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胡星斗，曹思源對中共的「建議書」現在出台 伍 凡 一個星期前，收到胡星斗教授從北京傳來的他對中共「十六大」的「建議書」 ，同一天，還收到張英從荷蘭傳來的曹思源先生提出將中國共產黨改變名為「中國 社會黨」的「建議書」。看過這兩份建議書後，聯想很多，突然我想到了「小老頭 」。 記得32年前冬天的一個半夜，號子門突然打開，一個小個子，看來像個小老頭 ，帶著手銬腳鐐拖地嘩嘩響地被推入我的號房。蕪湖市公安局看守所的小號房是木 地板、水泥磚牆，帶著腳鐐在號房內移動都會傳出響聲。一名看守所的牢卒(當時被 關押的人統稱他們為管教幹部)大聲對我們號內二人嚴聲交代，你們不許和他互通案 情。 把這位小老頭安頓好睡位，他睡在我和另一位同號子人中間。三人剛剛躺下， 隔壁右牆響了幾聲暗號，並通過牆上小孔（一個竹筷粗的小孔）詢問，是不是來了 個死刑犯。我對著小孔輕聲回答，「情況還不清楚，帶著手銬腳鐐可能是死刑犯， 估計正在上訴期。」 在上訴期的頭兩天裡，這位小老頭開始不願講話，直到第三天後才慢慢從接到 死刑判決書的突然打擊下回復過來，從他的口述中我才知道，看似小老頭的這位同 號人，才是40歲出頭，在看守所中被關押審查已長達10年之久，活生生的把一個中 年人折磨成了小老頭。他於1948年在解放軍渡江前夕，參加了人民解放軍，任衛生 員，後送軍醫學校讀書，畢業後在軍隊中任助理軍醫。之後，轉業到區衛生所擔任 主任。 在上世紀60年代初，在中國大江南北，有一個秘密組織，稱為「中國共產黨革 命委員會」。不久，這個秘密組織被中共破獲，有數百人被捕。這個秘密組織的終 極目標是要在中國實行真正的社會主義，其組織成員受到赫魯雪夫批判史達林的影 響，他們要求改變中共專制獨裁統治。睡在我身邊的這位小老頭，是「中國共產黨 革命委員會」北方局副書記。據他講，這個組織的成員分佈全國各地，中共黨政軍 、企業、學校都有其成員，他們的社會地位和教育程度相當高。可惜被叛徒出賣， 一網打盡，許多人都被槍斃了。他是此案拖下來所剩不多的一名成員，正趕上1970 年「一打三反」運動，被作為「運動」的祭品，從關押10年的牢房中選出來作為「 殺雞戒猴」之祭品。 在10天後的大清早，小號門突然打開，牢卒送入一碗飯，上面蓋上了幾片蔬菜 ，指著小老頭說，趕快吃飯，解大小便。半小時後，號子小院內響著解放軍跑步進 來的聲音，小老頭趕快在號子內的馬桶裡解完大小便，雙手作揖對我們倆人說：「 謝謝你們的照顧，再見了，後會有期。」我回答說「多保重，一路順風，後會有期 。」小老頭回應「難友們，再見了。」我目送小老頭上路了。 把小老頭送走後，我沉默了好幾天。從此之後，我一直在思索中國該走什麼路 ？ 第二年秋天，在「一打三反」運動的尾聲，對我橫加「思想極端反動」的反革 命罪名，判處有期徒刑20年。我終於有機會能看晴天、曬太陽了，可吃一頓飽飯了 。離開了關押3年之久的蕪湖市看守所小號子，被送往勞改農場。 讀胡星斗、曹思源兩位先生的「建議書」時候，突然想起把「小老頭」們的遭 遇和他們二位相比較，「小老頭們」被中共殺害鎮壓消滅了，而胡星斗教授和曹思 源先生現在可以在網上公開宣揚，在中共領導下實踐他們的思想。曹思源先生可以 周遊西方列國，苦勸中共「改邪為正」。這兩代不同的中國仁人志士，都要為在中 國大地實行真正的社會主義而奮鬥，但他們奮鬥的結局是如此完全不同，實在令人 感慨。儘管中共當局給胡教授、曹先生特別優待，給他們一定程度的言論自由，似 乎給人們一個新鮮感，可是，中共對待要為建設自由民主中國的中國民主黨卻毫不 手軟的鎮壓，對中國民主黨領袖和骨幹成員判以重刑，關押大牢。為什麼中共當局 對「小老頭們」、胡教授和曹先生，以及對中國民主黨採取兩種完全不同的政策， 關鍵在於「小老頭們」和中國民主黨是仁人志士們集合的組織，中共當局特別害怕 ，而胡教授和曹先生僅是單個的知識份子，中共當局並不害怕。 胡教授現在可以通過互聯網公開的傳佈他的思想，主張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 建設新社會主義國家。「小老頭們」的主張，是在「中國共產黨革命委員會」領導 下，實行真正的社會主義。這兩者從表面上和邏輯上來看，沒有什麼不同，所不同 的是時空背景和大環境不同了。 曹思源先生可以來去自由地在國內和國外廣為宣傳他的主張，建議中國共產黨 改名為中國社會黨，實行西歐式的社會主義。曹先生真是比「小老頭」們萬分幸運 ，起碼沒有生命危險，不用把自己的頭顱掛在褲腰帶上鬧革命了。 