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大陸民主運動 (北京) 炳 德 毫無疑問,「大陸民主運動」這個概念,其本義應該是全體生活在大陸的公民實 施爭取民主權利之義務的過程。然而,受實際情況的限制,那些將爭取民主權利之 義務作為自己日常生活中一個重要組成部份的大陸公民,從數量上講非常少。從人 員結構上,這些大陸公民們大部份都具有「79民主牆事件」、「89學生運動」的參 與者身份,或者是累次在中共政治鎮壓和迫害中的受害者。作為大陸一種事實上的 獨立政治勢力存在,將這些公民維繫起來的原因,更直接和更重要的是在中共從不 間斷的政治迫害面前尋求互相援助以圖生存,其它方面的原因,包括政治訴求方面 的原因倒還在其次。同時,由於中共政治警察的嚴密盯防和殘酷鎮壓(中共內部到 目前為止一直將大陸民主運動視為「心腹之患」,而將其它民間組織,如各種氣功 健身類組織視為「疥癬之疾」),導致這些公民們之間的聯繫只能是非常鬆散的, 當然也是無組織的。因此,作為大陸一種事實上存在的特殊政治勢力,他們更重要 地只是代表了大陸社會的進步方向,是一種精神上的象徵,力量體現在道義層面, 實際擁有的物質層面的力量微不足道。我在這裡所要討論的,就是這種政治勢力。 現狀:到了繼續存在還是消失(轉型)的關口 當前的中國大陸民主運動已經走到了一個關口上,這個關口就是,大陸民主運動 是按照傳統運作模式繼續存在、還是消失(轉型)?為什麼這麼說?主要依據在於 :一、從外部環境方面,1998年以來,中國大陸的社會形勢和政治形勢發生了很大 的變化。在這一客觀形勢的變化面前,由於大陸民主運動本身的鬆散性、無序狀態 以及缺乏援助,難以對此變化做出相應的反應,因此造成自身的政治影響力不斷下 降,到目前為止已到了一個能否按照舊有模式繼續存在的關口。二、中共對付大陸 民主運動的手段發生重要變化。到目前為止已經迫使大陸民主運動走到了一個能否 以舊有模式繼續存在的關口。三、民主的政治與自由的精神本身在大陸已經深入人 心。在本地區確立民主政治對於個人、民族、國家的作用與好處,大陸人目前已經 建立起了一種習慣性的認識,本地區的民主政治對於他們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形成了 一種客觀需求,加之國際進步潮流不可阻擋,「民主運動」本身已在大陸具有了廣 泛的社會認同以及基礎,之所以未能及時付諸實踐的原因,僅僅是缺乏有力的引導 和時機而已。 一、98年以來社會政治形勢重大變化 從1998年以來,中國大陸政治和社會形勢的重要變化,一是其它有組織的政治勢 力的崛起,如彭明先生等領導發起的中國發展聯合會,以及法輪功、中功等氣功健 身組織;二是大陸民主運動本身為自己的發展和運做方法發生了重大分歧,並對大 陸民主運動內部產生的重要影響;三是中共自身對自己在中國大陸的角色定位進行 修正(即便是口頭上的或者說是理論上的),對大陸的政治和社會形勢所產生的重 大影響;四是大陸社會貧富差距驚人的拉大,以及普通群眾已經對和平改革產生的 絕望所形成的特殊社會環境。 組織性是新崛起的各種政治勢力的共同特徵;是否具有明確的政治目標與訴求是 他們的主要差別。不過,他們的所面臨的現實處境都一樣──被鎮壓。1998年左右 開始崛起的各種新的政治勢力,無論他們採取何種運做方式、是否提出了明確的政 治目標與訴求,他們都具有一個相同的特徵,那就是具有組織性。其中,法輪功、 中功等氣功組織採用的是中國古老而傳統的組織方式,簡單的表述就是,精神和思 想層面的勸人為善(如真、善、忍等口號),加上物質層面的練功──強身健體─ ─不用吃藥。