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中國 嚴 瑾 最近讀完了胡平的《人的馴化、躲避與反叛》，受益匪淺、感慨良多。我主 要指的是，所有文筆犀利、思想深刻、論證嚴密的文章，大都出自中青年學者之手 ，如同八十年代若干作者一樣，它們的水平是老一代學人們所不曾達到的，這就是 中國的希望。 我從不是悲觀主義者，但對現實確也憂心忡忡。我們這個民族的素質日益劣 化，怎不愧對文明古國呢！哥德說過：這樣的臣民，需要這樣的君主。我認為反過 來也是一樣：這樣的君主才「馴化」出這樣的臣民。從兩個世紀前就開始落伍的我 們族類，最近半個世紀，精神退落以可怕的速度發展著，愚昧、粗俗、奴性、內鬥 、鼠目寸光、一盤散沙……。官風決定民風，無官不貪導致全國腐敗，人們只趨利 而不顧義了。即使元首領袖級人物也缺乏現代文明的尊嚴與素質。那位「四個偉大 」的君王竟在田中首相面前無恥的「感謝日本侵略」，無怪乎他的第三代傳人江核 心訪問日本時軟弱無能，對方連為侵略而「道歉」的面子都不給他了。至於白字先 生李鵬去南美訪問時，遇到某國反政府的示威人群，以為是衝自己來反對「六四」 屠城的，嚇得馬上取消當天「日程」，跑回住處，比古代八公山下「草木皆兵」的 符堅驚慌失措多了。如此素質的大國領導人能令人敬重，還是到處現眼？再看我們 先知先覺的高人，一群趨炎附勢的馬屁精們，或助紂為虐，或賣身投靠，昨天為「 六四」辯解出招，今天再論證「腐敗合理」(說「腐敗是經濟轉型過程必須付出的最 小代價」)。許多所謂名家巴不得做上御用學者。多數人呢，由於千餘年的軟骨症， 不要說"士可殺不可辱」的豪言早已無存，就連「跪著造反」那點勇氣也將消失殆盡 ，只能是「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 (莊子)了。即使由天安門廣場的鮮血濺出國門 並獲得美國綠卡的兩萬精英，十年之後也只有部份人守志不移，堅持戰鬥，每逢「 六四」不忘「亡靈」了！那麼新生的一代資產階級呢？他們原本是靠「權錢辯證法 」起家的，與哥德所說的相反：既有地位又有權，也有勢力更有錢。幹麼需要民主 自我束縛呢！他們懂得民主在中國早晚會實現的，因而及早防範，首先把子女安排 到自由的國外(安全)；再把錢財儲存到西方銀行(保險)，然後手拿幾國護照，「鷹 擊長空，魚翔淺底」自由上下，隨進隨出，「等我過去之後，誰管他洪水滔天呢！ 」至於十幾億工農大眾，早就被壓在「三座大山」底下，即便掙扎幾下，呻吟幾聲 ，罵街幾句，面對「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機器，也只能徒以奈何，這樣一個民族 ，過去任人宰割，現在能不受人專制？ 這就是中國！ 這就是準備，「殺他二十萬，換來二十年穩定」的中國！ 這就是其政府天天害怕被「顛覆」的中國！ 這就是連真、善、忍法輪功都不容的中國！ 這就是一聽到人權批評就反對「干涉我國內政」的愛國主義、民族主義所維 護的中國！ 這也就是「沒有共產黨」就不可能有的「新中國」！ 但是，所有這些民族劣性，都不是從來就有的，也不會永遠存在的，它是歷 史的產物，僅僅是兩千年君主專制愚民主義的結果。 中國的愚民主義是一部連續一貫的、日益強化的、不斷精緻的長期歷史，這 才是真正特殊的中國國情。早在二千五百年前老子就提出：「民之難治，以其多知 」。因此要「非以明亮，將以愚之」。具體政策是「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 其骨」，這才能「馴化」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可供驅使的勞動群體。給你點經 濟好處，別問我政治獨裁，多麼神機的妙算！再過二千多年，王陽明真發現「滅山 中賊易，滅心中賊難」，只有壓服人的思想，才能保住江山穩定。從此，強化了「 文字獄」作為愚民主義強制一手的補充。再過五百餘年，共產黨發明了「思想改造 」、「批判交心」、「打擊反革命」，後者不甚好聽，再改為「顛覆國家政權罪」 ……這樣雙管齊下，僅用半個世紀就把愚民主義發展到登峰造極的「超級水平」， 誰說中國人缺乏發明創造呢！正是這種特殊國情，造成中國人的愚昧落後到了可憐 而又可悲的地步。現在，不要說十幾億草根民眾，就是其中幾千萬知識份子中，又 有多少人「舉世皆濁我獨清，舉世皆醉我獨醒」(屈原)呢？有多少人能準確估量這 五十年的禍與福、進與退、榮與辱、興與衰的量和質及其原因呢？有多少良知能記 取這五十年中殺、關、管、斗、餓，死去的冤魂達五千萬(有說八千萬)之眾的歷史 教訓呢？就世界大勢而言，有多少人能大致獨立的真正認清敵友呢？例如當今，不 是有若干文章提及那場坡壞了全國農業生產、餓死三千萬平民百姓的瘋狂「大躍進 」時，不是還在使用官方字眼「三年自然災害」那種謊言嗎(有人查閱氣象資料當年 風調雨順)？不是很多知識學人，把世界上七、八個強國中，侵略我們最少、援助過 我們最大、為我國培養人才最多、關注我國人權狀況最真的美國，異口同聲的罵為 「世界頭號霸權主義」嗎？