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現代與伊斯蘭 阿克巴·阿赫梅德(Akbar S. Ahmed) 薛 絢 譯 繪製政治地圖的人,如果眼力夠敏銳,就會反對沿用至今的那種笨拙的世界 分類法──第一第二第三世界之分、南北半球之分、東西方之分。他會把一九九零 年代的世界地圖劃分為兩大類。第一類是向外爆發的,其文明向外伸展擴張,溢出 各式各樣的科學觀念、經濟計劃、政治抱負、文化符號。另一類是向內聚爆的,任 由經濟的、政治的、社會的各種危機把自己崩垮,無暇去採取積極行動。前者是以 樂觀態度爆發的,目光瞄準著未來。後者卻被自己的歷史、傳統、種種「必然」、 族裔衝突、宗教仇恨壓得身心俱疲。 西方的(或者全球的)文明──其實是七大工業國集團的文明──正在向外 爆發:其餘大部份地區則是在向內聚爆。 這個外爆內爆並存的世界,又被無所不在的媒體壓縮變小了。媒體界定了後 現代時期的意義:關係密切,距離貼近,連轉個身都很難不碰到別人。西方的爆發 作用持續不斷,藉著支配媒體來擴張其文化疆界。有些地方的傳統文明會予以抗拒 ,有些地方則是適應改變。 大體上,只有一種文化──伊斯蘭──仍舊屹立不搖。只有伊斯蘭世界,擺 好同時承擔內爆與外爆的架勢,提出一個不可能另成一格的全球觀點。因此,伊斯 蘭顯然走上了要與西方相撞的路線。來自西方世界的全球文明與伊斯蘭社會相遇, 不只有文化間的衝突,也不只是種族的對峙,而是兩種世界觀點、兩種相對的哲學 在正面直接爭鬥。我們可將兩者的歷史文化繁複結構簡化,以歸納出兩種不同的立 場。一邊是以世俗物質主義為依據,另一邊是以信仰為本;一邊已經完全排除信仰 ,另一邊將宗教放在其世界觀的中央。 後現代的挑戰 伊斯蘭教有傳統的誡命,現代精神講求物質主義的科學理由,兩者間早已存 在衝突了。後現代主義的出現,對伊斯蘭文化的存亡又是一個更大的難關。 穆斯林(MUSLIM,即伊斯蘭教徒)能欣賞後現代作風的包容異己精神、樂觀 主義、自知之明,同時又發覺,後現代的憤世譏諷構成一種威脅,在向穆斯林世界 觀核心的信仰與虔誠挑戰。 虔誠的穆斯林曉得,七大工業國集團文明的問題在於,該有「心」的地方只 有一個洞。它的內在是空的,少了一套道德哲學。西方的動力能源是個人主義,是 想要支配他人的慾望,是透過消費主義不惜代價謀取物質所得的衝動,是拚命聚積 財物的心願。是這種發狂似的能源在讓社會動個不停。 相對之下,伊斯蘭教注重的是耐性、常規、均衡。先知穆罕默德警告過我們 :急急忙忙是魔鬼所為。但是,後現代是以快速為出發點的。尤其是媒體,憑快速 、多變、新鮮而發達,也在這三者之中陶醉。媒體傳出的無休止的喧嘩、令人眼花 的色彩、MTV文化的跳動不安的畫面,在引誘在騷擾。靜默、含蓄、冥想──這 是所有偉大宗教信仰宣傳的德行,媒體卻根本不予鼓勵。 電視影集《朱門恩怨》和《朝代》呈現的那種富裕奢華,令非洲人和南亞人 眼花撩亂。這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影像既然不可能成為事實,對地球上的大多數人而 言,不過是有害的幻覺。它們不能夠解決任何問題,卻可以藉著散播羨慕和慾望, 把知足、忍耐、平衡的心大量腐化。傳統的社會雖然崇尚這樣的美德,卻已無力使 受眩惑的人平靜安定下來。 媒體進逼 伊斯蘭信徒有史以來從未遭受過像西方媒體這樣的威嚇。中古時代會有火藥 傳入,穆斯林卻能將它收為己用,如巴巴爾(BABAR)便是因為擅長用火藥,大敗印 度人於帕爾尼巴(PANIPAT),建立莫俄兒王朝(MUGHAL DYNASTY,1526-1858)。十 九、二十世紀的火車、電話,以及飛機傳入,代表殖民者的勢力,終究為穆斯林駕 御而有益發展,如今的西方媒體則是時時存在,而到處存在無孔不入地連連攻擊, 對人性的每個弱點和瑕疵都不肯放過。 