退出會場,黨委恨透我 ,最後被打成全校學生中最大的「極右分子」,特意搭席棚,貼上成千上萬的大小 字報圍剿我。 在全校學生中開萬人大會批鬥的只有三人,孫保中、馬維崎和我。孫保中因 組織「庶民社」,幫助同學貼大小字報,被打成反革命分子,據說當場被捕。 馬維崎因寫《還政於民》一文打成極右分子(筆名「馬崎」),他倆都是默 默地對中共作鬥爭,我是「赤膊上陣」,「鬧」得最「凶」的一個,因而《新清華 》登過一張漫畫,題為「百丑圖」,把我描繪成小丑,在「自由論壇」上演說。 總之,座談會後我是跟中共幹到底,不是因不發言而打成右派的,至於後來 被判無期徒刑,甚至於一打三反中險些被槍斃,其詳細過程可以寫一部著作,不可 能在月刊上細述。 順祝 編安 馮國將(韌鋒) 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