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聖像 ──大陸居紐西蘭著名藝術家陳維明敬塑達賴喇嘛銅像記略 雪 華 二零零二年的二月,正值印度的冬春相交之際,當晨曦透過霧靄,照在被皚皚 白雪覆蓋著的喜瑪拉雅山脈的峰頂時,一個黑髮略有捲曲的中國男子,來到了印北 山區即西藏流亡政府所在地____達蘭薩拉,他是一位來自中國大陸並在紐西蘭定居 多年的雕塑藝術家陳維明先生。當他打開吉普車門彎腰出來時,他的脖子上還掛著 在伯坦可火車站,由西藏流亡政府新聞外交部迎接他時獻上的潔白哈達。面對著雄 偉的雪山和美麗的山鎮,他伸展了一下因飛越南北半球長達數天的旅途勞累而略有 酸痛的身體,清新空氣中,一種沁人心脾的莊穆感油然而升,頓時讓他不自禁地呼 喚了起來:達蘭薩拉,西藏人民的聖地,我來朝拜您了! 陳維明先生是受西藏流亡政府的邀請,並受總部設在美國的國際漢藏協會之委 托,來為西藏人民心中的聖者和精神領袖達賴喇嘛敬塑銅像的。 長期以來中共在西藏實行野蠻的統治,破壞了西藏幾千年來所形成的博大精深 的藏傳佛教、文化以及幾千年來所形成的生活方式,在漢藏兩個民族間製造了大量 的冤孽和仇恨,這種狀況不但阻隔了兩個民族間的互相瞭解,也損傷了兩個民族的 民族利益。因而促進兩個民族之間的瞭解;舒解兩個民族之間緊張的關係;融和兩 個民族的情感;化解中共布下的仇恨,用和平的方式解決西藏問題,這便是國際漢 藏協會歷年來致力與鼓吹的主張。陳維明先生正是肩負著這樣一個歷史使命而來到 達蘭薩拉的。這次隨同陳維明先生製作雕像的還有紐西蘭《新報》主編陳維健先生 ,作為記者和主編,陳維健先生對西藏問題關心已久,這一次也將對整個西藏流亡 政府做一個採訪與記錄,以瞭解達賴喇嘛管轄下的印北、印南地區藏人居住地的生 活狀況以及國際社會對西藏問題的關注狀況。 為了圓滿完成達賴喇嘛銅像製作,國際漢藏協會的負責人薛偉先生及茉莉女士 ,在陳維明先生到達前,已和西藏流亡政府外交文化部官員達瓦才仁先生,以及他 的助手桑傑嘉先生多次聯繫,安排與協助陳先生的工作。當陳維明先生到達後,他 們已在各方面將準備工作完成就緒。由於種種條件局限,這次製作時間安排得非常 緊湊,塑像必須在三月十日的西藏抗暴四十三週年紀念典禮前完成,屈指算來,整 個製作時間絕不能超過二十天。所以陳先生在到達的當天早晨,剛放下行李,匆匆 吃了早飯,還沒有適應南北半球時差,就由達瓦才仁先生、桑傑嘉先生做嚮導,與 助手們驅車前往山中挖掘製作塑像所需的粘土。當汽車盤旋在崎嶇的山道回程時, 車上坐著的漢族藝術家和西藏流亡政府官員以及司機、助手,他們的手、臉和衣服 上都沾滿了黃色的泥土,他們時而相對而笑,時而大聲交談。短短的時間裡,他們 由於一個共同的心願,在友好與尊敬的氣氛中便有了朋友間的感情,就這樣他們開 始了凝結漢藏兩個民族情誼的雕像製作。 在陳先生下榻的賓館室內,移開了所有陳列的傢俱,鋪上了防水隔泥的塑膠布 ,即刻就變成了雕塑工場。一塊板、幾根木條釘起了雕塑內部的支撐架子,一塊塊 ,一團團在地上被打熟了的泥,很快在架子上堆出了人形。在牆上、在床上,放滿 了達賴喇嘛不同時期和不同場合的不同角度、不同形像的圖片資料,這一切都作為 藝術家塑像的參照。但是要塑好一尊肖像,僅有照片的參照是很難把握被制人的神 韻,還需要藝術家親眼目睹被製作的人並有一定時間的接觸,在感性上有一個認識 ,才能在塑像中有所體現。並且在親歷的交往過程中,再由藝術家自己拍攝各種不 同角度的照片以供其製作作品時使用。按正常的程式,還必須在塑像完成前,要求 被塑人與塑像一起作一次調整與校正。因為雕塑藝術是三維空間藝術,不斷地立體 觀察才能完整而又全面地把握住被塑人的風采。 