媒體的強大攻勢合力朝向穆斯林而來,穆斯林卻拿不出自保的辦法。尤其糟 糕的是,他們似乎還搞不清楚這些打擊的本質與目標為何。伊朗社會的領袖們的空 洞咆哮,伊斯蘭學者們的偏執訴怨,顯得可憐兮兮,好像一群侏儒正在內哄,而敵 對的那個大巨人已經進逼到城下了。 能感覺大難臨頭的,倒是一般穆斯林百姓。他意識到這場戰爭可能有多麼大 ,敵軍的武力可能有多麼強。本來已早惴惴不安,由於對自己的領袖缺乏信心,更 是加倍緊張。 一二五八年的巴格達大概也是這種情勢。當時蒙古大軍齊聚城下,即將消滅 歷史上最偉大的阿拉伯帝國。然而,阿拔斯王朝(750-1288)即使從此殘敗,另外 仍有規模並不遜色的文明在興盛,如埃及的法蒂瑪王朝(909-1171)、西班牙的奧 瑪亞王朝(756-929),以及後來的伊朗薩法裡王朝(860-902)和印度的莫俄兒王 朝。 這一回卻是沒有轉環的對決,穆斯林一旦落敗,勢必永劫不復。 招架無力 美國政治勢力做不到的事,美國的大眾傳播媒體做到了:美國已經可以支配 全世界了。五角大廈(美國國防部)沒辦成的,好萊塢辦到了。這兩者之間的關聯 ,有鑒於一項事實──電影與軍武是整個美國經濟體之中最賺錢的兩大出口業。《 朱門恩怨》男主角小傑的橫掃之勢,是杜勒斯(JOHN F.DULLES,1953-59,擔任美國 國務卿)作夢也想不到的。全世界如醉如癡地觀賞美國電視影集重播,大家都在問 :「是誰開槍打小傑的?」要不就在問:「羅拉巴默(《雙峰》劇中人)是被誰殺 死的?」 一般普遍認為,共產主義衰亡與極權統治崩潰乃是西方媒體的最大勝仗。西 方媒體以持續不停的宣傳攻勢,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侵蝕到共產世界的深處,早 在戈爾巴契夫未上台以前就宣告共產主義必亡的命運了。 穆斯林在問:西方媒體既已促成共產主義敗亡了,它們的下一個對頭會是誰 呢?答案不難猜中,是伊斯蘭世界。在我們這個媒體的時代裡,越是傳統的、篤信 宗教的文化,受媒體逼迫而退讓的壓力就越大。 每個傳統悠久的宗教信仰,不論佛教徒、印度教徒、穆斯林、基督教徒,都 鼓勵虔敬、默禱、靈修。反觀媒體使出的渾身解數,竟是在教人叫囂、追求物慾、 拚命消費、說謊欺詐。媒體上誘人的廣告、亮麗的明星,淹沒了虔敬克己的思想, 奪去了人性最微妙的榮冕──尊嚴。後現代式風趣的隨意唐突之下,誰也無法保有 尊嚴。 有如此不留情的衝擊當前,以往那種心靈純淨已經失去保障。無怪乎穆斯林 都排斥後現代主義,指之為虛無主義和無政府主義。 就西方媒體所見,「在外頭的」(OUT THERE,譯者注:此乃後現代主義用語) 那些別的文化往往呈現出刻板化的面貌。因此,伊斯蘭文化始終處在被排擠貶低的 地位。假設CNN(有線電視新聞網)有一百小時的報導節目,伊斯蘭教也許能佔 到十分鐘,播出來的卻都是一群穆斯林烏合之眾在燒書或是發飆示威。印度教和佛 教被拍攝的畫面不外乎一些衣不蔽體的高僧在打坐冥想,否則就是被通俗媒體當作 古代殘留的奇風異俗談論。 媒體就是力量 我要強調的概念是,媒體是一種影響力,既可守住文化優勢又可擴展政論版 圖,實在是主力戰將。藉媒體之力,不但可以向相對的立場耀武揚威,更可以不讓 對手進場,當對手根本不存在。由此可見媒體是每個國家必備的首要武器。身為現 代人,不可不認清這一點。 西方文明儘管在世界舞台上攻無不克,其人際關係的最基本結構──家庭─ ─卻瀕於瓦解。這也是穆斯林與西方當代文化產生歧異的主要課題。西方家庭原有 的那種憑個人道德品行建立權威的功能,已經因為媒體侵入而削弱了。 伊斯蘭社會的理想家庭是完整、團結、安定的。在穆斯林的眼裡,西方的消 費主義文化──男女關係隨便、藥物濫用、期望目標過高──的種種壓迫,正在傷 害西方人的婚姻關係,造成近半數的婚姻破碎。