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節日 ──台灣觀選記 陳破空 11月27日至12月3日，經王丹先生聯絡，蒙台灣「中國青年團結會」之邀，我們 海外大陸人士一行五人，代表「天安門一代」，前往台灣，觀摩2001年台灣立法院 和地方縣市長的「二合一」選舉。有幸貼近觀察台灣的大選，並觀賞台灣社會的千 姿百態，收穫甚豐。 盛大的節日 全沒想到的是，一踏上台灣的土地，就立即被裹進隆重熱烈的節日氣氛。馬路 兩邊，高架橋上，以及許多建築物上，都插滿了各色旗幟和標語，甚至不少計程車 上，都插著飄飛的彩旗。幾乎每一個計程車司機，對選舉都有直率而明朗的態度， 知無不言。 從台北市到台北縣，從基隆市到宜蘭縣，足跡所至，到處彩旗飄飄，喇叭陣陣 ，鑼鼓喧天，人們喜氣洋洋，談笑風生，分明如過年的樣子。越是接近投票日，這 種節日氣氛越是濃厚，難怪台灣人把選舉比做「嘉年華」。 在接待方的安排下，我們走訪了十多位立委或縣市長候選人的競選總部，可謂 行色匆匆，馬不停蹄。鑒於投票日接近，候選人本人大多不在競選總部，而是到街 上「掃街」拜票，於是，接待我們的，大多是競選總部的幹事或助理們。他們滿面 春風，竭盡熱誠，以禮相待，積極介紹情況，仔細講解選情，一一回答我們的問題 。 競選總部通常都擺有茶水瓜子糖果等物款待過往客人。有幾處正值午餐時間， 便熱情留我們吃飯，那種「大鍋飯」似的「選舉飯」，簡樸而美味，進出於競選總 部的人，都可以隨意用餐。走親串鄰，呼朋喚友，充滿濃厚的鄉土人情。台灣選舉 因而披上傳統而地道的東方色彩。此等風光，真是盛大的節日！有感於此，我不由 得多次對台灣同仁說：祝你們台灣天天過節，年年喜慶。 在我們密集的行程中，走訪的立委或縣市長候選人總部包括：台北縣長候選人 王建宣(國民黨、親民黨、新黨三黨即「泛藍系」共推，落選，原因是，新黨色彩太 重。在其競選總部門口，我們碰到王氏本人)；台北縣長候選人蘇貞昌(民進黨籍， 當選，見到其弟弟)；台北市立委候選人施明德(無黨籍，落選，原因是，離開了(機 器的運作)；台北市立委候選人章孝嚴(國民黨籍，當選。在街頭見其掃街拜票。在 競選總部偶遇前往鬧場的章氏「死對頭」、原章氏緋聞案主角、也是無黨籍立委候 選人的王筱嬋)；基隆市長候選人李進勇(民進黨籍，落選)；基隆市長候選人許財利 (國民黨籍，當選)；基隆市立委候選人王拓(民進黨籍，作家，當選。見到其本人， 並深入交談)；宜蘭縣長候選人呂國華(國民黨籍，落選，選後住處被砸，後查系「 誤砸」)；宜蘭縣長候選人劉守成(民進黨籍，當選)；宜蘭縣立委候選人張川田(民 進黨籍，當選)；台北市立委候選人李慶安(親民黨籍，當選。見到其丈夫)。 其中，最為感人的是，見到章孝嚴全家立於車上，沿街拜票。作為蔣介石唯一 的嫡傳孫子，章氏積適應新生的民主社會，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像一個最普通的 平民候選人那樣，到街上拉票拜票謝票。回望中原，如果有一天，共產黨太子黨如 李鵬曾慶紅薄熙來等輩，也能像章孝嚴這般，自食其力，不靠「保送」，該有多好 ！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接待方的精心安排下，11月30日晚間，在最後的造勢 競選晚會上，我們有幸親臨親民黨和民進黨的兩場競選造勢大會。並親自目睹和聆 聽了宋楚瑜和陳水扁分別在大會上的演講，其間，僅咫尺相距。演講結束後，陳水 扁總統從廣場上步出，密集的人群把他層層裹住，水洩不通，人們爭相和總統握手 ，總統伸出兩手，與民眾一一把握，連聲道謝謝。總統且行且握，滿頭大汗，短短 的百米路程，竟走了一個多鐘頭。旗幟如林，喇叭如雷，人潮如海，頗令人熱血激 揚。筆者暗思，不知中國大陸，何日能有此情此景？ 冰釋的誤解 談到台灣選舉，曾經有不少誤解，誤解之一是，選舉活動可能中斷或擾亂正常 的經濟發展。