本來至尊的達賴喇嘛將會協助陳先生的工作,以一個常人的姿態來完成藝術家 對他的一系列要求。但是,由於達賴喇嘛在二月中旬曾罹患小恙,一度引起國際社 會的極大關注,達賴喇嘛辦公室也已取消了所有原訂會見與法會。國際漢藏協會不 願將已安排好的計劃打亂,因此陳先生繼續按原計劃實施雕像的創製工作。達賴喇 嘛當時剛從醫院回達蘭薩拉不久,為此取消了一個大型的萬人法會,據說這其中還 有幾位歷經艱辛剛從北京專程來朝聖的信徒。達賴喇嘛的私人辦公室已向外界公開 表示:達賴喇嘛因健康原因,在三月十日前將取消一切活動和會見。外交新聞部秘 書長桑培先生再三和達賴喇嘛私人辦公室聯繫,希望能讓藝術家和達賴喇嘛作一次 會見和拍攝幾楨照片。達賴喇嘛私人辦公室雖然非常願意單獨安排藝術家會見,但 考慮到這會傷害到其他想晉見達賴喇嘛人士的心願,因此則安排藝術家可以在二月 二十三號上午,在高級僧侶為達賴喇嘛健康舉行的一個祈禱會上,讓陳維明先生在 盡可能的近距離間,觀察和拍攝達賴喇嘛。陳先生對此安排表示深深的感謝。陳先 生也再三向政府部門表示,不要為不能安排單獨會見達賴喇嘛感到為難,以西藏流 亡政府的考量為第一考量,他會盡最大的努力以自己多年的經驗來完成此尊塑像。 在為達賴喇嘛舉行的健康祈禱會上,藝術家不但體會到藏傳佛教的肅穆與莊嚴,也 深深地體會到西藏流亡政府以及西藏人民對達賴喇嘛的愛戴與尊敬,能讓他一個並 非藏人也非信徒的中國人,參加祈禱會還任其近距離的拍照,也可見流亡政府對制 作達賴喇嘛雕像的重視。 塑像在陳先生夜以繼日的工作下漸漸地形像豐滿了起來,政府有關部門從資料 室尋找了大量有關達賴喇嘛的資料供陳先生參考,還請了一位在達賴喇嘛身邊工作 的高級僧侶洛桑經巴,作為達賴喇嘛的替身模特來協助藝術家的塑像工作,瓣專門 配備了藏漢雙語翻譯人員做現場的交流翻譯。這位高級僧侶來到陳先生的臨時工作 室,看著已基本成形的達賴喇嘛塑像非常地激動,他將自己能作為達賴喇嘛的替身 看成是一項殊榮,認為自己是「三生有幸」。他還談到,兩年前曾有一個來自英國 的女畫家想給達賴喇嘛畫一張像,也是由他榮任模特兒的。如今「漢族兄弟」來給 達賴喇嘛塑像,他則認為意義非同小可,他認為敬重他們所敬重的達賴喇嘛,就是 敬重西藏人民。他圍著塑像仔細觀察後,連聲對陳先生的工作稱讚不已。他說做得 非常的真實,與達賴喇嘛本人幾乎已經不分彼此。 對於一幅繪畫,一尊雕塑,沒有經過藝術訓練的人,只會從像與不像之間來評 判,而鮮有人能說出像在哪裡與不像在哪裡。而這位達賴喇嘛身邊的高級僧侶洛桑 經巴,就如同經過嚴格的藝術科班出身一般,不但能指出一些具體的細節需調整之 處,還能指出運用那些手法,能更體現出達賴喇嘛的神韻來。他說得頭頭是道,用 詞非常精到講究,使陳先生不得不對藏傳佛教僧侶的知識面而感到驚訝。因為儘管 有傳說藏傳佛教的僧侶不但具有高深的佛學知識面,而且日常知識面也非常廣泛, 並且個個都具有雄辯的才能,在這位僧侶身上,也確實體現了藏傳佛教所具備的這 種學問。陳先生也意識到,當佛學研究到一定程度時,與藝術也一樣能融會貫通。 在協助製作塑像過程中,這位高級僧侶還不斷地為陳先生講述一些藏傳佛教的基本 知識,他談到達賴喇嘛是以藏傳佛教的傳統而選擇的轉世靈童來擔任,這就決定了 他必然具有的某些特徵。比如腦額寬闊、耳垂如玉、人中三指等,這些提示都給了 藝術家不少的靈感,使藝術家在每一個細部上綜合不同時期達賴喇嘛的形像,充分 體現出他的特徵來。這位元僧侶對西洋化的雕塑語言很快就領悟並且也能提出自己 的看法。他一邊做著模特,不時地根據藝術家的要求轉動身子,和擺動身上的袈裟 ,一邊與藝術家侃侃而談。 他還說,在西藏歷史傳統中,認為凡是給達賴喇嘛繪製唐卡、塑過金身的人, 都會有極大的福報,他解釋說,這也是叫一種緣分。