穆斯林恐怕這些壓力就要籠罩到自 己家裡來,更擔心自己的宗教信仰會被世俗價值全部淹沒。果真如此,穆斯林信仰 的公正的、均衡的秩序必將大亂。 西方媒體令身為父母親的穆斯林反感很深,因為它們呈現的影像一貫具有破 壞性,而且威力強大又到處充斥。也因為它們對伊斯蘭文化表現的惡意中傷與敵意 。 電視不斷放送給人觀看的畫面是:兩個人在性交、某人以殘酷手段傷害另一 個人、斷肢截腸血肉橫飛。搭配熟門歌曲的錄影帶更是光怪陸離,不是瑪丹娜在自 慰,就是麥可傑克遜變成一頭豹子。 因為有這種影像,其他畫面──不論是嚴肅的記錄影片或故作融洽的談話節 目──都黯然失色了。錄放影機更是一道陷阱暗門,下面有得是人類能想像出來的 最黑暗最墮落的東西,要什麼有什麼,甚至沙德(MARQUIS DE SADE,1740-1814:譯 者注:法國色情變態小說家曾因個人變態性虐待行為多次入獄)也會感到滿意。 摧毀的力量 西方文明的權威結構已經飽受攻擊超過半個世紀,媒體擅闖到家庭之內,將 文明底線的家庭內在均衡與權威打亂,致使西方權威系統搖搖欲墮。 以英國為例,家庭中的父親、街上的警察、教室裡的老師、公眾眼底的皇室 成員和政壇人士,無一不是媒體經常取用的嘲弄題材。男性尤其成了眾矢之的,凡 是手上有權威的男人都有問題。 不用腦筋的馬克思主義知識份子,曾經拿處在權威地位的人作特定耙子。繼 他們之後,輪到媒體上陣。西方社會裡,公的如政治貪污,私的如家庭亂倫,以及 學校裡的濫權等等都被挖出來,終於把權威受到的最後一點尊重也掃光。舊有的權 威結構成了真空。 如果說一九八零代的西方社會現象──女權運動、同性戀、愛滋病──是聽 從媒體指揮的,九零年代的我們卻已經在講後女權運動、後同性戀、後愛滋病的時 代現象了。 伊斯蘭社會決不通融的許多立場──如反對酗酒吸毒,如今又重新受到西方 普遍肯定。許多西方人也在開始重估離婚、父母親的職權受威脅、老年人不受尊重 、家庭因工作等原因經常遷徒等問題。這些都是嚴重傷害家庭的因素。所以,穆斯 林可以理直氣壯地問:我明知這些實驗中的做法偏離我心目中的社會架構,為什麼 要被它們拖下水?我為什麼要讓只存在一時的價值觀──不論它是多麼咄咄逼人或 光鮮──擾亂我的家庭秩序? 一個提倡善良、整潔、容忍、求知、虐敬的宗教信仰,怎會如此遭受誤解謾 罵?西方社會時下所認同的許多主張,如反對吸煙、濫用藥物、酗酒,如重視家庭 生活,都是伊斯蘭教一向的主張。JIHAD(聖戰)在西方媒體中是個壞字眼,意指某 野蠻文化族群發出的有形威脅。其實JIHAD是崇高而強有力的概念,指追求自我提升 、改善、精進、為正確理念而奮鬥。它具有丁尼生(AIFRED TENNYSON,1809-1892 ,英國桂冠詩人)的風範:努力、探求、不退縮。 打碎刻板印象 那些我認為乏味無意義的有關伊斯蘭教婦女地位的議題,我很想避開不談, 卻又覺得必須順便澄清一下。穆斯林婦女有如無生命的物品、只知順從待候夫主、 深鎖在陰暗的家宅裡,全是媒體塑造的不實且負面的刻板印象。我認為,這種造型 的成因,部份來自西方社會對婦女近乎病態的反感(這可溯源至古希臘時代)。 其實,伊斯蘭社會中婦女發展的機會,遠遠優於孔子給中國社會指示的,優 於亞里斯多德為古希臘社會界定的,也優於印度教、基督教社會所能給予的。穆斯 林婦女是家中大小事務的要員,不論家中的決策或各種儀典都少不了她。至於某些 部落地區的婦女地位卑下,簡直沒有權利可言,這不是因為伊斯蘭教義如此指示, 而是由於穆斯林男子專橫所致,而且是急待糾正的不當行為。 我們都知道,許多伊斯蘭教國家的政治生命因為有婦女的貢獻而更加豐富。 例如巴基斯坦建國者真納(JINNAH)的姐妹法蒂瑪(FATIMAH JINNAH),曾於一九 六零年代發起反對軍事獨裁者阿尤布罕(AYUB KHAN)的最嚴厲政治挑戰。二十年後 ,班娜姬.