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農」問題會不會導致中國崩潰 李昌平 中國的「三農」（農村、農業、農民）問題會不會引發農民革命運動，海外很 多人對這個問題高度感興趣。這可能是受了張家敦的書《中國即將崩潰》的影響。 張家敦認為中國的「三農」問題很嚴峻，由此會爆發農民革命運動，從而引發一系 列問題的總爆發，會導致中國崩潰。由於我寫了一本關於「三農」問題的書──《 我向總理說實話》，書中對中國嚴峻的「三農」問題進行了系統的描述，一般的人 以為我也是中國崩潰論者。因此我有必要表明我的觀點。 　　中國的「三農」問題的確非常嚴峻 　　中國的三農問題我曾用三句話來概括，即「農民真苦，農村真窮，農業真危險 」。具體表現為：1、絕大多數省份的農民的農業收入在繳納稅費之後的剩餘，不足 以維持農民勞動力再生產和農業簡單再生產。2、農村的原有基礎設施功能退化，教 育、醫療和其他公共品安排名存實亡，農村市場蕭條，農村金融萎縮。3、農業增產 不增收，農業投資持續下降，農村生態環境日趨惡化，不少農村已經退回自給自足 的小農經濟狀態。4、中央解決三農問題的政策資源十分有限，且有限的資源又不斷 被基層政府組織吸納，解決三農問題遇到體制和制度性障礙。面對嚴峻的三農問題 ，朱鎔基總理也坦言頭痛不已。 　　中國會不會爆發農民革命運動 中國是一個農民國，也是一個農業國，由於「農民真苦、農村真窮、農業真危 險」的問題長時間得不到解決，這自然會讓人聯想到中國歷史上無數次改朝換代的 農民革命運動，一些人大膽預測現代中國也會出現農村包圍城市的農民革命運動□ □導致中國崩潰，也就毫不奇怪了。但我認為中國現在不會爆發農民革命運動。 　　第一、 中國農村沒有了可導致農民革命運動的革命目標 　　著名三農問題專家溫鐵軍先生研究了古今中外的農民革命運動史，得出的結論 是農民革命運動核心即是土地革命運動，中國的農民革命運動隨著上個世紀的三次 土地革命和多次的土地使用權調整，土地革命的任務已經完成。歷史上的農民革命 運動是以「打土豪、分田地」為革命目標的，而這個目標在毛澤東的領導下早就實 現了。站在歷史的長河中看，毛澤東對中國的最偉大的貢獻就在於完成了農民革命 。上個世紀後期以來，在中國農村經常出現局部性的農民反抗，但這種反抗只是以 反貪減負為主要目標，是局部的「有限革命」，當打倒了鄉村貪官，這種「革命」 就結束了。在中國的學界和地方官員中，有很多人在致力於推行土地私有化，以期 解決中國嚴重的「三農問題」。假如中國的土地制度真的回到了上世紀的30年代的 私有制，中國也許就可能爆發農民革命運動。因此，中國維持和完善現存的土地公 有制度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第二、 現代中國農村沒有了支撐農民革命運動的財政金融基礎 　　上個世紀以前的中國，地主經濟是國家經濟的基礎，農民革命運動可以直接從 「打土豪分田地」的過程中得到財政資源，並且迅速建立起解放區的獨立的財政金 融體制，以保障農民革命運動的可持續發展。即使當今中國農村爆發了農民革命運 動，也是不可持續的，因為現在的中國，農業經濟的分額只佔國民經濟總量的14%， 且經濟形態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不可能建立起可持續支持農民革命運動的財政金 融。 第三、 中國農村沒有了支撐農民革命運動的武裝資源 　　上個世紀以前的中國，有地方軍閥武裝，地主武裝，土匪武裝，家族武裝，黨 派武裝，民族武裝，甚至還有外國武裝的存在。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後期，大隊民兵 連長、甚至生產小隊的民兵排長也管幾條槍甚至幾十條槍。這些資源的存在，是農 民革命運動的武裝基礎。但現時中國農村連獵槍也沒有了，幾乎沒有了可以利用的 武裝資源，要組織農民革命運動其破壞力量是極其有限的。「槍桿子裡面出政權」 在中國是真理。 第四、 中國農村沒有了支撐農民革命運動的組織資源 　　上個世紀以前的中國，農村非政府組織資源是比較多的，有非執政黨派組織、 軍事組織、宗族組織、宗教組織，民間經濟組織、民族經濟組織，還有邪教組織、 儒教組織、武術組織等。這些組織資源的存在，為農民革命運動的形成提供了可能 。但當下的中國，幾乎所有的組織資源都在政府的體制之中。近年來非政府組織雖 然有一些發展，但都在政府的嚴格管理之中，不可能成為農民革命運動的組織資源 。 　　