在全球華人社會中，目前，台灣是唯一能夠舉行公開、公正、和自由 選舉的民主地區，以這次筆者對台灣選舉的近距離觀察，發現，民主選舉不僅不會 阻礙經濟，反而是刺激經濟發展的一種積極手段。時近歲末，台灣舉行立法院和地 方縣市長的「二合一」大選，台灣各黨派舉行大規模造勢活動，各地盛況空前。為 了充份宣傳自己的形像和政見，吸引選民，各候選人施盡渾身解數。「八仙過海， 各顯神通」。 標語漫天，印刷品源源不斷，印刷廠家為此加班加點。旗幟如海，喇叭陣陣， 使製造旗幟和提供喇叭及其他宣傳工具的商家忙得不亦樂乎。民眾大量聚集和頻繁 移動，也使場地出租和交通運輸業空前繁忙。廣告業的形像包裝設計業，也業務飽 和，財源如匯。每一個候選人的競選總部，都類似一個商業中心，有餐飲招待，有 信息交換，人流絡繹不絕，交流互動熱烈。 候選人的競選經費，大多源自支持者的捐獻，實際上就是民間投資；選舉結束 後，各候選人還能依法依所獲選票多少，從政府方面得到一定的費用補貼，因此， 競選經費中，又包括了一部份政府投資。總結起來，是多數民間投資和少數政府投 資，刺激了競選前後的社會消費。 很難統計大規模的競選活動，在何等程度上刺激了經濟，儘管是短期的。然而 ，鑒於全球經濟蕭條下，台灣經濟不景氣，各候選人圍繞經濟議題的辯論，各項新 經濟政策的指日可待，卻無疑給台灣經濟發展輸入強勁的動力，社會獲得遠期的收 益。所有這些，足以成一門獨立的學科：選舉經濟學。 大陸中共媒體一直對台灣選舉刻意醜化矮化，只報負面，不報正面；海外一些 華人媒體，對台灣選舉，負面報導多，而正面報導少，導致海內外華人對台灣民主 進程持莫大的懷疑，產生不少誤會。對競選中出現的「叫罵」、「抹黑」等現象， 以及「下跪」、「呼救」等行為，視為荒謬，全無理解。以為台灣社會，亂象橫陳 。連筆者本人，以前儘管對台灣民主一直有堅定信心，從根本上予以肯定，但有時 也會在心底發出台灣民主是否太粗糙、太幼稚的疑問？ 直到親眼目睹，親身感受，才誤會全消。所謂「百聞不如一見」，信也。在台 灣選舉中，「叫罵」和「抹黑」現象，遠不如想像的「糟糕」，和其他民主社會並 無二致；至於「下跪」和「呼救」等行為，也只不過是訴求方式之一，並無害於他 人、社會，身臨其境，看到有的候選人全家下跪，泣訴冤情，很難不為之動容。甚 至筆者之前非常擔憂和關注的「統獨問題」、「族群之爭」，也遠不是想像中的那 般嚴重。「統獨問題」和「族群之爭」，只是競選中不同候選人標榜自己和區分對 手的標籤之一，但並非最重要的標籤；施政綱領，政見主張，才是首要的訴求。筆 者的感受是，台灣社會的親和力甚強，主統者和主獨者，隨時有妥協的意願；本省 人和外省人，融合更大於分爭。所謂「統獨問題」、「族群之爭」，只是在選舉中 才會凸現的話題，而這一話題，在選舉中也只是相對地突出，並大多以暗示的姿態 若隱若現。一當選舉結束，什麼「統獨」，什麼「族群」，立即被棄置一旁，人們 重新凝聚，笑臉相迎，畢竟台灣萬歲，生活萬歲。激烈的競選過程結束後，人們平 靜投票，秩序井然。12月1日早上，我們觀選團在台北市龍安國小觀看民眾現場投票 ，晚間則前往警官學校「中央計票中心」觀看大屏幕顯示全島計票匯總過程。投票 結束，投票所立即改為開票所，公開計票，各候選人有權派代表監督開票過程。全 島計票結果在投票結束後的三、四個小時之內，便經電子網絡匯總，清楚地統計顯 示出來，效率之高，在全世界也屬一流。計票結果公佈後，除了零星微波之外，整 個社會大抵歸於平靜。市面上彩旗標語一掃而空，喧囂多日的人浪銷聲匿跡。人們 回歸尋常的生活，社會回歸正常的運行。所謂台灣社會「亂象」，多半是媒體渲染 ，加之敵視方誇大其辭。套一條佛家原理：與其說是台灣亂，不如說是某些人的心 亂。碎玻璃中見碎象，亂心中現亂世，不足為奇。縱觀選前選後，可以說，台灣民 主已經基本成熟，選舉過程規範、細緻、有條不紊。秩序好，效率高，堪稱華人社 會的文明樣板。 預料之中的結果 對這次台灣選舉結果，除了中共，仍有很多人感到意外，但奇怪的是，對筆者 而言，近年台灣的多次選舉結果，幾乎都全然在預料之中。正確的預測源於對台灣 社會正確的解讀。 