儘管漢藏兩個民族在中共的暴 政之虐下,產生了種種的隔閡,但他相信,有陳先生為達賴喇嘛塑像的創舉,傳達 的這種友誼和平的資訊,將化解藏漢之間的仇恨。陳先生的一位遠房親戚,曾在五 十年代被作為工程師參與援藏築路,這位不通曉任何政治的工程師,就曾親眼目睹 解放軍將從寺院裡逮捕的僧侶趕往山谷,為省槍彈,竟用亂石集體砸死,此經歷, 使這位遠房親戚至今談「虎」色變。陳先生曾就此問題請教這位高級僧侶:當殺戮 的早已開戒,滿手沾血而血流成河時,西藏人民怎麼保證以德報怨呢?這位叫洛桑 經巴的僧侶說,這就是達賴喇嘛教導他的人民:要原諒殺人的人,以保全人類不再 以血來做為代價的和平理念。陳先生從小經歷的教育,都是階級仇、民族恨、以牙 還牙、以血還血、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嫉惡如仇等等。在達蘭薩拉聖地, 這位叫洛桑經巴的僧人卻用達賴喇嘛的和平理念使陳先生意識到「愛比恨更難,但 卻更偉大」。陳先生將他的這一份新體會,完整地體現到他的達賴喇嘛塑像之中。 洛桑經巴同時也是一位非常善解人意的高僧。當一天的工作即將結束時,雕塑 家為了不至使泥塑乾裂,必須要用噴壺將水輕灑在泥塑上,然後再覆蓋濕布用塑膠 紙包好,以備第二天繼續工作。但在達蘭薩拉卻找不到一把噴壺,在以往,找不到 噴壺,陳先生就會蓄一口清水在嘴中,然後用力噴到泥塑上以替代沒有噴壺的窘困 。但此次當他想如法泡製時,卻端著一杯水放在嘴邊有些猶豫,「這會不會是褻瀆 神靈,對至尊的達賴喇嘛不敬呢,西藏人會如何看待這個問題呢」?高僧看出了他 的心思,他微笑著給藝術家講了一個故事。他說有一個匠人在給釋迦牟尼塑像時, 怕褻瀆菩薩,不敢用手沾著口水在塑像上抹,而改用清水,後來塑像制好,請來高 僧開光,但是幾次開光不成。究其原因,才知道這位匠人製作時沒有用口水沾過! 於是吩咐匠人用口水再塗抹了一遍,隨即開光就成功了。由此可見佛學與人學是相 通的,只要虔誠,天地萬物相生相滅融會一體。洛桑經巴還說,達賴喇嘛雖然被認 為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但他自己卻認為是一介平凡的人,他只不過是一個虔誠地 傳達佛學大慈大悲的僧人罷了,正是因為達賴喇嘛高貴的品質,才使得他如此地取 信於他的民眾。 在高僧的指點下,陳先生的藝術水平得到了極大的發揮。他的內心湧動著一種 激情,這種激情來自於這些天來,藏人同胞對他的關愛,也來自於他對藏人同胞苦 難的認識,來自於對領導藏人從苦難中走過來的至尊的達賴喇嘛大智大愛的感動, 這一切都像從達蘭薩拉山峰流下來的清澈的雪泉一樣沁透了他的心,又從他的心中 流淌到了他捏著泥巴的手上,並滲進了雕制塑像的泥土中。在陳維明先生的藝術生 涯中,他創作過無數的雕像,但他從來沒有像創作這尊塑像那樣得心應手而出神入 化,在短短的一個星期之內,一尊栩栩如生、神形皆備、和藹可親、睿智慈祥的達 賴喇嘛泥像就在他的手上誕生了,這幾近於一個奇跡,因為通常這樣一尊塑像至少 都要耗費三個月以上的時間用於泥塑部分上。 泥塑部分製作好了,陳先生為了爭取時間,又連夜將它翻製成石膏模,由於在 達蘭薩拉沒有一家能夠鑄造銅像的工廠,陳先生幾乎一夜未眠,一早,便帶著沉重 的石膏模子,趕到德裡去尋找能夠翻制銅像的工廠。當火車穿越在茫茫的印度大平 原上時,陳維明的心卻不能夠像這大平原那樣的平坦,因為在來到達蘭薩拉前,在 德裡轉換火車的空檔之際,陳先生就已由德裡的西藏流亡政府官員陪同之下,一起 去調查德裡製作銅像的工廠。