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王若水先生


蘇紹智


      中國著名學者王若水先生一月九日在美國波士頓因肺癌去世。消息傳來，十
分悲痛。王若水是中國少數真正懂得馬克思主義的學者之一，是中國偉大的理論家
之一，他的逝世，是中華民族的重大損失。
      我在一九六四年調入《人民日報》理論部後，與他相識相知三十餘年。我與
理論部同仁一樣，對於他的學術的修養，思想的嚴謹，寫作的風格，甚為欽佩。但
是總感到他和我輩一樣，聽黨的話，按黨的指示辦事，似乎缺了些什麼。
      我的一些朋友，在文化大革命中深自反思，認識到我們所缺的乃是「獨立的
人格，自由的思想和敢於面對真理、甚至觸犯當權者也不畏懼的精神。」因而文革
後在黨內出現了一批力爭實現這種精神的自由民主派。
      王若水比我們先行了一步。一九七一年「九一三」事件中林彪「折戟沉沙」
。毫無疑問，林彪一夥是煽動極左思潮的罪魁禍首，應該批判極左思潮。「四人幫
」則認為林彪是右得不能再右了，王若水不畏「四人幫」的權勢，冒險犯難，上書
毛澤東，要求批左，毛澤東卻肯定林彪是極右，大反右傾。王若水因此被嚴厲批判
，下放農村勞動，備受折磨，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可見，王若水是我們中間數年
來身體力行敢於犯難的具有獨立精神的人。
      文化大革命以後，在一九七九年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他首倡批判文化大革
命和清算毛澤東的極左思想和路線，呼籲解放思想，民主改革，並一直為之奮鬥。

      對於馬克思主義，他是採取科學的態度，使馬克思主義擺脫所謂的「指導思
想」的宗教地位，回歸到其作為一種思想理論的學派，既不盲目地全盤肯定，也不
媚俗地全盤否定。他的思想接近於新馬克思主義。因此，他承認馬克思主義的人道
主義，提倡人性論和人道主義；承認社會主義社會仍存在著異化，並以最通俗易懂
的「人民的公僕變成人民的主人」的馬克思主義異化論來分析中國的現實。這就從
理論上提高了對社會主義的弊病的認識，並在實踐上為消除這些弊端提供了可能性
。這是王若水在理論上的貢獻。在受到馬列主義原教旨主義的胡喬木、鄧力群等的
批評後，他針對胡喬木的論點寫了《我對人道主義問題的看法》一文，予以反駁。

      王若水的科學論點觸犯了中共當權者的利益。他們在「清除精神污染」鬥爭
中撤消了王若水的《人民日報》副總編的職務。並且一不作，二不休，在「反對資
產階級自由化」鬥爭中，羅織王若水的罪名予以「勸其退黨，如不退，則除名」的
處分。他不屈不撓，充分表現其獨立的人格。
      王若水退休以後，仍繼續其獨立的科學研究，特別在批判毛澤東的錯誤思想
和關於人道主義的研究方面多所建樹。他打算寫回憶錄，以從實地闡述中共建國以
來思想理論界的鬥爭和教訓，已經收集了不少材料，並寫出了若干章節。一九九八
年他發現得了肺癌，他仍然生氣勃勃，力戰惡疾，更加努力寫作。他曾多次表示，
要力爭有生之日完成之。惜天不假年，哲人驟萎，但是他的以獨立的人格、追求真
理的科學精神將垂之永久。□
      （2002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