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後面便是陽春－2001年末的回顧與展望 於浩成 新世紀第一年即將過去，在送舊迎新之際免不了要瞻前顧後，對國人以至整 個國家走過的道路以及未來的前景重新檢視一番。做為一個總是「以天下為己任」 的憂國憂民的知識分子，儘管由於過去對國事太過關心，往往直言無忌，致為當政 者所不容，被迫流亡海外，然而至今仍是舊習難改，「身在江湖，心戀魏闕」，對 祖國和人民固未嘗有一日忘懷也。 中國在上一世紀走了大段彎路 我生於1925年，也即孫中山先生逝世的那一年和中共成立後的第四年，因而 我這一生絕大部份時光是在二十世紀度過的。二十世紀對全球說來，影響世人最大 的史實莫過於前半個世紀中的兩次世界大戰以及後半個世紀中的「冷戰」，也即社 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大陣營的對立，而對於中國說來，最主要的和最關鍵的史實不 外乎社會主義的興起和衰落，這也就是說中國從十九世紀開始的現代化進程走了一 大段彎路，共產主義已被證實不過是烏托邦，眾多志士仁人率領廣大民眾歷盡千辛 萬苦建立起來，做為其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正如洛杉磯一位歷史學者所說，不過 是「徒長枝」，即瘋長出來卻不能開花結果的廢枝，最終不得不被剪除。多年來一 些自由派知識分子提出要「回歸五四」，也就是從「俄化」的斜徑走回到「西化」 的大道上來（不少人不贊成「全盤西化」的提法，胡適早就解釋過西化即「充份現 代化」，指的是要在政治思想方面民主、自由、人權、法治這些進步人類的普世價 值觀念和憲政民主的政治制度）。如果說對這一點有清醒認知的人在以往年代裡還 不很多的話，經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那場空前浩劫以後，覺醒過來的人就愈 來愈多了，何以如此呢？其原因不難理解：因為中共在將計劃經濟和一黨專政強化 到極點以後，不能不「物極必反」，其極權主義統治勢必逐漸走了下坡路。 1976年的「天安門事件」，表面上是悼念周恩來，反對「四人幫」，實質上 是要求民主和自由，矛頭指向自稱馬克思加秦始皇的毛澤東的專制統治（當時大字 報上有一燴炙人口的警句：「秦始皇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了！」）。其後，廣州街 頭出現李一哲大字報《關於社會主義民主與法制》，1979年初參加中共理論工作務 虛會的一批黨內知識分子（後來這些人很多都被打成「資產階級自由化分子」）以 及大批社會上的知識青年自發地組成民主團體，在「西單民主牆」張貼大字報並印 發地下刊物，紛紛提出民主化政治改革的訴求。文化大革命後復出掌權的鄧小平為 了維護中共一黨專制的統治採取了「經濟上改革開放，政治上穩住收緊」或曰「經 濟反左，政治反右」的方針。他搞的經濟上改革開放實際上是以建設社會主義為名 ，行發展資本主義之實。因為他深知繼續搞計劃經濟只有貧窮、匱乏的死路一條。 為了在政治上穩住收緊，他提出所謂「四項基本原則」，即「堅持共產黨領導、堅 持社會主義道路、堅持人民民主專政、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並下令扼殺民 辦刊物，搜捕民運分子，後來又發動「清除精神污染」和「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 的運動。一些著名的黨內自由知識分子遭到整肅。如1987年1月方勵之、劉賓雁、王 若望被清除出黨並受到「批判」，同年7月吳祖光、王若水、張顯揚、蘇紹智又被整 肅等等。然而，廣大民眾要求民主自由的正義呼聲不是暴力所能壓制住的，也不是 黨八股一套謊言得以騙過的。八十年代以來民主浪潮時起時伏，席捲全國，直到19 89年春天達到了高潮（表現在《新啟蒙》的出刊和三批知識分子簽名要求進行民主 改革；由中共改革派領袖人物胡耀邦去世引發的「八九民運」更一發不可收拾）。 「六四」事件後中國民主運動處於低潮 當時人們對中共當權派的頑固和殘忍的本性是認識不足的，沒有想到赤手空 拳進行和平請願的青年學生竟然遭到血腥的屠殺。「五四」以來最大規模的愛國民 主運動被殘酷鎮壓下去了。學生領袖和知識分子精英受到追查、搜捕、判刑，部份 人士被迫流亡海外，至今仍被剝奪返回自己國家的自由權利。整個八十年代中通過 自由化同反自由化鬥爭陸續積蓄起來的民主力量幾乎前功盡棄、毀於一旦。然而， 如果認為「八九民運」的千百萬參加者和同情者在「六四大屠殺」之後就完全銷聲 匿跡，甘於當順民，那就未免太無知了。人們心裡都清楚，民運只是暫時陷入低潮 ，正在重新積蓄力量，準備東山再起。1990－1991年蘇聯和東歐各國共產政權相繼 垮台的事實告訴人們：人心向背終歸是決定一個政權存亡的決定力量。共黨暴政貌 似強大，其實根基不穩。存在了七十多年強大的蘇共政權還不是由於失去人心而終 於垮掉了。隨著蘇聯和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的瓦解，全球冷戰時期告一結束。兩大 陣營的對峙不復存在。