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鎔基功過芻論 張偉國 朱鎔基在這次人大會議上將卸任總理的職位，對他的"蓋棺定論"成了媒體的熱 點。當然，誠如朱鎔基本人所言，他的政績是明擺在那裡的，為中國經濟完成從傳 統的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軟著陸"成功，其間在抑制通貨膨脹渡過亞洲金融 風暴帶來的危機方面，功勳卓著；特別是排除萬難、忍辱負重完成了中國加入了世 貿談判，終於使得中國開啟了與世界現代文明正式接軌的進程。中國綜合國力的急 速提升，雖然是朱鎔基享用了前幾任改革的果實，起碼也說明他的運氣實在是相當 不錯的。 然而，這無法改變朱鎔基是一個具有爭議性政治人物的事實。早在他進入中南 海之前，老百姓和官僚同人對他評價就截然相反；因為他被鄧小平譽為黨內"懂經濟 "的專家，所以他反而不如庸庸碌碌的李鵬那麼重視或者依賴專家的意見，加上他精 明幹練和雷厲風行的作風，在為他贏得"紅色經濟沙皇"桂冠的同時，也使得屢屢發 生農村費稅改革、金融系統改革、政府機構改革和國企改革等的嚴重挫敗，……他 的思維方式和行事風格，還有與市場經濟發展格格不入的傳統計劃經濟的烙印。 說來也怪，朱鎔基這樣一個政治上極有報負的強人，在他任總理期間，也是中 共建政以來國務院政治權力萎縮最為嚴重的時期，基本上他的內閣變成了一個純粹 的"經濟內閣"，外交、司法、教育等範圍的領導權，幾乎全部拱手讓渡給了江澤民 ，據說這樣做是為了換取江澤民對他主持國務院工作的支持。這種政治妥協的結果 ，雖然保證了過去一屆政府任期裡中南海峰層的團結穩定，但是在客觀上也助長了 江澤民個人政治野心的膨脹，以至於江澤民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繼續霸佔軍委主 席的職位，最終使得第三代權力交班流產。 此外，雖然朱鎔基與江澤民在具體政見和行為方式上有差別，對黃菊等官員也 看不順眼，甚至有傳聞他拍著桌子訓斥那些庸碌腐敗的官員，但是在整個國家資源 向上海傾斜、不搞五湖四海，公然以"上海幹部素質高"為由，大量提拔任用具有上 海背景的官員，在中共官僚體系中為上海幫的坐大，難辭其咎。有人將其評價為"清 華幫"的掌門人，其實他倒更像是上海幫的"黨鞭"。從這個意義上講，不管他的主觀 意願如何，也不管他是否有過當右派的叛逆歷史，事實上他已近被中共這架巨大的 統治機器完全同化。 不過，江澤民並沒有因為朱鎔基政治上的妥協給予他所期待的回報。最典型的 例子就是，朱鎔基傾其所能而一手辦理的全國有史以來最大的遠華走私腐敗案，因 為江澤民的插手和保護，負主要責任的賈慶林，非但沒有被查辦反而晉陞為政治局 常委、並已經內定接替李瑞環出掌全國政協。結果，抓不到賴昌星、扳不倒賈慶林 ，他自己本來就不強的班底，竟然接連發生了朱小華、王雪冰等紛紛中箭落馬的慘 像；於是朱鎔基似乎要把這口惡氣出在女明星劉曉慶身上，這又大大觸犯了民意輿 情的公憤，調查結果，劉曉慶並沒有官方逮人時宣佈的嚴重罪行，現在只等朱鎔基 卸任劉曉慶就可以重獲自由……這對於誓言要懲治腐敗的朱鎔基來講，內心受到的 羞辱多麼的深重是可想而知的。 朱鎔基的"一百口棺材" 有人稱朱鎔基三月五日在人大作的政府工作報告，是他正式卸任的"告別演說" ，儘管他在闡述過去五年的8大政績時神采飛揚，但是人們還是禁不住會回憶起他上 任之初的宣誓：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他都會勇往直前。五年來，中國 廣袤的疆域佈滿了地雷陣、東西南北中到處是萬丈深淵，就不知道是朱鎔基運氣好 沒有遇到，還是他臨陣退縮了？這種疑慮，與朱鎔基對自己政績的宣揚形成了很大 的反差。 