為什麼胡教授和曹先生不必害怕鎮壓而可以宣揚自由民主思想，並有這樣的好 機會呢？除了他們二人是單個知識份子活動以外，另外重要的原因是中國社會和國 際環境已經變化，中國民情也變化了，最後也可以說中國共產黨本身也發生了重大 的變化。 我看了胡曹兩位的「建議書」後的第一個反應是，這會不會是由中共內部改革 派，或開明派暗中策劃放出的風向測試球呢？和胡錦濤準備接班有何關係？還是他 們兩位已察覺到北京政壇政治風向轉變的可能性大大增高，所以他們兩人搶先放出 政治風向測試球，以影響和導向政治輿論？這種猜想目前無法確定，還要看中共「 十六大」前後的動向，以及「十六大」後新領導班子施政大針才能確定，還有待觀 察。 說實在的，胡曹兩位的「建議書」沒有什麼特別新意，其內容大都是國內外關 心中國前途的仁人志士和民運人士曾著述或建議過，但結果都是「竹籃子打水一場 空」。我比較有興趣的是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建議書」出台呢？ 中共統治中國大地已長達53年，如果按照中國共產黨黨章作檢驗標準的話，中 共已走入歧路和死胡同。中共本意是要消滅資產階級，現在要請資本家加入共產黨 一同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實質上已變為官僚壟斷資本主義，中共已完 成背叛了他自己的宗旨綱領。打倒和推翻蔣家王朝的主力軍□□農民和工人也再一 次被中共官僚壟斷資產階級所奴役、壓搾和剝削。 整個國際大環境發生了不可抗拒的變化，中國加入WTO，要遵守由西方民主國家 和國際資本財團所制定的國際貿易和金融遊戲規則□□WTO條規，中國政府要執行西 方的法律和規則。這又是和中國共產黨要消滅國際資產階級，在全人類實現共產主 義的目標相違背。而同時，中國社會的生存是緊緊的依賴於西方國家的市場、資金 、科學技術和管理知識。形成了中國社會主義社會要依靠西方資本主義社會才能生 存的局面。如果目前中共仍按照馬克思的「資本論」和「共產黨宣言」的教條及完 全按照「毛澤東思想」來統治中國的話，中國就無法生存在地球上。這就逼得中國 共產黨要改頭換面，或者是「掛羊頭賣狗肉」，或者是「脫胎換骨」。總之，中共 如果不改變已不能再繼續生存了。 在我看來，這就是胡曹兩位先生「建議書」出台的時空背景和國際大環境，並 選擇在中共「十六大」前出台。不排除是中共當局借獨立知識份子之口，講出中共 當局目前還不便於講的話的可能性。 中國究竟是要走什麼路？哪條路更適合於中國國情？這個問題是中國近百年來 一直在爭論著的話題，但至今，中國還是沒有走上一條成功的道路。中國多次喪失 機會，沒能走上憲政、法治、自由、民主社會的道路。 清末憲政改革失敗，中共喪失了君主立憲制的機會；「五四」運動前後，以胡 適為代表的西方自由主義右派與以陳獨秀為代表的俄國共產主義左派之爭論，左派 獲勝，導致後來中共在中國的統治。八十多年來極左派社會主義思潮破壞了中國憲 政建設。 現在胡星斗教授提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建設新社會主義國家，在我看來， 這在實質上與舊社會主義（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沒有什麼不同。因為胡教授並沒 有指出如何從專制的社會主義轉變成民主社會主義的可能性和可操作性。 曹思源先生建議中國共產黨改名為中國社會黨，走西歐社會黨道路。在我看來 ，在中共沒有改變專制統治之前，中共改變為任何黨名和修改其黨綱都不過是換湯 不換藥而已，沒有實質性的意義。 讓我們看看以伯恩斯坦和考斯基所創建的「第二國際」是如何成功地在西歐和 北歐建立了社會黨執政近百年的成功道路。社會民主主義在歐洲成功的條件大致如 下： 首先，「第二國際」的基本思想是反對階級鬥爭，主張階級調和，倡議資本家 、工人、農民和知識階層是社會的共同成員，其社會地位平等；主張要照顧諸方面 的利益。第二，尊重人權和保護私有財產，堅持私有經濟，堅持思想自由。第三， 除了反抗外族入侵之外，反對進行武裝鬥爭奪取政權。主張自由選舉，堅持民主制 度，進行直接普選產生國家元首和政府高級官員及議會議員；實行三權分立，政黨 政治，實行軍隊國家化。第五，逐步的推行「福利國家的」政策。 由此可見，要真正實行民主社會主義的先決條件是社會全體公民要獲得自由和 享有民主權利。