這種做法由於密切地契合了中國社會的現實情況,即傳統的社會價值 觀崩潰而新的價值觀還是空中樓閣時所形成的思想真空;普遍的下崗和失業現象, 以及挪用、貪污離退休人員工資和失業人員救濟金所造成的正常必需消費力(如生 病了就必需買藥吃藥)的嚴重不足。使這些氣功組織很快就發展到數以千萬人計的 規模,從而成為中國社會一種重要的政治勢力。 一般來講,這些氣功組織沒有(或缺少)明確的政治目標與訴求,法輪功似乎還 沒有給未來中國社會架構勾勒過比較清晰的藍圖,而中功雖然對未來中國社會的組 織形式進行了描述、規劃,以筆者之見,也不超過黃巾,或者太平天國的高度以及 範疇。在現代社會條件下,這些先天不足決定了他們在中國社會中的特殊角色定位 ──從物質層面(人員的數量和忠誠度、經濟實力等),他們具有足以令統治者恐 懼的力量,因而在社會轉型中將是任何一方(包括專制者)都必須爭取的盟友;從 思想和精神層面,他們幾乎不可能被最廣泛的知識階層所認同,因而他們自身難以 成為社會轉型的引導者。他們既有可能成為中國社會走向民主的最有力的支持者, 也有可能成為最大的障礙(完全是有關各方的操作問題)。同時,在殘酷的現實鎮 壓面前,如果他們仍舊採取目前這種不主動的介入政治領域、不提出政治訴求的做 法,繼續維持自己受到迫害的、非政府民間組織的角色,那麼他們在中國社會中的 影響力會迅速減退,但是卻能夠極大的深化、甚至引爆社會矛盾;而如果他們現在 就採取主動介入的方式,從現實的情況來看,他們當然能夠促進中國政治走向民主 ,但也隱藏著給中國社會帶來近似於「政教合一」的危險前景(類似於伊朗的狀況 )。 中國發展聯合會具有比較明確的政治目標與訴求,他曾經力圖通過推動中共進行 和平改良的方式來促進中國社會的民主化。由於中國發展聯合會具有比較明確的政 治訴求,因此他和民間氣功組織在開始發展時的目標人群定位就有比較大的差別─ ─中發聯的初始構成人員只能來自「士階層」,對政治信念的追求可以超越身邊的 物質利益。然而,由於中國發展聯合會幼稚的以為自己的政治訴求和中共的改革開 放具有目標一致性(他們對中共的改革從來都是執政需求被執政環境所逼迫而進行 這一客觀事實缺乏認識),他們並不能沉下心來採取在民間盡可能的發展壯大的方 式,他們很容易張揚,甚至一度有很多人幼稚的認為走高層路線是一條捷徑。因此 ,他們也很早的就被鎮壓了下去。 相對於氣功組織和中國發展聯合會而言,傳統的大陸民主運動事實上不可能以自 身為基礎建立起有效的組織,其主要原因有兩點:1、在相對緩和的社會矛盾情況下 ,中共的嚴密盯防和破壞使這些人的任何行為都不可能保持一種秘密的狀態,而公 開的組織行為,其結果都是被鎮壓;2、構成大陸民運的人員由於長期被刻意的邊緣 化,社會影響力比較有限,也沒有實際物質力量,人員組成上也魚龍混雜,「誰的 嗓門高誰就是召集人(甚至領導者)」的現象已經積久成弊,曾經被寄托了能夠成 為旗手和整合領導者希望的個別資深人員走出了流亡、影響力極度衰退(甚至消失 )的人生道路──大陸民主運動本身似乎也不具備建立有效組織的條件。從實際情 況來看,九十年代前半期力圖以大陸民主運動的部份人員為骨幹建立起有效政治組 織的努力均以失敗而告終(建立起的立即就遭到鎮壓,沒有建立起的基本胎死腹中 )。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即便是在外界環境如此惡劣的情況下,這種努力從來沒有 停止過。