第五、現在中國農村希缺領導農民革命運動的精英分子 　　上個世紀以前的中國，鄉村社會是個精英治理的社會。當鄉村精英的利益在鄉 村社會得不到滿足時，便領導比他們更加邊緣化的農民革命，精英階層在實現農民 革命目標的過程中實現自己的當官做老爺的目標。實際上，農民革命運動中精英基 層和農民基層的革命目標是不一致的。農民革命是農村精英與農民的聯合革命，農 民是精英基層的利用對象。而當今農村社會的大量精英進入了城市，剩下的精英基 本上是體制內的既得利益階層，貧困農民是唯一的弱勢階層。現在的農村精英階層 和農民的利益是對立的，不具備兩者聯合革命的可能。試想，一個缺乏精英領導的 農民運動怎麼可能形成呢？所以，農民說他們缺陳勝、吳廣。實際上是陳勝、吳廣 拋棄了貧困農民，離開農村去尋找新的可供革命者分配的資源去了。 第六、中國的農民並不反黨反政府 和上個世紀不同的是，現在的中國農民依然相信黨和政府可以解決三農問題， 絕大多數農民認為黨和中央政府是好的，只是少數幹部和基層政府沒有落實黨和政 府的好政策。特別是黨和中央政府一直強調「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強調黨代表 「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農民對黨和中央政府依然寄予著高度的認同感。 當電視上每天播放「三個代表在基層」的節目時，農民就能產生希望，中國的農民 只要看到希望，而不產生絕望，農民不僅不是中國不穩定的力量，而是穩定的社會 生態基礎。 　　第七、中國的農民還能吃飽飯 　　現在的中國農民雖然很窮苦，但相對上個世紀所不同的是能吃飽肚子。中國的 農民只要能吃飽肚子，並看到希望而不是絕望，一般是不會造反的。中國農民對溫 飽以上的目標的追求，還需要時間。從一定意義上講，中國有世界上最好的農民。 　　農民革命運動會轉換成另外的形式 　　中國的農民是中國的政治生態，當我們破壞生態時，生態會作出自我調整，最 大限度的承受和化解「痛苦」，我們一時感受不到生態的報復。但生態的承受能力 是有極限的，一旦環境條件發生變化是，脆弱的生態將爆發毀滅性的報復。如果因 為農村不可能爆發農民革命運動就漠視三農問題的存在，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 農民反抗可能轉換為城市問題。 　　我國農村有人口9億之多，每年還新增人口1100多萬。農村現有勞動能力的人有 5億之多，每年還新增勞動力1000多萬，而農村只需要勞動力1億就足夠了，如果生 活在農村的人的生活水平沒有實質性的提高，農村每年流向城市的人不只是我們保 持8%的經濟增長所能夠承受的800萬的問題，而是3000萬，5000萬甚至更多。勞動力 的無限供給自然會導致勞工的待遇下降，勞資關係必然緊張，那些在城市的無產階 級農民工必將為享有城市居民待遇而奮鬥終身--三農問題轉化為城市問題。 　　上個世紀，共產國際及其中國的追隨者認為中國革命要以城市為中心，對毛澤 東的農村包圍城市的農民革命運動不屑一顧，但他們錯了。今天，很多中國問題專 家認為中國農村問題十分嚴重，中國勢必要爆發農村農民革命運動了，其實大錯特 錯。他們放了一個同樣的錯誤--對中國的社會基本矛盾及其運動規律認識不清。 　　增加農民收入是中國穩定發展的根本 　　未來中國的三農問題與城市問題，農民反抗和工人運動會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農村人口向城市的有序轉移是中國穩定的關鍵，而增加農民收入、提高農村人的生 活質量是一把打開中國通向穩定發展之門的金鑰匙。增加農民收入--農民購買力增 強--城市經濟發展、就業機會增多--農民轉移加快（實現有序轉移）--增加農民收 入，這樣的結果是城鄉良性互動、共同穩定發展。如果：農民收入減少--農民購買 力下降、農民向城市湧入--城市經濟社會惡化、城市就業崗位減少、城市工潮爆發 --農民收入下降。這樣的結果是城鄉惡性互動、經濟疲軟、社會動盪。 　　增加農民收入已經不是一個經濟問題，而是一個政治問題。不能簡單的用一般 性技術性方法解決，而必須用工程的方法解決。解決這個問題的突破口是調整社會 各階層的佔有社會政治經濟資源分配關係，首要的問題是減少對農民的欺視，擴大 農民的權力。 朱總理說，他日夜思考的問題是如何增加農民收入，他說這個問題最大。這說 明中國的領導人是清醒的，相信中國的三農問題是可以得到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