布托(BENAZIR BHUTTO)步她的後塵,向吉亞將軍(ZIA)挑戰,繼而成 為首位穆斯林女總理,在當時是全世界有史以來少數幾位女總理之一。一九九一年 間,貝甘.吉亞(BEGUM KHALDA ZIA)不讓布托總理專美於前,成為孟加拉的第一位 女總理。 教育方式上,穆斯林也處於莫衷一是之勢。亞洲鄉間的伊斯蘭教學接觸不到 高教育水平的學者,面臨了嚴重問題。我與正統宗教學者深入群談之後,才明白症 結所在。對伊斯蘭宗教學者而言,外面的世界根本不存在,馬克思或韋伯之類的著 作沒人聽過。他們以為,有了信心與熱忱就可以所向無敵。這種一股腦擋掉的應對 方式,使穆斯林極端自負,卻也十分危險。他們一旦知道外面還有其他秩序系統, 就會覺察這危險之緊迫。莫俄兒王朝皇帝奧藍則布(AURANGZEB,1618-1707)對自己 的老師不滿而哀歎,就是前車之鑒。他指責老師言過其實,使他一心以為莫俄兒帝 國舉世無匹,把歐洲各國國王當作小部落的酋長王公。現今一些最誠實最明智的宗 教學者,正在發出同樣的警訊。 這個立場取捨的難題,引起激烈反應。穆斯林撻伐魯希迪(XALMAN RUSHDIE ,英籍巴基斯坦作家,因為《魔鬼詩篇》遭何梅尼發出追殺令)的行動即是一例, 近代史上恰好有類似的先例可以說明其動機。一百年前,歐洲帝國主義不斷擴張, 從非洲的蘇丹到亞洲的斯瓦蒂(SWAT,在巴基斯坦)的穆斯林都激烈抵抗,決心要 維護自己的傳統生活方式。象徵雙方激烈衝突的畫面是這樣的:不識字的部落民眾 喊著ALLAH.U.AKBAR(真主偉大),手舉誦經祝福過的劍,衝向擺好整齊陣式的歐洲 軍隊發射出來的最新式最兇猛的炮火。雖然是送死,穆斯林為信仰獻身的決心並不 動搖。 到了我們這個時代,最足以象徵西方與伊斯蘭文化衝突的畫面,也許就是焚 燒魯希迪寫的書了。這可以等同十九世紀部落民眾的那一次衝鋒,現在的這些穆斯 林也認定他們是在反抗外人攻擊自己的信仰,他們也喊著「真主偉大」,揮舞著長 老們認可的火柴,走向正等著拍攝他們的媒體。再一次地,最先進的西方科技與穆 斯林的信念相遇;又一次力量懸殊的送死,這一回是穆斯林在西方的形像被扼殺。 我們再度看見兩個彼此互不理解的體制對撞:一方是強烈的輕蔑與自大,另一方是 盲目的自信與憤怒。 穆斯林的悲痛 這種歷史的衝突每發生一次就更加惡化,其複雜的本質導致穆斯林無法做出 冷靜而有意義的回應。在以色列約旦河西岸或喀什米爾喪命的那些穆斯林,他們的 清真寺有被拆毀之虞,這些情狀在電視上播出,立刻引起全世界穆斯林震驚憤怒。 這兩所清真寺(一在耶路撒冷,一在印度)在伊斯蘭歷史上都具有重大意義,前者 是以烏瑪爾(UMAR,先知穆罕默德之後的最偉大統治者之一)命名,有一千年以上 的歷史:後者是以莫俄兒王朝開國國君巴巴爾命名,有將近五百年歷史。 穆斯林眼見週遭充滿猜疑和暴力,自覺處境險惡。最近接連發生的穆斯林殺 害穆斯林的事端──如喀什米爾副首長、比利時一位伊斯蘭學者、土耳其一位年長 的作家相繼被殺,都是穆斯林對險惡環境的回應。其目的是要迫使人們投入積極的 穆斯林群體,要把騎在牆上的人推下去,要消滅溫和派理性派的聲音;這正是走投 無路的手段。 世界各地的穆斯林都指述遭到極不公正對待的實例,以少數族群身份生活在 非伊斯蘭教地區的穆斯林,受歧視對待的情況尤甚。現今世界穆斯林總人口之中, 處於少數族群地位者佔了很大一部份。非伊斯蘭教國家之所以存在這些問題,要歸 因於穆斯林族群之無力可施,也該歸因於其領導者之短視。一再發生的開槍打死人 的事件,逼得穆斯林走上極端。難道當地政府除了子彈和棍子就找不著別的對策嗎 ?艾克頓男爵(LORD ACTON,1834-1902,英國歷史學家)若在世,就會嗤之以鼻:壓 制有助於腐化,無保留的壓制有助於無保留的腐化。 穆斯林本身不是沒有錯。問題在於其領導者不能解決分期者的溫飽問題。伊 斯蘭教義最強調照顧不幸的人,穆斯林領袖卻本末倒置,只顧得去向敵對的人叫罵 。 