不是多少人至今不悟、認胡說為真理，相信多黨競爭、 權力制衡的先進民主制度「不合中國國情」嗎！？在全世界六十億人之中，除了某 些阿拉伯人外，不是只有中國有知識的人說得出口「九一一」恐怖襲擊「炸得好」 嗎！？ 中國人的智商並不低於任何人，否則哪有人類最早的「四大發明」呢！但是 ，一到政治人文領域，多數人就顯出了弱智，這種「畸型」，正是中國愚民主義基 因世代遺傳下來的。聰明的「林彪」，意識到這條規律，才提出把毛式「聖經」刻 印到腦子裡，溶化到血液中，落實到行動上。因為這是可能做到的，那管時效不會 太長也好。他只是忘記了另一規律：物極必反，遺傳終會變異的。中國人再愚蠢， 也不會世代愚下去。例如，今天，再沒有多少人真信「三個代表」了，這就是覺醒 高了一步。雖然它是直覺的，淺層次的，經驗主義的(對中國言行常相悖的體驗太深 了)，但終歸是覺醒了一步。然而，人們大多不能進一步洞察「三個代表」的欺詐性 。國人並不懷疑無數共產黨人曾經是愛國愛民而立志為公為民的，但作為極權統治 的黨機器，中共的本質是惡。「三個代表」本是馬克思主義的原始動機，馬克思身 後的任何共產黨，誰也沒有做到。江核心的「論述」了無新意，之所以大講特講， 不是出於其「哲學的貧困」，而是為了掩蓋、開脫、抵賴中共的罪責。中共是靠「 清算鬥爭」發家的，它深知有一天會清算到自己的頭上。因為，中共清醒自己五十 年來始終阻礙、破壞了生產力的發展，一天也沒有停止打擊生產力中最活躍部份的 代表知識份子，一千多天就餓死生產力主體部份三千萬人。「四個堅持」是日益束 縛著生產力的進步，因此這二十年來中國雖然從「經濟崩潰的邊緣」轉為繁榮發展 ，但由於「畸型」、「失衡」很快又陷入難以突破的「瓶頸」狀態。這就是「代表 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嗎？先是通過「一化三改」強奪了億萬人的私產，再把國 戶變為黨戶，再變而為權貴們的個人財產，再無官不貪的吸吮著民脂民膏……。這 就是「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嗎？！它用黨文化、催殘了民族文化，「 打倒封資修」、只要「樣板戲」「主弦律」，使我們這個有輝煌文化成果歷史的民 族，在最近半個世紀中，未曾產生一部公認的偉大作品，未能提供一位世界級的科 學家。當今很多中國人並不瞭解多少百家諸子，腦子裡已經沒有幾篇唐詩宋詞漢賦 文章，耳熟能詳的只是「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江澤民論述」了。本 來他們是「九斤老太八斤嫂」，水平一代不如一代。毛澤東尚有《新民主主義論》 、《論聯合政府》等若幹著作，到鄧小平的「五論」(貓論、摸論、不爭論、國情論 、先富論)已淪為實用主義和私利主義，至於到江核心的「三講」、「三個代表」之 類，則異化為京劇式的「臉譜」、「戲譜」了。人們也認同他們確有些好話、正話 、真話，有益過中國人民，但也逐漸看清他們那些假話、大話、空話、廢話、胡話 、蠢話、夢話、狂話、惡話、鬼話、邪話、歪話、混話、狠話和瘋話了。時至今日 ，誰人相信它會「代表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更何況，他們常常是敢說敢做 而不敢當呢！例如鄧小平在黨政軍幹部慶功大會上要人們對「六四」被屠殺的學生 「百分之一的同情心都不應有」(我親自聽到這個電報傳達時，毛骨悚然)，可一到 出版《鄧小平文選》，就不是大丈夫了，悲夫！ 當然，如果是出於悔悟和良知，認識到對炎黃子孫負有罪責已達半個世紀之 久，從而回心轉意真想當「三個代表」的話，那就應當和人民一道，至少是允許人 們總結五十年的歷史教訓，清愚啟智，重建中華。果如此，我相信中國人是有不計 前嫌之大度的。然而，只恐怕這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式的一種天真幻想罷了。 為什麼「蘇東波」能一夜巨變，而「東方紅」仍似鐵桶江山？這不是因為中 共極權專制的強大，而在於十三億民眾太愚，所以中國需要啟蒙運動。 魯迅寫過《阿Q正傳》，柏楊寫過《醜陋的中國人》，他們在鞭韃中國人覺醒 上作出了歷史性的貢獻，今天是否應當進一步寫出比阿Q更加醜陋的中國人呢？ 我哀中國。 我祈禱中國人在鞭笞中覺醒。 我堅信中華民族會有自己的「文藝復興」！ 我們應當重新從「五四」開始，如果中國人具備很強的民主意識和科學精神 ，再吸取點毛澤東的鬥爭哲學(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即使中共極 權統治的再嚴、再甚、再殘，再酷也是關不盡殺不絕吧！ 所以我建議貴刊《北京之春》把啟蒙思想，開發民智，提高素質，作為辦刊 宗旨或者宗旨之一，幸非多餘，盼勿見笑。□ （作者系一位國內退休的老學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