到了1998年,這種努力以一種特殊的形式達到了一個高峰,那就是籌組中 國民主黨。 圍繞是否建立中國民主黨的爭論和實際行動,大陸民主運動內部形成了事實上的分 裂。在其它社會團體紛紛以一種有組織的形式開闢自己的空間的時候,大陸民主運 動的許多成員明顯感受到了壓力。前蘇聯持不同政見者在社會轉型中所起的作用以 及自身的命運及前途等問題,成了屢屢被人們提起的話題。終於,一個偶然的機會 ,引發了組建中國民主黨的事件。1998年6月,美國總統克林頓訪華,杭州的幾位民 主運動人士向浙江省民政廳遞交了要求組建中國民主黨浙江省籌備委員會的申請。 他們當時的這種做法,顯然是想要借助克林頓總統訪華的機會,一則衝擊一下黨禁 ,二則在這種時候沖一衝,他們也認為應該比較安全一些(這種想法被後來的事實 證明是多麼的幼稚!)。 當時這個事件是一個很孤立的事件,但很快就對大陸民主運動發生了重大影響。 首先,圍繞要不要組建中國民主黨的問題,在中國大陸民主運動內部引起了劇烈的 爭論,普遍的看法是組黨並沒有什麼錯誤,但對於這樣重大而公開的舉動是否會被 大範圍的鎮壓,人們各持己見。在爭執的過程中,很快就開始出現了「不贊成組黨 的人和贊成組黨的人劃清界限,以免被牽連」的說法。而在與這種爭執進行的同時 ,贊成組黨的許多人們已經紛紛開始以三五個人的形式向各省的民政主管部門遞交 要求建立各省籌備委員會的申請!──彼此間沒有什麼約束力的結果就是各自為政 ,最初沖一衝的想法演變成了重大的政治行動。 而從事實情況來看,未經慎重思考的相當一部份人開始把申請組黨作為提升自己 個人政治資本的機會,而反對組黨派別中的個別人之所以持反對的態度,主要原因 還不是因為擔心鎮壓,擔心的卻是究竟應該由誰來申請和主持組黨的問題。於是, 主流的智慧和意見再次遭到冷落,誰的嗓門高誰主持的積弊再次重演──在失去良 好機會的同時,大陸民主運動內部的分裂已經在所不免。 隨著中國大陸民主運動內部的分裂,中國民主黨隨即遭到了中共堅決的鎮壓。與 此同時,面對內外壓力的中共開始了一連串的帶有「新政」味道的改革。 以「三個代表」的提法來逐漸淡化「無產階級專政」的概念,通過逐漸滲透「執 政黨」這一概念來淡化以實現共產主義為目標的「共產黨」概念,中共開始嘗試在 政治層面推行「新政」。我聽到許多朋友評論說,以江澤民先生為首的中共所推行 的「三個代表」,目的在於建立個人獨裁,這多少有些低估了中共執政集團的能力 。實際上,中國共產黨的本質特點決定了他從來都會是獨裁黨,而且個人獨裁也是 黨內運作模式的基本特點。有什麼必要以提出「三個代表」這種方法來促進建立個 人獨裁呢?從「三個代表」的內容上看,可以套用中共的一句老話來比方,就是要 建立「新時期的統一戰線」,即便在中共的眼中,無產階級專政也早已不合時宜, 政權合法性的基礎是什麼?事實也正是這樣,在力圖用「三個代表」滲透大陸政治 生活的同時,中共也開始有意淡化自己的「共產黨」稱謂,並且更喜歡「執政黨」 這種稱呼。 中共的這種「新政」給了大陸很多人(主要是知識階層和士階層)一種期望── 很多人認為中共正在刻意讓自己向類似於社會民主黨的方向轉化,最終會走向全民 選舉(有一種說法是,這樣搞最終的結果就是,「你」不是代表大多數人的利益嗎 ?「你」怎麼知道你代表著大多數人的利益?怎麼辦呢?那就選舉唄)。 在這裡,我暫不評述中共「新政」的前途,僅以事實論,無法否認,中共的「新 政」對大陸的政治形勢所產生的影響力是極為巨大的。 大陸貧富差距的驚人拉大,以及人民對和平改革的絕望給大陸的社會形勢帶來了 無法評估的變數。