但由於西藏流亡政府德裡辦事處的官員,對雕塑藝術 也並非十分瞭解,幾乎無法提供比較完整的有關方面的諮詢,在德裡除了找到幾家 在舊城的傳統銅製品的商家以外,其實並沒有找到翻制銅像的工廠,這些商家雖然 表示有可能通過他們再去聯繫翻制銅像,但在完成時間上卻和三月十號這個截止期 相去太遠。再加上能夠翻制傳統雕塑的作坊,能否勝任現代雕塑的製作?這也是令 人擔憂的事。火車一站又一站的過去了 ,他的心越來越躊躕不安,當火車到達德裡 車站時,站台上還閃爍著燈火,天色剛濛濛亮。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早有德裡辦事 處的官員和司機在等候著。幾個人抬著沉重的石膏模,穿越了高架天橋,把它放進 了吉普車。吉普車在清晨的德裡大街上飛馳了起來。 這已經是二月二十八號了,一整天跑下來依然沒有找到銅廠,和那些傳統銅製 品商家交談製作可行性,卻依然不得要領,有的說要一個月,有的說要兩個月,有 的說要二十天,由於對印度社會的不甚瞭解,加之文化背景的截然不同,以至於那 些商家是否明白鑄造翻制工藝流程的要求,仍舊是一頭霧水。有些商家對於倒底能 否翻制,還要陳維明等待百里以外作坊的銅鑄師傅來看了模具才能決定。返回德裡 第一天就是在焦急不安和毫無進展中流失了。陳先生心裡明白,翻制如此一座銅像 ,工藝流程的繁褥要求對於熟悉此項工程有經驗的翻制工人來說,即便是日夜兼程 也需一個星期,如明天還找不到能夠翻制的加工廠,那就沒有任何希望了。他已做 好了最壞的打算,即由自己來翻制玻璃鋼材料然後再仿製成銅像。但他的心裡是極 不情願如此的。因為這不是一尊普通的雕像,而是藏族人民心中的至聖達賴喇嘛的 雕像,必須用貨真價實的黃銅來鑄造。 印度大都市德裡可以說是浩大無際,不要說初來乍到的外國人難以搞清它的方 位,弄明白它到底有多深多廣,就是生於斯、長於斯的德裡人也難以弄清它,古老 的小巷、新辟的大街,像理不清的網一樣在印度中部平原上鋪開著。 印度是一個文明古國,在它的無數的神廟裡供奉著數不清的形態各異、工藝繁 復的神像,並且大都是用金屬製作,但藝術家知道,傳統塑像製作工藝和現代製作 並不完全相同,當然它和現代製作必定有一個傳承關係。當他想到這裡時,突然間 覺得迷惘中有了一線希望,這些天當他在穿街走巷時,不是也時不時地看到過一些 現代塑像嗎?對了,聖雄甘地這位印度民族英雄的塑像是用現代手法製作而成的, 只要尋找到甘地塑像製作的單位,就可以找到翻制達賴喇嘛銅像的工廠了。第二天 一早,藝術家就讓司機立刻帶他去甘地博物館,藝術家按捺不住興奮,他似乎知道 通往製作銅像的大門已經在向他打開了。到達甘地博物館辦公室,很快地就找到了 在博物館擔任修復工作的印度雕塑家。當這位印度雕塑家知道在他面前這位頭髮蓬 亂的中國人是他的同行時,非常興奮地帶著他在博物館內參觀,並展示他的作品。 陳先生在對他的作品讚歎不絕之餘,迫不及待地提出了此行的目的____即想讓他幫 助聯繫工廠翻制達賴喇嘛的銅像。這位小個子印度藝術家點頭稱諾,表示沒有問題 ,並且可以在三月九號前完成翻制並將雕像帶往達蘭薩拉。 銅像的鑄造有了著落,這真是應了中國的那句古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 全不費功夫。」興奮和感激,使陳維明先生緊緊握住了這位印度藝術家的手許久沒 有放下。 當模俱運到德裡近郊的一個翻制工廠時,藝術家看到工廠裡已有無數翻製成半 成品的或正在翻制的現代手法的銅像時,他的心裡更為踏實了。翻制銅像前首先要 翻製成一個蠟模,這需要三天時間才能完成,因此,在緊張的工作中,使陳先生竟 然有了三天的餘暇,得以拜訪他神往以久的印度的名勝古跡。印度作為世界上最古 老的文明國家,在它廣袤的平原大地上,留有燦爛的文化遺產,僅由聯合國確認的 世界級保護的古跡就不下十處。