民進黨大勝，成為國會中第一大黨：溫和的本土化路線獲得更大程度的承認， 人心思定，不希望國會中的內訌牽制民進黨政府的作為；國民黨大敗：統派路線難 以行得通，弱勢領袖連戰當家，國民黨後勁匱乏；親民黨穩步攀升：宋楚瑜個人魅 力超群，善走鋼絲，中間路線大有可為；台灣團結聯盟黨異軍突起：李登輝個人威 力仍能震撼台灣，本土化深入人心，獨派勢力穩中有長；新黨除一人當選議員、一 人當選縣長以外，幾乎全軍覆沒：主張「一國兩制」式的統一不得人心。最大的輸 家是北京。這已經成為一句老話，經典名言。是近年來歷次台灣選舉的不二結論。 無視台灣主流民意，自欺欺人，是中南海當局在台灣問題上屢判屢錯，屢戰屢敗的 主要原因。外長唐家鏇在上海APEC會議上對台灣經濟部長林信義的咆哮，再次成為 台灣大選前熱炒的話題。民進黨再次成為大贏家，中共幫了莫大的「倒忙」。 在沉默四天後，北京當局表示：台灣的主流民意是支持「一國兩制」。這 一表態，近乎偏執狂，證明中南海仍然惘顧現實，在對台政策上，不思悔改，無意 更弦易張，必一意孤行，直至頭破血流。 溫情脈脈的台灣 在台灣觀選舉，觀到的，不僅僅是選舉。也觀到了台灣的風土民情，台灣人待 人接物的方式。總的說來，台灣人彬彬有禮，熱情好客，待人親切，敏捷細膩。去 到所有候選人競選總部，那裡的助理或幹事，都盛情相迎，熱心講解，並再三挽留 我們用餐，(礙於時間關係，僅在三處留下用餐)，或送到車門口，依依揮別。印象 最深的是，台灣人在日常的行事和表達中，意態始終顯得平和、溫和；台灣人在經 濟政治文化等諸方面都取得了舉世公認的巨大成就，但他們的姿態，卻始終顯得謙 卑。這和中國大陸人隨時隨地流露出的狂、傲、野，形成鮮明對照。訪問中，我不 得不半開玩笑地預告他們，如果我們觀選團中，有禮數不周之處，敬請海涵，因為 我們畢竟也是喝(共產黨的)「狼奶」長大的。負責日常接待我們的，是「中國青年 團結會」中一批來自台灣大學或政法大學的研究生，都只有二十多歲的年齡，卻十 分成熟，責任心極強，所有安排和照顧，食住行，迎送和陪同，均一絲不苟，無可 挑剔。所有活動「節目」，都屬「頂級」設計，精心、精細的預先安排。短短七日 的行程中，我們走馬觀花，走過台北市、台北縣、宜蘭市、宜蘭縣、以及基隆市。 參觀了故宮、園山大飯店、中正紀念堂、朱銘美術館、中央計票中心；拜會了行政 院、中央選舉委員會；陸委會並多次設宴款待；陸委會副主任委員陳明通先生兩次 和我們親切會見，聽取感受，交流意見；活動首尾還和台灣有關專家學者舉行了兩 場座談會，雙方暢所欲言，氣氛熱烈，加深了彼此的認知和瞭解。為了預防我們生 病，「中國青年團結會」的接待人員甚至隨身攜帶了醫藥箱，因為行程緊，雙方都 有多人生病，醫藥箱果然在旅途中派上了用場。 尤其令我感動的是，11月30日晚上，觀看最後一晚造勢大會，基於安全的考慮，接 待方采以「一對一」的陪同方式。在中正紀念廣場，人潮洶湧，陪同我的洪儒明先 生，始終留意著我的行止和安全。保護我免受人群擠壓，扶持我上凳子或檯面拍照 ，並幫我攥著外套，一直緊緊捏著外套口袋中我的護照等物件，生怕丟失。接待方 中的所有人員，都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和美好記憶。行程結束時，不免依依惜別 ，不忍分離。此生，將永遠銘記這批可親可愛的年輕人的名字、以及我們贈給他們 的雅號：裴幸謙(「中國青年團結會」會長，政大研究生，雅號「前程似錦」)；夏 嘉璐(本次觀選活動召集人，台大研究生，雅號「國色天香」)；洪儒明(聯絡組負責 人，台大研究生，雅號「風馳電掣」)；吳永信(簽證組負責人，台大研究生，雅號 「青年才俊」)；溫佩如(生輔組負責人，台大研究生，雅號「誠品女子」)；林安妮 (文書組負責人，台大研究生，雅號「蘭心蕙質」)；錢衍蓁(總務組負責人，台大研 究生，雅號「柔情似水」)。 當客機奔向夜空中的那一刻，我俯瞰燈火璀璨的寶島，不禁含淚默語：別了，溫 情脈脈的台灣，汪洋中的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