關於大陸貧富差距越拉越大的問題,由於不可能得到比較可靠的 數據,僅依據筆者個人的日常有限調查和感受,我意識到,已經到了或者說超越了 社會承受的邊緣,其未爆發成大規模社會動盪的原因僅僅是技術層面的(個人觀點 )。這裡列出幾個比較數據:去年僅大陸城市的失業(赤貧)和下崗(有下崗費) 人員已達5000萬人(這個數字相當保守),加上郊區和鄉下的農村人口中隱性失業 人員(和上述數據應該相當),這是一個天文數字。而且,以大陸的實際政治和社 會狀況,這一差距看來只會越來越大。另外,普通群眾已經對中共能夠領導和平改 革的期望已經絕望(這一點,從兩個渠道可以發現,一是群眾對於壓迫普遍已經不 再是採取以前的找人、上訪等手段,常規的處理方式就是不反抗則已,反抗就意味 著暴力;二是地下暴力小團體「中共所謂的民間黑社會」>已經無法有效遏制),這 造成了當前大陸社會極為特殊的形勢──社會矛盾的爆發時間和地點已經是很隨機 的。因而,現在很難對大陸的社會發展形勢作出比較客觀的評估。 而作為傳統的大陸民主運動,由於組成他的大多數成員的個人背景(遭到政治迫 害者)、將他們結合在一起的原動力(互相救援),更重要的是由於在日常生活中 被中共「關懷」的程度,他們傳統的日常運作模式無非以下幾項:相互救援;在重 要的日子,如六四、國慶、春節等發表聯合聲明,以追悼死者、譴責罪人、鞭策後 進、倡議並鼓勵社會和國家的進步;對重要的事件,如駐南使館被炸、日本修改教 科書等發表自己的見解和主張。因此,從事實上,傳統的大陸民主運動賴以存在的 基礎實際上是一種不屈不撓的民主與自由的精神,以及由此精神建樹起來的一種社 會正義與國家進步的象徵,以及希望。在大陸,他存在的意義遠遠大於他進行實際 政治活動的意義。 現在,大陸民主運動這種傳統的運作模式已經很難適應祖國大陸的客觀形勢。 二、中共對付大陸民主運動手段發生重要變化 1998年以前,中共對付大陸民主運動基本採用的是一種「蠻橫的」專政手法。簡 單的說就是盯防與破壞兩手,除了在其每個成員的身邊都安排上足夠監視的力量外 ,更注重的是充份發揮中共基層黨組織的作用,刻意的讓這些人員被邊緣化,使這 些人員處於一種非常惡化的生存狀態和生存環境中。九十年代的前半段,由於社會 矛盾相對比較緩和,以及中共對大陸輿論的嚴密封鎖,這些手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但同時也從客觀上促使了大陸民主運動內部較高度的團結)。1997、98年以後, 社會矛盾的積累使普通群眾對官辦輿論渠道所進行的宣傳的辨識能力大為提高,這 些手段也就越來越不起作用,一切看起來都在向好的方向轉化。但是,隨著民主運 動內部的分裂,中共在鎮壓中國民主黨的時候,遇到的更多的不是大陸民主運動其 他成員組織起來的反抗和援救,而是漠視,甚至嘲笑。再者,中共創造的社會矛盾 在這個時候也確已開始令其陷入疲於應付的狀態。從此,中共對付大陸民主運動的 手段開始發生重大變化。 新的手段大致就是(以下為引用),「對那些確信不能製造大的危害的,到國外 只能製造噪音的,趕出去;對那些具有威脅的活躍分子,關起來;對其他成員,以 適當的方式進行分化和安置。」 事實上,在大陸民主運動內部份裂以後,這種對付手段的變化,對大陸民主運動 的影響非常之大,客觀上已迫使傳統的大陸民主運動走到了消失,還是轉型的關口 。舉個例子,2001年6月4日,這個10餘年來的傳統紀念日,大陸民主運動以沉默的 狀態度過了這個紀念日,而在此前的任何年份,到這個時候發表聯名書,以追悼死 者、譴責罪人、鞭策後進、倡議並鼓勵社會和國家的進步,是這些人們必然的措施 和行為!