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門母親」理應得到的榮譽 (北京)劉曉波 我以謙卑的敬意,全力支持「天安門母親運動」角逐2002年諾貝爾和平獎。 因為──在孩子們倒下的地方,母親們站起來,面對恐怖,見證死亡。而且 ,她們是在倒下就不允許再站起來的地方站起來的。她們的淚,一直在恐怖中流。 恐怖沒有消失過,淚也沒有流乾過。 因為──母親們的淚是吶喊:罪惡的槍聲還未完全停止,大逮捕、大清查、 大謊言,接踵而至,快得讓人難以喘息。這一切,以決不次於子彈的殘暴,把血腥 後無孔不入的恐怖,射入每個人的靈魂和難屬心中那鮮淋的傷口。 但是,失去親人的母親們,面對中共的暴力強權的恐怖威嚇和無恥謊言,那 終生不會消失的悲痛,那對劊子手洋洋得意的憤怒,那無處伸冤的屈辱,喚醒了她 們討還正義的良知,給了她們揭穿謊言的勇氣,向全世界公開大屠殺的真相,向擁 有全部國家權力和專政機器的中共發出挑戰。 當丁子霖教授家裡為年僅17歲的殉難兒子蔣捷連設立的靈堂、第一次出現在 世界各大媒體上時,全世界看到她那張悲憤的臉,聽到她敘述兒子被屠戮的經過, 聲音中浸滿止不住的淚。但她不再恐懼,因為她知道,她們知道,屈從恐怖和忍受 謊言,是對恐怖和謊言的製造者的縱容。即便僅僅為一己親人討還公道,也決不能 繼續沉默;即便只是一個人也必須發出真實的聲音。 因為──母親們的淚是見證:無盡頭的噩夢,讓她們懂得了一個常識:保衛 每一個人的人權,就是保衛自己的人權;任何一個人的人權受到非法侵犯,都是對 每一個人的侵犯。保衛人權與所有人相關。如果自由是天賦人權,那麼保衛人權就 是每一個公民的天賦責任。於是,慢慢地,一個母親、兩個母親、三個母親、一群 母親……在淚水中相互攙扶著、關懷著、鼓勵著,一個正義群體出現了! 1991年,只有丁子霖老師和張先玲女士接受境外媒體採訪; 1993年,也只有丁老師和周淑莊女士面對境外記者,一直持續到1999年周女 士因病無法起床; 1993年,「6.4」難屬送交給聯合國人權大會的公開信上,只有丁老師一個 人的簽名; 1995年,丁老師和蔣培坤老師被中共當局拘捕,16位難屬毅然站 出來向中共當局提出抗議。至今,丁子霖夫婦每次講到難屬群體時,都要動情地談 起這件事。同時,蘇冰嫻老師成了難屬群體的骨幹之一。 1998年,中共政權無理查扣和凍結國際社會捐給「64」難屬群體的德國馬克 ,63位難屬站出來向當局表示抗議。她們先後兩次去中共安全部門交涉、遞交抗議 書; 1999年,「6.4」10週年忌日,難屬群體起訴李鵬的起訴書上,已 經有10 5人的簽名;同時,《見證死亡尋求正義》一書已經出版, 記載了155名死者和65 名傷者的名單及27位難屬的證詞; 到2000年新紀元開始之「6.4」忌日,已經有110多位難屬公開了身份,「天 安門母親運動」誕生了。 她們有勇敢和智慧,更有愛心、耐心和信心,與威嚇、監控、跟蹤、拘留、 查扣人道捐款……相周旋、相抗爭。她們一個個尋訪,一點點積累,不放過每一點 線索,讓血的事實變成活生生的具體細節,讓這些血淋淋的細節變成人們的記憶, 見證89運動,見證「6.4」大屠殺,見證這個社會的靈魂,見證這12年來中共政權 的種種倒行逆施。而這事實的見證,對還原歷史和伸張正義,比淚水、比憤怒、比 吶喊,更加有力。 因為──「64」後,母親們在恐怖政治中所進行的人道救助,是大陸民間的 最具道義感召力和最有成效的人權事業,並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的支持和讚譽。 國際上的人道主義捐款,從她們公開站出來後就從未中斷過。斯諾夫人也給予了巨 大的道義支持。每年「6.4」忌日,世界各地都要舉行悼念活動。以丁子霖老師為 代表的難屬群體,榮獲了一系列「人權獎」。丁子霖老師獲得如下獎項: 1994年獲美國民主教育基金會的傑出民主人士獎; 1995年獲格利萊茲曼公民成就獎和紐約科學院的科學家人權獎; 1996獲萬人傑新聞文化獎; 同年,丁子霖夫婦共同獲法蘭西自由基金會的記憶獎; 1998年獲瑞士自由與人權基金會獎; 1999年獲意大利亞歷山大蘭格基金會獎; 新世紀來臨的2000年,第二屆世界民主大會在巴西聖保羅召開,頒發給「天 安門母親運動」民主勇敢獎。 美國歷史學家埃利·威賽爾是種族滅絕中的猶太倖存者。他的母親和妹妹都 死於納粹集中營。二戰後,他在一位老作家的激勵下,為自己確定了見證種族大屠 殺的責任。他出版了一系列著作,發表了無數次演講,並因此而獲得了1986年度。 一個人的見證尚能得到諾貝爾和平獎的肯定,而中國的母親的見證則是一個 群體。而且威塞爾遠比母親群體幸運,因為他不必再面對一個仍然獨裁的政府,這 個政府非但不認罪,還在不斷製造新的罪惡;他也不必在仍然充滿恐怖的無法公開 的秘密狀態中尋找見證。 而且,母親們並不知道這條艱難的路還有多長、她們冤屈的淚還要流多久。 有些母親已經看不到冤魂重見天日的那一天了,比如蘇冰嫻老師就帶著還未伸張的 冤屈、也許還將有母親倒在尋找見證的路上。 在此意義上,天安門母親的見證歷史,就更為悲壯,也更為偉大,應該得到 更有力的關注和支持。 天安門母親見證死亡,尋求正義,呼喚和平,不只是為了讓世界只關注她們 或只關注中國,更是為了讓世界變得人性。 把諾貝爾和平獎授予「天安門母親運動」,就是對中國人民爭取人權、自由 和民主的最大國際支持。□(2002年1月11日於中國北京市家中)〔轉載自《民主論 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