穆斯林領袖之過 穆斯林領袖還有一項重大疏失。生活在西方社會裡的穆斯林抱怨受到種族歧 視,他們倒應該回頭來看看自己的社會。同樣是巴基斯坦人,也在為種族不同而殺 害對方,這種事在辛德省(SIND)持續多年,手段殘酷到極點,甚至於將政治訊息 刻在敵對族裔者的臀部。在伊拉克,庫德族人死於穆斯林施放的毒氣和炸彈之下。 在孟加拉的達卡,將近五十萬的比哈(BIHAR)難民住在髒亂的營地裡,其困苦的遭 遇似乎無人過問。比哈人雖被降格成為外者,卻自稱是巴基斯坦的合法公民。他們 錯在不該相信巴基斯坦可能成為一個統一團結的伊斯蘭國家。一九七一年以後,他 們在孟加拉被視為內奸。奉伊斯蘭教的巴基斯坦不願意讓這些穆斯林居留境內── 他們原是合法的巴國國民,奉伊斯蘭的孟加拉也不願收留他們,所以他們一直生活 在難民營的貧困髒亂中,不知何去何從。〔翁瑪(UMMAH,意指穆斯林互為同胞)〕 的概念非常好,卻尚未發揮實效,穆斯林們有待加倍努力。 這個時代裡,許多穆斯林領袖和伊斯蘭國家元首是遭槍殺亡故的,如埃及前 總統沙達特、沙烏地阿拉伯前國王費瑟、孟加拉建國者穆吉布,以及阿富汗接二連 三數不清的槍殺事件。另外還有被絞死的(如巴基斯坦前總理布托),被炸死的( 如吉亞)。穆斯林對其領導人使出的手段,卻遠不及領導人對穆斯林群眾的所做所 為。他們不但用政府公權力──濫殺無辜的鄉村民眾,在敘利亞、東巴基斯坦(今 孟加拉)、伊朗、伊拉克甚至有全鎮人遭屠殺的事例。 此外,石油帶來的空前財富被空前的大手筆揮霍掉,其揮霍方式也是前所未 有的。原本可以用到保健、教育、縮小貧富差距上的錢,轉到了倫敦應召女郎的荷 包裡、法國南部的賭場裡、美國的牧場和瑞士的一座座別墅裡。伊斯蘭國家的石油 財富使某些穆斯林變得不可一世,任其家人親族為所欲為。他們的種種滑稽行徑, 使本來就想奚落穆斯林的西方諷刺作家當仁不讓,拿他們作題材大大發揮一番。一 般穆斯林民眾當然也就因此心生不滿。 建立公正安定之政府的概念是迫切需要的。有些中東問題的專家認為,欠缺 公民法治社會將是二十一世紀穆斯林的大患。穆斯林社會的特徵是:壓抑而不開放 ,停滯而不發展。法律業和新聞業不能自由運作,工商業則是由政府控制──不論 政府自稱是「社會主義」或「資本主義」的經濟體制皆然。雖然如此,前景未必是 完全悲觀的。英國學者就曾指出,埃及在長久專制統治的傳統背景下,仍能發展出 公民法治社會與分權的政府,而且能予以維持。 穆斯林的回應 穆斯林的主要回應似乎只是盲目愛國與逃避現實。這是既危險又注定要失敗 的。讓自己孤立或故意退出國際社會,都是文化條件所致,無不合乎伊斯蘭精神。 孤立而自我中心的穆斯林,因為激烈肯定自己的信仰而洋洋自得。這種人以為,天 下唯有他們是熱烈信教的人。其實基督教、印度教、佛教都有類似的信仰潮流存在 ,穆斯林卻故意不理會這項事實,硬說西方世界怕了他們,被他們的狂熱嚇住了。 他們以魯希迪被逼得不敢露面為事實證明。顯得穆斯林的發言人有自我陶醉之虞。 由於正統穆斯林主張,伊斯蘭是涵蓋一切、容納一切的宗教信仰,穆斯林學 者和寫作者的想法也受此影響。他們的言論越來越尖銳刺耳,與穆斯林的廣泛忿怒 及無力感是不無關係的。而他們之鼓吹正面對立、訴諸暴力、以牙還牙,卻又印證 了西方人對穆斯林的刻板印象。按他們所說,溫和中庸的立場行不通,走上極端才 能引起他人注意問題之嚴重。在這一片暴力、盲目仇恨、不講理、不平等之中,或 許真有一個合理的立場。最起碼,他們的聲音會被聽見。以前的冷靜而有節制的聲 音,未能把穆斯林的問題排入議程,現在可以用強力達到目的。大家既是生活在相 互關係密切的世界裡,沒有一個國家能躲掉穆斯林之怒,沒有一個國家能免疫。 然而,穆斯林即便因此達成目標,暴力酷行畢竟不是《古蘭經》的精神,也 不見於先知穆斯罕默德和穆斯林古聖先賢的行宜。(譯者註:先知與先賢言語行誼 傳述於《聖訓》中,為地位僅次於《古蘭經》之典籍。) 