由於印度是一個多神教的國家,因此她的廟宇也千 姿百態。無論是在城市還是在鄉間,處處有名勝,地地有遺跡。那些精堪的古建築 ,讓這位中國的藝術家留連忘返,特別是在阿格拉的泰姬陵,這座蒙兀兒第五代君 王沙賈汗,為表達對其至愛的皇后摩塔芝瑪哈的懷念,費時二十二年才建成的陵墓 ,全部由白色的大理石進行建築,堪稱印度文化藝術的結晶,也是世界文化的精品 ,被稱為是世界建築藝術的奇跡。作為雕塑藝術家的陳維明先生,在感歎印度輝煌 的古代文明,並沉浸在其藝術殿堂之餘,也深深地感懷著自己的祖國。中國和印度 一樣,也同為文明古國,但是她的文化遺產,卻在歷代戰亂中喪失貽盡。特別是在 中共統治下的文化大革命中,所有文化遺產幾乎無一倖免,不但如此,還對西藏文 化也進行了滅絕性的毀滅。這種漢民族對文化破壞的傷痛情懷,幾乎伴隨著陳先生 在整個參觀印度文明的過程中。 三天以後銅廠的蠟模翻製出來了!可當陳先生看到放在他前面的模具時,輕鬆 的心又一下子沉重了下來。也許是時間過於緊迫而造成的失誤,雕像的眼睛在翻制 過程中變了型。蠟模當然也可以修補,但和泥塑相比,難以修復的那樣得心應手而 且尚需大量的時間。陳先生對於藝術作品,是一個精益求精的人。何況這不是一尊 普通的雕像,他是西藏人民的至聖、世界和平理念的傳播者達賴喇嘛,同時它也是 表達漢民族對藏民族心意的一件不平凡的作品。陳先生蹲在工廠凌亂的地上,拿著 他的雕塑刀,一絲不苟地修補著,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忘記了休息,忘記了吃飯 ,放在他身邊的茶和點心,涼了又換上了新的。站在一旁的印度藝術家也深為這位 中國同行的敬業精神所感動。終於蠟模又漸漸地接近了原作。通過此項失誤,在以 後的工藝製作過程中,陳維明先生再也不敢有少許的疏忽。 三月八日,通過種種工藝流程,銅像終於被翻製出來了。但在製作顏色效果上 工廠方面卻始終達不到這位中國藝術家所要求的。時間已非常的緊迫,已買好了當 晚七點返回達蘭薩拉的長途汽車,如果這一班車搭乘不上,就不能在九號前趕到達 蘭薩拉,並參加十號早晨的銅像獻禮了。時針已指到六點,陳先生只得當機立斷, 立刻停止銅像顏色的進一步處理,而是由他自己帶上一些材料隨銅像出發,準備回 達蘭薩拉後再由他自己完成銅像的後期顏色效果。當乘坐的摩托三輪車趕到汽車站 時,長途汽車正整裝待發。雕像已來不及放到行李架上。司機明確地說,車箱乘客 已滿,無法將雕像放進車箱內,即人可以上,而銅像卻無法再放上去了。陳先生知 道事已至此,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兩位陳先生無奈之餘,不容分說,抬起 了足有六十四公斤重的銅像就往車上衝。他們把雕像放進了事先為他們安排就坐的 駕駛室左邊的位置上。這顯然引起了汽車司機的不滿,但印度是個崇尚宗教的國家 ,一般人民還是與人為善的,一看兩位元陳先生非達到目的不罷休的陣勢,司機也 就自我作罷,不再追究了。 這裡有一個小小的插曲需交待一下。德裡通往達蘭薩拉的公路,在過了伯坦可 後,就進入了非常險要之所在。可以說,印度的長途司機是世界上駕駛技術最好的 ,山路盤旋向世界屋脊衝刺,有時甚至感到半個輪子掛在公路的外面。這樣的駕駛 技術,一般的人是勝任不了的,因此,進入達蘭薩拉如要乘坐汽車,最好還是搭乘 印度長途汽車站的車輛,這樣在安全上可以相對保證一些。 印度汽車的擁擠,也是外人難以想像的。那天兩位陳先生所搭乘的車的駕駛艙 內,連同司機竟坐了八個人。還多了一個這樣大的雕像!由於雕像的加入,使本來 已擠得難以伸展四肢的駕駛艙更加擁擠了,駕駛艙的乘客起初對他們並不友好。