但是，在中國現在並不存在上述條件，所以僅在口頭上和文字上講 推動中共政權走民主社會主義道路是「單相思」。為此，必須創造條件來推動中國 走向民主社會主義道路。 在反對專制主義鬥爭中，社會民主主義（或民主社會主義）和自由主義應當是 同盟軍，如果他們不結成同盟軍，則在爭取自由和社會主義奮鬥中都會遭到失敗。 近代各國歷史都證明了這一點：胡適的自由主義和陳獨秀的社會主義在反對北洋軍 閥和國民黨專制時沒有組成統一戰線，結果使國民黨專制和中共專制統治了中國長 達80年之久。在德國，德國自由主義者和共產黨及社會黨左派沒有組成長期聯盟， 結果希特勒以國家社會主義極端專制執政，對自由主義者、共產黨和社會黨黨員大 肆逮捕屠殺。直到第二次大戰後，美英兩國軍隊徹底清除德國專制勢力和希特勒殘 餘力量，建立民主政府，自由主義派和社會主義派才能公平競爭輪流執政。在沙皇 俄國，在反對俄國沙皇專制政權時，1917年「二月革命」推翻沙皇專政統治，但俄 國自由主義派和社會主義派沒有建立長期同盟軍，在推翻沙皇專政統治的「二月革 命」之後，列寧的社會主義極左派的布爾什維克黨（俄國共產黨）又進行了1917年 「十月革命」，推翻民主臨時政府，至使俄共統治俄國長達70年。 因此，如果要在中國真正實行民主社會主義，或社會民主主義的先決條件之一 ，是要把中國自由主義派和社會主義派及民主主義派聯合起來，和中共專制政權斗 爭，爭取中國人民的自由和民主。沒有自由和民主這一最基本的條件，建設新社會 主義或社會民主主義都是空話。 我很贊成秦暉先生的見解：「在我們國家的現實生存環境中，不僅自由主義和 社會民主主義有其基本的價值重合，而且古典自由主義和古典社會民主主義也有明 顯的價值重合。...... 這裡講的價值重合面主要就是公民權利，自由與程式正義。 必須強調的是，這些價值是自由主義與社會民主主義的共同底線。」 秦暉先生另一見解：「在中國的環境中，自由主義和社會民主主義存在著主要 的重疊之處，我們就是站在這些重疊之處的人。我認為這也是代表著人類文明發展 方向的基本價值。而我們反對的是自由主義和社會民主主義都不贊成的那些東西， 即民粹主義和專制主義。」 因此，我認為，胡星斗教授提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建設新社會主義國家是 值得商榷的。因為，現在的中國共產黨是專制的政黨，仍在中國實行專制統治，至 今為止，中共是排斥、壓制和打擊自由主義和社會民主主義的，那麼如何使 中共接受自由主義和社會民主主義追求的共同目標：公民權利，自由和程式正 義，並在這個基礎上實行新社會主義就是個大問題，是個巨大的社會工程和政治操 作過程。 我認為，應該首先讓全中國人民進行一場思想大解放的討論，讓人民知道舊社 會主義的壞處，實行新社會主義的好處，並且討論實行新社會主義的步驟。起碼要 展開一場類似於上世紀70年代末進行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的大辯論。只有 全體人民都參與了這場社會和政治大變革前的大辯論，多數人達到共識之後，才有 可能建設新社會主義的國家。 中國是否只有走到胡教授提出的新社會主義才是反對專制統治的唯一的道路， 是否可以考慮還有其他譬如自由主義的道路，譬如台灣正在走的道路，這都需要有 全體人民討論達成共識。如果不經過思想大解放的這一討論過程，那麼只有兩個結 果，要末是胡教授的建議也僅僅是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要末是中共依然我行 我素，用「三個代表」來為專制統治作幌子，中共專制統治依然如故。沒有公民權 利，自由和程式正義的基礎，新社會主義國家是建立不起來的。 我是比較傾向於社會民主主義，但不反對自由主義。於浩成先生有次對我講， 他比較傾向自由主義，不反對社會民主主義。在這兩個主機的問題上，我們是同盟 軍，共同反對中共專制主義。 我認為，胡曹兩位對中共的「建議書」的出台是件好事，它反映了中國大陸政 治、經濟和社會形勢發展之需要，也是中共內部開明派和改革派企圖使中共在新形 勢下仍能繼續統治中國之需要，這就迫使中共要「掛羊頭賣狗肉」，或「改頭換面 」，或「脫胎換骨」。無論中共怎樣變化都要適應國內和國際大環境的變化。如何 讓這些需要通過「建議書」的形式，轉換成思想大解放的討論形式，最後變成全體 中國人民的需要，這可能是我們在海外關心中國命運和前途的人可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