伊斯蘭精神所在 呼籲求知與平衡的聲音──無論發自穆斯林政界或學界──正被鼓吹暴力與 仇恨的聲音淹沒。但是,有兩個問題是我們非問不可的。就眼前而言,世界最偉大 文明之一的伊斯蘭社會,是否除了訴諸暴力就沒有其他處理困境的法子了?就長遠 而言,穆斯林是否甘願用槍子和炸彈來取代古蘭經指示的基本美德:平衡、慈悲、 求知、耐心? 伊斯蘭是講求平衡而寬容異己的宗教信仰,所包含的寬廣眼界、國際觀、生 命宗旨,都是令人鼓舞的。平衡是伊斯蘭精神的要素,群居中尤其不可或缺。最重 要的是取得宗教與人世之間的平衡,這不是指兩者分離,而是指兩者並立的均衡。 穆斯林活在現世裡,處在真實世界之中。但是這個現世生活是在宗教信仰的架構之 內,穆斯林應當關注到後世與永生。因此,不分商人、學者、政客,凡是穆斯林, 都不可以忽視伊斯蘭的道德戒律。在後現代的世界裡,DUNYA(人世)正在攪亂平衡 ,侵佔到DIN(宗教)的地位。 然而,非伊斯蘭的媒體以一貫不改的猛攻,造就成功一個負面的穆斯林形像 ,甚至促使穆斯林連個性也改變了。穆斯林以本能的反應面對這些媒體的激烈尖刻 攻擊,因而顧不得維持伊斯蘭的固有原則了。而穆斯林領袖們只當目前這種急劇升 高的情勢是與西方對峙,如此把問題過份簡化,已經讓他們跌進自己挖的洞裡。珍 惜知識、追求平等、寬容異己,本來都是伊斯蘭的基本精神,卻因為這些也是西方 社會的明顯表徵,穆斯林領袖便做出忘本的事來。他們為了確認伊斯蘭社會對西方 的憎恨,竟然要否決人性的共通本質。 其實真主是無所不在的。古蘭經義向來重視人性的共通本質:神的旨意與慈 愛及於每一個人,及於「一切被造物」。人世並不是分割成東方與西方的,「東方 西方均屬真主:你走向任一方,都得見真主之面。」(《古蘭經》,第二章:一一 五節)神一再指出宇宙創造之巧妙,人種語言之多樣。這樣的一位神,不可能有偏 狹的地域觀念或恐懼外人症。一個宗教既然能夠肯定民俗學中十二萬四千多位「先 知」的智慧和虔誠,也就不可能主張自我孤立或排除異己。《古蘭經》述及後世極 樂的「天國」,更是在鼓勵信徒把眼光放遠,超越現世的範圍。 我們隨時可感受神的美意:母親注視嬰兒的目光、升起的太陽、飛翔的鳥兒 、春天初放的花朵,無一不顯示神的奇妙奧秘,這些不是哪一個族群可以壟斷的。 蘇非教派信徒(為伊斯蘭教的神秘主義派別)不一定只在清真寺裡見著神,而是到 處可看神,甚至在不信神的人群之中也不例外。許多追求知識、發揚慈悲、渴望潔 淨的人,雖不是穆斯林,卻已具備穆斯林的理想品行。又如德蕾莎修女、曼德拉、 哈維爾,都體現了穆斯林崇尚的善心與仁道。伊斯蘭真精神是沒有時地限制的,因 此,未來將是正確認知伊斯蘭精神的關鍵時刻,而且正確認知的重要性也不僅只是 對穆斯林社會而言。 伊斯蘭教對世界的貢獻 伊斯蘭文化對於跨入二十一世紀的世界能有什麼貢獻?答案是:可貢獻的非 常多。如何謀求宗教信仰的生活與人世俗務之間的平衡,即是值得重視的概念。這 種身心平衡,對於普遍流露物質主義的當代文明而言,可發揮糾正和抑製作用,並 且鼓勵慈悲、虔敬、謙遜的情操。穆斯林社會本來就是關愛子女的,加以上述的人 生道德重點,足以勾畫出幸福的家庭生活、穩定的婚姻,以及周全的老人安養。近 年來,西方社會有種種跡象顯示,也許讓關注與同情心重新回到人際關係之中的時 機已經成熟;就這一方面而言,後現代主義的意識也能起促進之功。 蘇非教派發誓棄絕物質至上的生活,雖有許多人認為他們對整個世界造成的 衝擊十分有限,蘇非教派的言行仍有平衡西方文明優勢的功用。特別值得一提的是 他們主張的SULH-I-KUL(人人得平安),乃是伊斯蘭教崇尚和平博愛的積極訊息。 這個訊息是沒有種族膚色或信仰之分的,也經歷過時間的考驗。難怪蘇非教派在西 方能夠有顯著進展,在歐洲的信徒尤其眾多。 伊斯蘭教認為,求知是最高層次的進取心。