雖然有人認為這只是一個個案,但是,對於傳統意義上的大陸民主運動而 言,如果喪失了自己一直代表著的祖國大陸自由、民主、正義之精神的象徵性地位 ,傳統意義上的大陸民主運動的手中還有什麼? 三、民主政治與自由精神已成為大陸人民的客觀需求 以大陸當前的現實而言,民主政治與自由精神已成為政治、經濟、文化等諸多方 面的客觀需求。更可貴的是,這已成為普通群眾的習慣性認識! 關於客觀需求方面,目前專門的著述已經頗為豐富,在此不作詳細論述,僅提綱 契領的簡述。 政治層面:由於對大陸吏治腐敗、司法腐敗(當前大陸「腐敗」的實際情況,比 較準確的中文表述詞彙應該是「腐爛」)的親身感受和認識,關於只有權力制衡的 社會體制才能對其有效防治的知識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傳統的清官政治只是夢想已 成為民眾的普遍認識。 經濟層面:民營經濟(指非中國共產黨黨產)從規模上約佔一半(中共數據,以筆 者的社會體驗,由於國有經濟<即中共黨產>方面的虛報和謊報,這一數據肯定在一 半以上,有可能在百分之60、70之間),從稅收和財政方面已經承擔了將近百分之 80。這一塊從其生存並且壯大的政治環境要求方面,對民主有強烈的需求。同時, 這一塊的良好生存和壯大將直接影響就業、社會穩定等政治層面。 文化層面:輿論、新聞的封鎖以及信息管制對於國家發展前途的危害,人們(包 括中共內部的絕對多數人士)的認識是非常清楚的。 中國大陸社會對於民主政治的客觀需求決定了「民主運動」在中國大陸不但不可 能消失,而且只會越來越快的發展,只是現在由於缺乏有力的引導,其表現形式如 同散佈在祖國大陸土地上的無數不知名小溪,平時不易被人們關注和認識罷了。但 是,他們終有彙集成不可阻擋的洪流的那一刻,從這個意義上講,傳統的大陸民主 運動已經走到了攸關「存亡」的根本關口。 前景:只是一條路的問題 以前,人們習慣於把大陸民主運動長期的無組織運作狀態,歸咎於其組成成員的 個人性格問題,甚至個人素質問題。這種提法固然是由於被迫切的希望在大陸盡早 實現民主的願望所激發,多少有點「怒其不爭」的味道包含在裡面。就筆者看,這 種提法顯然過於偏頗。起碼在公元2000年以前(此後的形勢筆者無法客觀評估), 在中國大陸,具有明確政治訴求的組織,有哪一個能夠存在?有誰能夠以一種公開 、或秘密的狀態跨越並在新世紀發展壯大了?如果說有,還就一個遭到鎮壓的中國 民主黨,以一種准組織的形態仍舊留下了一批成員在大陸保持存在。 事實上,社會矛盾積累的程度從根本上決定了在2000年以前,大陸不可能存在有 明確政治訴求的反對派組織。關於這一點,甚至可以類比二十年代中共在中國的誕 生環境。被紛亂的社會狀態和大量的盧布、以及來自莫斯科的有力指導所催生的中 共,即便組織嚴明,剛成立時還不是一步三搖的孱弱狀態?!而對於當前大陸而言 ,社會環境雖然在急速成熟,但流亡海外的前大陸民主運動的一些重要成員們,數 年來甚至不具備起碼的物質儲備,更不要說行動指導和精神支持(在海外那樣和平 的環境中,他們竟然不能建立起比較團結和有效運作的組織!),留在大陸的人於 是實現了《國際歌》所描述的狀態,「一切都要靠自己」,真是意義上的「白手持 家」。從這些事實上看,大陸民主運動能夠在這些年維持那樣一種運作模式,已屬 於相當不易,甚至已經是一種成就,遑論其它?(上述比喻僅僅是為了比較直觀的 說明問題,無意於將中國民主黨和中國共產黨進行對等比擬──筆者注) 面對走到關口的大陸民主運動,其前景究竟如何?