但 後來知道這尊被綿布覆蓋嚴密的銅像,便是達賴喇嘛的塑像後,大家立時對他們有 了友好和敬意,緊繃的臉展開了微笑。因為達賴喇嘛不但在藏人心目中是神,在印 度民眾中同樣也有神的位置。 當清晨的陽光照在達蘭薩拉的雪峰上時,汽車已爬上了陡峭的山鎮,桑傑嘉先 生已在車站等候多時了。當兩位陳先生抬著銅像下車時,他緊緊握著他倆的手說, 「你們辛苦了!」 雕像抬進賓館後,陳先生不顧一夜汽車的顛簸勞頓,挽起袖子又幹了起來。效 果一點一點在他的手上呈現出來了。一尊凝聚著漢藏民族情誼,維妙維肖又具藝術 感的銅質達賴喇嘛塑像到此終於完成了。陳先生和在場的藏族朋友此時的快樂是無 以倫比的。由茉莉女士為雕塑的三句題詞,即「這裡澆鑄著中國人的敬意與愛心」 ;「您教我們在強權下堅守和平理想」;「您集愛與和諧的東方精神為一身」,交 由大家討論後,確認採用第二句。漢文、英文、藏文三種文字的題詞被刻制在銅版 上,將與雕像一起敬獻給達賴喇嘛作永久保存。 黃昏時分,當日落的餘輝像金子般地灑在達蘭薩拉這座飄滿了五色經幡的小鎮 上時,小鎮上的藏族居民也好,藏族學生也好,僧侶也好,以及來自世界各地的藏 人,想往神秘的藏傳佛教信徒,再加之支援西藏人民為自由而鬥爭的各國朝聖者及 記者,都沉浸在一種悲喜交集的激動之中,因為他們第二天將要參加紀念西藏人民 抗暴四十三週年紀念大會,而在這個大會上,他們將要見到他們心懷敬意的的偉人 達賴喇嘛。這使得達蘭薩拉小鎮顯出非凡的熱鬧氣氛來。 忙碌著會務的西藏流亡政府的工作人員,在助理副秘書長索南達布的指揮下, 把陳維明先生剛剛完工的這尊銅像迎進了大會的會場。並將其安放在圍有黃色真絲 緞子的基座上,又將一面雪山獅子旗覆蓋在銅像上。 夾著冰雹的雨整整地下了一夜,三月十號的清晨雨竟驟然間停了。處於高山的 達蘭薩拉鎮空氣顯得純淨而又透明,微風吹開了雲翳,露出了大乘法苑後面皚皚的 雪峰。上午八時許,大乘法苑的廣場上已擠滿了參加紀念會的群眾。他們是僧侶、 學生、居民和來自世界各地的外國友人。他們的手上揮動著小小的雪山獅子旗,在 他們的方陣上舉著標語:「自由西藏萬歲!」「達賴喇嘛萬歲!」等標語。主席台 設在大乘法苑的迴廊上。中間是達賴喇嘛的座椅,兩旁是國會議員和政府部長及貴 賓的座位。陳維明和陳維健兩位先生被安排在貴賓席上,但是他們希望在這非常時 刻,能在記者席上錄下珍貴的畫面,因而要求在記者席上觀禮。 八時四十分左右,由流亡藏人組成的樂隊,打著鼓,吹著號來到了會場中央, 隨後是議員部長和貴賓進場就坐,接著達賴喇嘛在由僧侶組成的儀仗隊簇擁下來到 會場。全場起立舉行升旗默哀儀式。冉冉而起的雪山獅子旗在微風中艱難地飄起, 各各低著的頭顱悲哀而又沉重,祈禱死難者的經文,伴隨著悠揚的笛聲在雪谷中淒 愴地迴盪著。此時此刻,身為中國人的陳維明先生深深地明白,中共的統治帶給西 藏這個民族的災難有多麼的深重,多少生靈屈死在殘暴之下。作為漢人,一種負罪 感從他的心底深處升起,他的頭沉重地垂在胸前不能再抬起,淚水在他的眼眶裡螢 繞著,他感到周圍的空氣在劇烈的顫抖和跳動。面對藏民族深重的災難,我們漢民 族是不是已麻木得太久了?由於中共刻意隱瞞真相,長期以輿論誤導漢民族,直指 西藏數千年的藏傳佛教為迷信,肆意破壞西藏的宗教以及文化,強迫西藏人接受漢 民族的教育,並將為了保存西藏文明不至被中共毀滅貽盡而不甘在中共桎梏下充當 傀儡、至今流亡在外的達賴喇嘛稱為「分裂祖國的罪魁禍首」,直到現在,中共還 繼續不斷地製造著謊言,而太多善良的中國漢民眾,由於不明真相,迄今還安於中 共對西藏的暴政,保持著可怕的認同和沉默。當陳先生來到西方自由國度,瞭解到 西藏的過去與現在,他身為一個漢人在沉重的負罪感中,一直檢討著身為漢人所應 該負的責任。