《古蘭經》與先知聖訓一再指示 人們應當求知,「知識」這個字在《古蘭經》上出現次數之多,僅次於「真主」。 先知穆罕默德教弟子們「追求知識,甚而追至中國」。《古蘭經》要人們想到自己 面對事物之多樣多變,而且應當讚歎:「它的記號包括天地之創造,以及你們的語 言膚色之各有不同。」(第三十章:二十二節) 有關觀念變革與意義重釋的課題,伊斯蘭教史和經文都談得很多。以下一段 先知穆罕默德與木阿德.伊本.甲巴爾(MUADH IBN JABAL)的對話即是一例。木阿德 乃是一位法官,正要前往葉門。 先知:你將如何決斷疑問? 木阿德:遵照《古蘭經》。 先知:如果經上沒有呢? 木阿德:依照遜奈(意指伊斯蘭習俗)。 先知:如果遜奈也沒有呢? 木阿德:我將按道理自行判斷。 評斷是非可以憑「伊吉諦哈德」(個人自行判斷)、「述拉」(咨商)、「 伊吉瑪」(一致共識)。由此可見,伊斯蘭教法重視人的理性判斷,贊成合理的抉 擇與知所變通的行事方法。 CNN的天羅地網 不幸的是,穆斯林對於後現代作風的回應卻和一百年前是一個樣子的:退避 ,加上激烈表達信仰與憤怒。在北非、蘇丹、巴基斯坦,都出現過挑戰歐洲帝國主 義的狂熱穆斯林,遇上敵人炮火轟擊,他們便消失在遼闊的沙漠和山區之中。山區 和沙漠是可以避開歐洲殖民勢力的地方;傳統的實力在此,風俗的威信在此,穆斯 林復興的希望也在此。對歐洲人而言,進入沙漠和山區的穆斯林保住的地方是歐洲 人來不了也管不著的:穆斯林退回到過去,就當現在並不存在。 但是,一百年後的今天卻有一點是與從前大不相同的。百年前的穆斯林可以 藉退避來維持固有的生活方式,如今的山區已經被滲透了。科技的前進使人無處可 逃:空中的衛星可以追蹤阿拉伯沙漠裡的任何駱駝,導向飛彈可以射中阿富汗任何 偏遠山村裡的任何一處人家,錄放影機也是沙漠帳篷和山村裡都有的東西。 部落裡的穆斯林向來警覺性很高──比都市裡的穆斯林反應快,一眼就看出 媒體是顛覆傳統的潛在禍因。所以,不過幾年前,巴基斯坦的蒂拉(乃是偏遠的部 落區)仍有鄭重其事用槍打爛收音機(現代化之象徵物)的事發生。這種舉動明白 告訴年輕一代,不可興起求變的念頭。 如今的媒體卻是阻擋不住的:最最偏遠的人家也難逃它的滲透,而最最偏遠 的地方莫過於巴基斯坦俾路支省的馬克蘭地方。這是穆斯林世界最孤立、人煙最稀 少的地區之一,面積廣、人口少,沒有電,所以也沒有電視。這兒沒有公路或鐵路 通往外地,只有區內的鎮上有幾條瀝青路,以外都是是位置隨著風沙改變的土路。 自亞歷山大大帝(公元前356-323)經印度河的回程中在馬克蘭迷路以來,這地方並 沒有什麼改變。 甚至伊斯蘭信仰也會被地方傳統左右而昧於無知。馬克蘭當地一個土著族群 吉克裡人,有他們自己的聖地、朝觀、天房(供奉神聖黑石之麥加聖殿)、先知。 由於他們地處偏遠,巴基斯坦正統鞭長莫及。然而,因為有柴油發電機和錄放影機 這兩樣奇妙的東西,要看到最新出品的外國影片卻不費吹灰之力。這些也是經濟能 力許可的馬克蘭人必備之物。我於一九八五年以馬克蘭特派員身份到此,發現最偏 僻村落的居民都有這兩樣設備。這些數百年未有變遷的社會,會受到當代價值多大 的衝擊,尚未有人研究過。我們只能依據時有所聞的緊張衝突猜測。在馬克蘭,傳 統價值和最新的觀念並存,亞歷山大大帝的時代和後麥克魯漢時代齊步。(譯者注 :麥克魯漢為加拿大籍大眾傳播理論家,主張電力科技乃是人的中樞神經系統延伸 ,可使人類家族重回「地球村」的狀態。) 馬福茲(一九八八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最擅長描繪的那種穆斯林中產階級 都市生活:穩定、安逸、不受時代變換影響,也一樣被外力滲透了。他於一九九零 年發表的小說《宮殿行》,背景是開羅,卻可以放入穆斯林世界的任何一個城市。 書中人物對話不時引據《古蘭經》,涉及階級歧視與種族偏見,以及隱隱沸騰的性 衝突與政治緊張,都十分真切。