當我們對他當前所面臨的內部問 題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以及對中共的「新政」走向有一個正確地判斷後,就可以得 出比較客觀的結果。 一、大陸民主運動面臨的內部問題 對當前大陸民主運動的前景直接產生影響的問題可以歸納為兩個方面:旗手問題 ,以及失敗情緒問題。 1、旗手問題。 在大陸民主運動內部,有這樣一種普遍的說法,「為什麼你要對流亡海外的、曾 經是民主運動重要成員的人失望呢?那是你的錯,因為你曾經對他們寄予了過高的 期望。」這種說法能得到廣泛流傳的原因,當然是在一些重要的民主運動成員(如 魏京生先生等)在流亡時,國內的絕大多數成員希望他們能夠在國外、那樣一種比 較安全的環境中,充份發揚自己曾經在這個運動中的卓越影響力,整合國內外林立 的民主運動派系以及各種資源,給國內的人士以有利的指導與支援,從而使民主運 動能夠達到一個較高的運作層次。由於最終沒有達到任何結果,人們的失望情緒當 然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這種失望情緒的後面所隱含的重要事實是,當前的大陸民主運動迫切需要 那種兼具人格魅力和指導能力的旗手。從實際出發,這樣的人也只能靠民主運動自 身從其海外流亡人士,或者國內有較強認可度的人士中遴選(國內具備這種素質的 人現在似乎都在監獄中)。事實上,這樣的努力早年已經被嘗試過,最終都未能成 功,其原因如同前面的探討,相對緩和的社會矛盾沒有對這些人士形成相應的壓力 ,於是,內鬥的劣根性得到充份發揮,誰的嗓門高誰就是組織者(旗手)。 現在,面對外部形勢的壓力,大陸民主運動到了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 能否解決呢? 2、失敗情緒問題。 當前籠罩大陸民主運動的另外一個重要問題就是廣泛瀰散的失敗情緒問題。大陸 民主運動走到今天,大陸政治形勢的巨大變化、民主運動內部的分裂、再加上缺乏 有力的指導和支援,這個集體已經開始被一種較強的失敗情緒所籠罩。具體的表現 是:開始爭論民主運動是否過時的問題;認為中國未來跨越式的進步必須依靠從中 共內部份化出來的一部份人來指引的看法相當普遍;暴民論調。 關於第一點,前面已經討論過,在此不需要贅述。第二點實際上是對中共「新政 」的判斷問題,同時也是一個是否可以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到別人身上的常識性問題 。這裡需要強調的是第三點,暴民論調。 暴民論調的大致情況是,民主運動內部有這樣一種觀點:以中國目前的實際情況 ,倘若國家不幸陷入暴力狀態,將會出現難以駕馭的、數量驚人的、手段無所不用 其極的暴民存在,他們對於國家和人民的殘害,甚至超越暴政的直接殘害。以這種 論調推而論之,民主運動當前最重要的責任也許不是要對暴政說「NO」,而是,如 何防治(或幫助防止)「暴民」的存在! 在這個論調比較普遍的受人們重視的時候,很少有人們問及相應的問題,即中國 為什麼會出現暴民?暴民在什麼樣的土壤和社會條件下才會氾濫?以大陸民主運動 現在的地位和具備的條件,能否解決這個問題?或者,「暴民」的出現是不是一個 能夠防止的問題? 產生對暴民的恐懼心態,以及對此的恐懼甚至勝於對暴政的厭惡,最能反映出大陸 民主運動內部的失敗情緒。 二、「新政」到哪裡去? 對「新政」的判斷,有兩個可參照的標尺:1、累次中共改革的原動力是什麼?2 、「新政」是在一種什麼樣的條件下推出的? 