能稍稍讓這位藝術家感到安慰的是,在漢人隊伍中已有了像曹長青、 茉莉、王力雄等等這樣一些敢於背負起漢民族沉重十字架的人。陳先生相信一個勇 於承認過失的民族,才會有重新站起來的可能。當漢民族覺醒的那一天,這不僅是 西藏人民的福祉,也真正是漢民族重新強大的希望。 儀式結束,首先是議會議長講話,然後是新近通過全民選票當選的首席部長桑 東仁波切講話,最後是達賴喇嘛作演講。達賴喇嘛從座椅上走到講台前,微微地傾 斜著身體開始用藏語進行了他的演講。陳維明先生手上拿著達賴喇嘛演講的中文譯 稿逐字逐句地默誦著。他的每一句話都使陳維明先生感受到,達賴喇嘛不僅僅是西 藏人民的精神領袖,也是世界人民的精神領袖。因為他主張人類的和平責任,主張 非暴力主義,主張西藏高度自治而非分裂,以及他的崇高的精神境界及人格力量, 使他成為超越國界和宗教的一代聖人,正如西方媒體評價說的那樣,他是「活著的 上帝」。 達賴喇嘛演講結束後,舉行達賴喇嘛銅像揭幕儀式。那覆蓋著雪山獅子旗的達 賴喇嘛銅像早已被安放在了主席台上的左側。陳維明和陳維健兩位先生被邀請上台 ,代表國際漢藏協會向達賴喇嘛敬獻哈達。「獻哈達」在西藏民俗中,只用於向最 至尊的人表示敬意,而當陳維明先生將哈達獻到達賴喇嘛手中時,達賴喇嘛露出一 屢像明媚陽光的寬厚慈愛笑容。達賴喇嘛接過陳先生的哈達,親切地用中文說「謝 謝」,隨即轉身從他的貼身衛士手中接過他自己準備的哈達掛在兩位陳先生的脖子 上,那碩長綿軟潔白的哈達就像是連結漢藏兩個民族的紐帶。敬獻哈達儀式結束, 國際漢藏協會的負責人達瓦才仁和兩位陳先生一起將銅像抬到主席台前,達賴喇嘛 親手揭開了蓋在銅像上的雪山獅子旗,當露出金光燦燦的達賴喇嘛塑像時,全場爆 出了熱烈的掌聲。達賴喇嘛彎下身來看了自己的塑像以後,爆發出他那幾乎帶著童 貞式的笑聲,高興地連連說;「真像!真像!」他伸出右臂袒露在袈裟外的寬厚大 手,親切地放在陳維明先生的肩背上不停地撫摸著,就像一位慈祥的長者,以示他 的綿綿不盡的愛護之情,然後他又拉起了兩位陳先生的手,以微躬著腰式的和靄姿 態站在他的銅像前,讓下面的新聞記者拍照。他長久地將他們倆的手握住,陳先生 感到那只握著他的大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熱,暖流一陣陣地向心間流去,使他的心 間充滿了光亮。這是神人之間的交流嗎?不!這是偉大而近於平凡的一位睿智者和 普通漢人的心心相印。 當陳維明先生激動地向達賴喇嘛表示內心的情感時,達賴喇嘛伸出手來把他引 到麥克風前,讓他面對著群眾直接來表達他的感情。陳維明先生說;「這個銅像不 僅僅是一個藝術作品,也凝聚著漢藏人民的友誼,這是一座友誼的橋樑和友誼的紐 帶。它傳遞了我們漢族人民對西藏人民的一份愛心和對至聖的達賴喇嘛陛下的一份 敬意。我們希望漢藏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就像兄弟姐妹一樣。希望西藏人民早 獲自由!也希望中國人民早獲自由!」為了答謝陳維明先生的雕塑,以及陳維明先 生的講話。達賴喇嘛再次走到麥克風前進行了即興演講,他說:「中國人民也希望 獲得與世界上其他人民所享有一樣的自由,並滋生出人與人之間友愛的朋友意識。 而代表這種思想的兩位中國朋友來到了達蘭薩拉,在非常艱苦的條件下製作了我的 銅像。他們的確是以朋友的姿態,帶著支援正義、和對西藏人民爭取自由的艱苦奮 斗之同情心,專門為我雕塑並在今天專程送給我的。這非常重要,藏漢民族關係現 在處於困難時期,藏漢民族雖然有著上千年的聯繫,有時候確確實實存在良好的關 系____相互友好、相互尊重,但有時候也由於不投機而面臨困難,幾千年的歷史, 給予我們教訓是什麼呢?