如今這種封閉的安定不變已經瓦解,再也不能恢復 西方媒體侵入之前的完整。西方媒體大軍的衝鋒突擊隊──CNN和BBC,於一 九八零年代末期著手對穆斯林世界的衛星直播。馬福茲的開羅,從穆斯林世界最西 邊的馬拉喀什(在摩洛哥境內)到極東的吉隆坡都逃不了。 媒體時代已經降臨穆斯林的社會。穆斯林必須面對現實:魔鬼當前,再躲都 是惘然。 因應後現代 後現代的一九九零年代在穆斯林的「伊吉諦哈德」──信仰內的合理改革─ ─的門上連連敲著,穆斯林如果不理不睬,後果恐怕不堪設想。但是應門之前必須 明白這個時代的本質與實力,也得認清代表這時代的是些什麼魔鬼。某些九零年代 人物是穆斯林不欣賞的,如歌手瑪丹娜與作家魯布迪。穆斯林尤其應當理解,這些 人物為什麼代表這個時代? 外力進擊正當穆斯林體質最弱的時候:統治者腐化、官吏無能、思想軟弱無 力,是穆斯林社會的特徵。姑不論他們說出什麼辭令做出什麼姿態,做起事來時常 明顯欠缺伊斯蘭精神。同時,有關婦女、教育、政治的事務,比以往更迫切需要「 伊吉諦哈德」,舊的方法和以前認為必然的事,應付不了圍攻穆斯林社會的那些勢 力;我們若不徹底理解自己生活的這個無穆斯林意識的時代,就不可能促使穆斯林 社會之進化。 有一位穆斯林也思考了「伊吉諦哈德」的問題,他便是阿加汗(AGA KHAN,譯 者註:為什葉派之伊什瑪儀教派的世襲精神領袖,現任阿加汗四世,具有瑞士學院 及美國哈佛大學教育背景),穆斯林在西班牙的衰勢令他深思,他認為,活力喪失 、積極精神枯竭、只講空洞教條,都是信心不振的原因。而我們這時代正存有類似 的情形: 「提倡只可按數百年前模式奉教,乃是提供並不屬於伊斯蘭教理的時代限制 。我認為,身為穆斯林的我應當自問:如何能使伊斯蘭道統適用於今天?不論在科 學、醫學、經濟各方面,穆斯林都應思考這棘手的問題。」 要嚴格劃分彼此的界限,在後現代已是不容易的事。人可能有──而且已經 有──不只一種身份。例如,一個人可能既是虔誠的穆斯林,又是忠貞的英國國民 。多重身份意味著立場折衷,也表示必須包容異己。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伊斯蘭 社會與西方對立,會使彼此都陷入為難。 穆斯林要接受的挑戰是:怎樣才能夠保持《古蘭經》的精神不滅,實踐平衡 、慈悲、求知、耐心的經義;怎樣使這些訊息不致被我們的時代變成老朽空洞的吟 誦;怎樣在不離棄經義訊息的情況下參與全球文明演進? 這是決定成敗的測試,是最嚴格的考驗。如今的穆斯林正站在岔路口上,一 條路要他自我約束,走上世界舞台,演好自己的角色。另一條路帶他投入兩敗俱傷 的爭鬥和無謂口角,讓他消耗精力。這是要和諧與希望、要分裂與混亂兩者之間的 抉擇。 西方世界面臨的挑戰是:怎樣把西方理想的公正、平等、自由、自主的觀念 擴展到自己的領域之外,讓全人類共享,同時卻不可擺出十九世紀帝國主義的模樣 ,而應以友善真誠對待其他社會文明。 按這個觀點看,西方國家應該運用其強大力量──包括媒體力量,來幫助解 決一些存在已久的積怨。其中最迫切的、困擾穆斯林社會最嚴重的,即是巴基斯坦 人與喀什米爾人的問題。那些仰賴西方武器和外援的統治者,有必要受一點壓力, 才會走向接受民主,實施較公平的財富分配,保障婦女、兒童、弱勢者、少數族群 的權益與尊嚴。穆斯林與非穆斯林同樣牽扯在這些糾結的問題之中,在這一切未解 開之前談論世界秩序,根本言之過早。 後現代把我們大家都拖入了困境,但困境裡也有希望。這種說法似乎樂觀得 沒有道理。從扎根於歷史和信心的伊斯蘭理念汲取一些忠告。 唯有全體一致的相互包容,不分穆斯林或非穆斯林,在個人立場與內外政策 上都以和諧共容為迎接新世紀的第一要務,世人的生活才可能恢復健全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