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與面貌

——看三部中國題材電影的感想


·杜智富·


  最近一連串看了三部叫人激賞的電影，先是好萊塢的《喜福會》，繼而是大陸的
《霸王別姬》與台灣的《喜宴》。
  在我記憶中，西方戲院裡所能看到中國人的形象，大多不太美妙，男的不是爆牙
瘦小，就是一副陰深不可測的模樣，女的典型大概就是關南茜和她的高叉旗袍了。
有時覺得那些老被打死的紅藩形象也比我們的要強一些，紅藩們雖然總會蠢死在白
人手下，但起碼死得英武一點。好萊塢的製片們要是偶爾良心發現，要來一個正面
的中國人、你竟會發現此角色會由白人代演之。記得David Carrigan的電視功夫連
續劇嗎？叫人氣結！前武打巨星李小龍大快人心之處就在於他打破了這一傳統，但
西方電影品性難移，不二日，中國人的影像，又個個變成了猙獰血腥的功夫殺手，
Chinatown一類的電影，相繼而出，李小龍的電影雖然打出了第一個正面形象，但是
大部分西方電影中的中國人仍是缺少了一些什麼。
  看《喜福會》進場時早了一點，上一場剛散，有一老外老頭，面牆而立，久久不
能移步，只見他肩膀抽動，他的老伴一直給他遞紙巾，老外為中國人的電影抽泣？
真是嘖嘖怪事。入場後竟然見到一位老外女士，手中拿了一整盒紙巾，大概是來看
第二遍，有備而來。果然，電影進行中，前前後後的老外們多有捏鼻子的聲音。痛
快！這痛快說起來有點幸災樂禍似的，其實不然。請問，你曾幾何時看過西方電影
中中國人的故事，有「人」的深度？劇中母女幾代間的期望、犧牲，中國人一代傳
一代的向上、要好，再再表現出中國人的精神，中國人的面貌。可能是我看的電影
不多，總覺得這可能是老外們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中國人靈魂深處的震撼。李小龍掃
除了中國人的病夫形象，但中國人的精神面貌還要等到十多年後的今天，才能嶄露
。
  《霸王別姬》一上來，幾個簡單的音符，就把人心緊緊地扣住了，全片由頭到尾
，只見中國人在苦難中掙扎，舊時代、戰亂、新時代，不斷地折騰，苦啊！但人對
美好的追求，人的要強，人性之不可壓抑，表現出來是如此頑強。記得以前愛看St
ar Trek，看久了，得出一個結論，Star Trek最令人崇敬的一個理念，就是人不管
多麼渺小無能，但在不能抵抗的橫逆前，是有絕不屈服的精神的，以前我認為這是
西方人所獨有的精神面貌，但中國人在過去一百年來的表現，不是更叫人折服嗎？
我們父母親一代，個個都可以講一套辛酸史，畢竟中國人所經歷的是血淚交加的事
實，《霸王別姬》中所表現出的如是，我們所知的真人真事中，不也是如是嗎？在
四十多年極端暴政下，中國竟會出現象張志新、李一哲、魏京生、任畹町這一類人
，能不叫人驚歎？別的不說，光是張志新，就使中共在槍斃她前，割斷她的喉管，
為的是不讓她喊出最後的正義呼聲。驚天地、泣鬼神，是之謂也，這樣壓不倒的靈
魂，這樣壓不倒的民族，是《霸王別姬》對我最大的啟示。不管老外看不看得懂，
中國人的形象都濃縮在張國榮的臉譜上。這張臉譜代表了什麼？對我來說它代表了
我們文化的縮影，它代表了我們的精神面貌。
  《喜宴》中父母親與成年兒子在床邊回憶兒時寶貝曾躺在爸爸肚子上的一幕，叫
人從心底裡微笑與共鳴，感受到中國人特別的代與代間的感情，還有另一幕也使人
有同樣感受，就是當婆婆一匙匙地喂新媳婦吃蓮子羹的一幕。《喜宴》與前二片有
可喜的不同之處，前二片的共同處在於剖視了苦難中掙扎的中國人，而《喜宴》的
可喜處，在於它走出了回顧，走出了傷痕。它注視著目前社會上發生著的事與物與
中西社會之交匯。三部影片連起來，代表了大洋三岸中國人所注視的問題，也標示
著中國人開始走入現代。
  老外心目中的傅滿州，sing song girl，功夫殺手，將被取代。他們將會體會到
更真實的中國人的精神面貌。中國人不再是書獃子或是賺錢的機器。他們心中將會
感受到，原來中國人是很有靈魂的，而且中國人的靈魂還是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