關於第一個問題,前面已經談到過,如果執政需求沒有被執政環境所逼迫的話( 再不改革就要下台的壓力),中共是不會改革的。這已經為歷史所證明,在此不贅 述。至於第二個問題,實際上第一個問題已經做了理論上的解答。回顧中共的改革 史,有哪一次改革會不是以度過政權威脅的難關為目的呢?又有哪一次威脅到政權 根本的社會壓力不是被用步槍鎮壓下去了呢?接受過鮮血洗禮的大陸民主運動的成 員們在這個問題上大約已經不會再犯幼稚病了。 清楚了大陸民主運動當前所面臨的內部問題,以及對「新政」走向有了一個比較 清醒的判斷和認識,就不難明白大陸民主運動的前景:能夠解決旗手問題,並且掃 除失敗情緒的籠罩(這只能靠自己),擺在大陸民主運動面前的路就已經極為開闊 。反之,這個曾經在中國現代政治舞台上扮演過重要角色的准政治組織,就將被其 它新崛起的民主團體所融合。──出現後者,將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不幸,畢竟大 陸民主運動曾經創造過寶貴的精神財富,他所特有的感召力是任何一個新崛起的民 主團體在短時間內都難以重建的。 總之,大陸民主運動的前景,根本是掌握在大陸民主運動那些成員們自己的手裡 。對任何外力不切實際的幻想,以及希圖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別人身上的想法都是 幼稚的。 後 記 一個偶然事件所帶來的結果,讓我結識了祖國大陸的許多民主運動成員,因而能 夠有機會對祖國大陸這一特殊政治群體有比較深刻的瞭解和認識。 這是一個特殊的群體,為什麼這麼說呢?從政治角度,他們如同一群監外執行罪 犯,人身自由方面受到了中共執法機關的良好看管,社會活動和社會地位則受到了 基層黨組織的「特殊照顧」。上個世紀的最後十年,他們的實際處境是──似乎整 個社會都拋棄了他們。從經濟角度,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困頓不堪──這倒不是他們 自身無能的緣故,他們中的很多人被迫放棄了自己的專業,從而在一個完全陌生的 謀生環境中為黑麵包而掙扎。值得欣慰的是,雖然長期被專政者刻意的邊緣化,並 且那點可憐的「自由」也面臨著隨時都可能會被剝奪的威脅,他們仍舊憑藉著良知 的力量堅持了下來。 當然,這些人們身上的缺點是明顯的:容易衝動、發怒,嫉惡如仇,任何時候都 用很高的嗓門說話,對社會滿腹怨言,喜歡指手畫腳,多少有點偏執。但我清楚, 能夠在長達十餘年的野蠻迫害中堅持下來的人,他們至少具有堅定的哲學信仰。 但是,在新世紀來到這個星球,那些生活在自由國度裡的人們憧憬著更美好的陽光 的時候,在遙遠東方的這塊大陸上,這些人們卻面臨著嚴酷的抉擇──是放棄信念 、接受屈辱的和平,還是堅持正義、與鐵窗為伴? 現狀是危險的,也是微妙的。一群饑惡的人面對著擺在自己眼前的人血饅頭和絞 索,特務、叛徒這些字眼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他們的日常談論中,並且很快就 成為了他們爭執的焦點,這說明了什麼呢?是專政者加緊了破壞這一群體的節奏, 還是這個社會召喚著這些人們承擔更重要的責任?當然,弱勢的一方在任何時候都 不能指望別人不來對自己進行破壞,也許,問題的關鍵是,你得要求、你得約束自 己不被別人破壞,尤其是在曙光初現的時刻。因此寫了這篇簡論。 願上帝保佑他們! 願上帝保佑大陸!□ (2001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