現在這種藏漢民族之間的困難,絕非永恆不變的,在一切 事物不斷變化的基本與前提下,我們人類應該努力以智慧、寬容、慈悲、誠信來改 變現實,這是非常重要的。因此,我們藏人方面也要深思藏漢民族之間如何真正做 到忠誠友好和互利互助的問題。今天,對倆位中國朋友的光臨,我深表感謝,並同 時希望,經你們帶給海外中國人不盡的問候,並特別對在中國遭受苦難的朋友們表 示親切的問候。另外,我始終確認,我們藏漢民族通過幾千年來的不斷聯繫,在未 來是可以成為好朋友的。所以,我們將會繼續努力,西藏問題以公平、友好的基礎 上,逐步得到解決後,恢復以前藏漢民族的互利互助的關係,希望你們也努力。謝 謝!」達賴喇嘛的即興演講持繼十多分鐘。在他演講時,他還吩咐達瓦才仁先生給 兩位陳先生作即時翻譯。達賴喇嘛演講完畢,陳維明先生情不自禁地再度走到講台 前,表示了他的衷心感謝。此時樂隊開始奏起了歌頌達賴喇嘛的歌曲,歌畢大會結 束退場。 當達賴喇嘛退場前,這位聖者又再一次地把兩位陳先生招呼到面前握手道謝。 並擺好姿勢讓記者們盡興地拍攝。達賴喇嘛的關愛、謙恭、真誠,不但感染了兩位 陳先生,也同時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當達賴喇嘛退去以後,人們紛紛地擁向達賴 喇嘛的雕像,向雕像頂禮膜拜,五體投地,並將哈達掛在雕像的脖子上。同時許多 記者都圍住陳維明先生,要求作即時採訪。從這一天以後的數天逗留在達蘭薩拉時 間內,兩位陳先生所到之處,無不有民眾前來招呼握手,既分享他從達賴喇嘛這裡 得到的福份,也表示對他的感謝。流亡西藏人民只有一個共同的樸素語言,那就是 :陳先生是一位讓達賴喇嘛感到高興的人,而一個讓達賴喇嘛高興的人,也就是藏 人最好的朋友。在後來的兩天裡,兩位陳先生訪問了流亡政府的學校、兒童院、難 民所、醫院、工廠,還拜會了各社會團體和政府首長。他們所到之處無不得到熱烈 的歡迎和真誠的接待,所到之處都給他們敬獻了哈達和贈送了禮物,達賴喇嘛也委 托他的私人辦公室,將他準備好的兩份厚重禮物這其中包括西藏傳統地毯各一張, 送到兩位陳先生手中,這一切一切都飽含著西藏人民與西藏流亡政府及達賴喇嘛對 他們的不盡情誼。 首席部長桑東仁波切在會見他們時說:你們製作和贈送的這尊達賴喇嘛銅像, 藏族人民將永遠懷著謝意,而這尊雕像的意義,也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會呈 現出它的歷史價值來。 陳先生當時的心情真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他從二十六歲起就承製大型十幾米 之高的雕塑作品,近二十年過去了,他無數次地取得成績,在掌聲之中他從來認為 自己當之無愧。 而唯獨此次,他感到自己是受之有愧的。就像他事後向朋友轉述的那樣:「當 塑像揭幕的那一天,我突然感到我是一個真正的漢族人,我正在為我的民族,向西 藏人民請罪。以前,我幾乎從來沒有意識到,在西藏人民面前我們是有罪的。我所 做的僅是我想做的千分之一,卻已換取了那麼多西藏朋友的真情善意,甚至達賴喇 嘛也是如此地看重,我感到自己是受之有愧的。我為他們這個民族的善良而深深感 動。」 達蘭薩拉漸漸地遠去了,連同它背後的銀白色的山峰。陳維明先生滿載著藏族 人民的深情厚意和達賴喇嘛的巨大關懷以及祝福,離開了達蘭薩拉。當他回到他的 定居國紐西蘭時,他感到自己不僅僅完成了一件藝術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也進行 了一次精神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