世界上共產政權只剩下中、朝、越、古巴四國仍在苟延殘喘 ，在風雨飄搖中勉強維持，等待最後滅亡命運的到來。 中國大陸目前處在大變化的前夜 俗語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應該承認中共統治者繼「八九民運」和 「蘇東波」中確實也學到了不少東西。他們在認定「穩定高於一切」的同時，深信 只有搞好經濟才能穩住政權，使中共統治獲得某種合法性。另一方面，在共產主義 意識形態和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說教在廣大民眾心目中幾乎完全破產，信仰危機 對中共統治越益形成嚴重威脅的情形下，他們只好求助於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做為 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不幸的是中國有相當多的糊塗人，特別是思想單純的青年根 本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愛國主義，他們受中共宣傳的誤導，認為愛黨就是愛國，政 治上同黨和政府不一致就是不愛國。他們被中共牽著鼻子走，被中共拿來當槍使， 還誤以為自己是忠於國家、熱愛祖國。不能不承認，由於中共控制了全部宣傳和教 育，他們的欺騙取得了很大的成效（當然這也與鴉片戰爭以來，中國連遭列強壓迫 欺侮而埋下仇恨的種子有關）。失去理性的盲目的偽愛國主義狂熱曾多次（如在南 斯拉夫炸館和南海撞機等事件中）被煽動起來，正是由於中共採取這些手段避免了 他們最後失敗的日子更早地到來，然而，由於中共領導層頑固地抗拒政治制度的改 革，一黨專政下權力得不到制約和監督，官員貪污腐化、特權橫行，大批工人失業 ，農民生活困苦，社會上貧富不均，兩極分化日益嚴重，治安惡化，殺人、搶劫、 爆炸等惡性事件頻繁，罷工、請願事件不斷發生，各種社會危機日益尖銳。一切事 實說明，中共自我吹噓的政治穩定僅僅是表面現象，他們不過是在掩耳盜鈴，自欺 欺人，實際上中國大陸也正處在大變化的前夜。 對中共十六大不必寄予過高的期望 中共將於2002年下半年舉行第十六次黨的代表大會，2003年春天舉行第六屆 一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眾所周知，由於中國大陸五十多年來一直是中共一黨專政 ，共黨凌駕於國家之上。雖然中國現行憲法上明文規定全國人大是最高權力機關， 實際上只不過是「橡皮圖章」，國事一切均由共黨領導人說了算。因此中共十六大 早已為中外所矚目，而其焦點又在於江澤民是否全退、鄧小平指定的下一代領導人 胡錦濤能否順利接班。由於江澤民是因1989年取締上海《新聞自由導報》有功而被 黨內保守派所看中才取代趙紫陽上台的，屬於既得利益者。他上台以來又多次表示 堅決反對中國實行西方的多黨制和三權分立，所以只要江澤民在位一天，「六四」 就不可能平反，中國民主化的政治制度改革也就不可能真正啟動。此外，江是否全 退還牽涉到中共黨內有識之士早已提出而鄧小平也贊同的廢除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 任職終身制以及為了實現幹部年輕化，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年齡限制能否得到遵守的 重大問題。現在看來，儘管這一、二年來傳出十六大人事安排的不同版本很多，人 們談論紛紛，諸多揣測，江本人也多次作不同的表態，故弄玄虛，口是心非。然而 ，人們深知任何統治者都不會輕易退出歷史舞台，何況江澤民又是一個權勢欲和領 袖欲極強之人。他絕不會不為霸住現有權位而使出一切伎倆的。而中國現行憲法中 又恰好有漏洞（對中央軍委主席未限制任期，這一漏洞的造成當然不是由於疏忽， 而是為鄧小平量體裁衣，有意製造的）可以為他所用。人們相信他辭去中央總書記 和國家主席讓給胡錦濤而自己繼續留任中央軍委主席的可能性很大。這樣一來，江 澤民就可以也像鄧小平那樣來個「垂簾聽政」，繼續把持黨和國家的最高權力，因 為雖然中共一向揚言什麼「黨指揮槍」，實際上還不是誰掌握了槍桿子誰說了算。 這正是毛澤東從遵義會議起直到他死，始終不放棄中央軍委主席一職以及權傾一時 的「四人幫」終於被華國鋒、葉劍英打倒的原因所在。而江澤民這個如意算盤一旦 得逞，則胡錦濤等第四代領導人接班的事也就將是有名無實，廢除黨和國家最高領 導人終身任職制和幹部年輕化也都成了空話。因此，如果人們對中共十六大抱不切 實際的幻想，寄予較大的希望恐怕會落空的。反倒是中國今年底加入世貿組織（WT O）以後，一方面會加速市場經濟的發展，一方面會加劇中國社會貧富兩極分化和其 他各種危機，在積怨越益深重，極可能引發震撼政局事件的陰影下，制度的改革勢 將成為一個選項並提上議事日程。總之，中國人民想要否極泰來，苦盡甘來，過上 和平、民主、富裕的好日子尚需我們長期不懈的進行鬥爭。我國明末清初的大學者 顧炎武有詩說：「遠路不須愁日暮，老年終自望河清。」讓我們克服一切急躁或悲 觀情緒，以堅定的步伐走入新的一年。 （2001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