儘管，與其他所謂第三代中共當權者相比較，朱鎔基是最受中國老百姓愛戴和 支持的一位，也算是海內外聲譽最好的一位，事實上他也的確在中國經濟轉型過程 中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就算他這次政府工作報告對任內成就的充份肯定不含一 點水份，那也並不意味著 "一俊"可以"遮百丑"，現代政治就是責任政治，對於堆積 如山的社會問題、日益激化的官民矛盾、貧富兩極化加劇、等等許許多多的問題， 朱鎔基作為這屆政府的首腦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別的暫且不說，就以中國社會無法遏制的全面腐敗而言，曾幾何時，朱鎔基發 下重誓：要準備100口棺材，99口為殺貪官，一口留給自己。現在，他要卸任了，卸 任後這些棺材就用不著了，卸任前應該結一結帳了。過去五年，可以講是中共執政 的歷史上腐敗發展最嚴重的時期，難道沒有人問一問這位作風強悍的當權者，這10 0口棺材，到底動用了幾口？這難道不需要對人民作一個交待嗎？……對此，朱鎔基 實際上已經悄悄留好了後路：在他宣佈任期屆滿將不再連任的同時，他也把老百姓 評價對自己的評價期待降到了最低--只要稱他是一位清官足已。也許，朱鎔基的確 是一位清官，但是他主政的期間卻造就了中國歷史上數量最多的貪官。 當然，你可以講這不是朱鎔基一個人的責任，上面還有掌握實際權力的第一把 手江澤民，再加上中共政治體制的局限，朱鎔基也常常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問題是 ，朱鎔基自己作出了莊嚴的承諾，黎民百姓也將他的承諾信以為真，到頭來非單沒 有兌現這些承諾，相反他自身卻被這個腐朽的統治機器徹底同化，連最後結賬時也 不放過自吹自擂的表演機會，對自己應該承擔的政治責任隻字不提。 俄羅斯前總統葉利辛在卸任時，為自己任內的政策有可能對人民造成的傷害， 向自己的人民作了道歉，請求人民的原諒。捷克總統哈維爾，最近也在告別演說中 說："對於不盡人意的地方，不同意我的做法的人，或被我的觀點和做法挫傷了的人 ，我真誠地向您道歉和請求您的原諒。" 再有，近鄰南韓總統金大中也在卸任演說 中作了同樣的表示。而中共領導人"死不認錯"的傳統，從毛澤東、鄧小平到江澤民 、朱鎔基是一脈相承的，看上去這個傳統也不會隨著朱鎔基的卸任而絕跡。從逆反 心理的角度看，你越是放下身段，人們越是把你往高處看，你越是自吹自擂，人家 就越是要揪你見不得人的隱痛。現在，既然朱鎔基自己不認錯，就無法得到人民的 原諒，這種責任就會變成歷史的欠賬，當人民覺悟之時，也就是清算之日。 功成身退，還是功敗垂成？ 對照朱鎔基上台時的宣示，他如今的卸任到底是功成身退，還是功敗垂成？不 管世人怎麼蓋棺定論，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的上任引發了海內外對他的很高期 待，但他還是錯過了做 "中國的戈爾巴喬夫"的歷史機會；雖然他一直是中南海最引 人注目的政治領導人，而且在海外媒體上風頭常常蓋過了第一把手江澤民，但是他 最終只是一個政治明星，而沒有成為中國人民期待的偉大政治家。他能步上中南海 政壇絕對是中共的異數，他也成為中共強人政治的迴光返照。 這固然是朱鎔基的悲劇，又何嘗不是整個中華民族的悲哀？如果，朱鎔基再年 輕10歲，如果中國（哪怕是執政黨內部）有自由競選制度，如果中國有權力制衡的 機制，……就很有可能會產生另外的結果。 不過，在評價朱鎔基功過的時候，也應該不要忽略與江澤民的區別，人們對朱 鎔基的批評更多的是一種"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情懷，最 後他畢竟在任期屆滿時遵照既定程序告老退休，這一點對現今中南海高層所起 的示範效應，非同尋常；尤其與江澤民逆時代潮流而動的戀棧行徑形成了鮮明的對 照。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到底是老死在權位上遭千夫所指，還是擔心在宮廷政變 中被人趕下台--整日生活在提心吊膽的恐懼之中，像朱鎔基這樣能在基本自主的狀 態下全身而退，在中共峰層來講也是異數中的異數，這也是江澤民與他不能同日而 語的地方。 江澤民和朱鎔基都酷愛中國的戲劇，而且又是同時代的最善於做秀的政治大明 星，儘管在實際政治權力的駕馭上，朱鎔基奈何不了江澤民，但從戲劇的效果看， 他與觀眾的緣份要遠遠好於江澤民。據知情者講，朱鎔基雖然愛好沒有江澤民那麼 廣泛，但是他唱京劇段子所展現的功力，顯然比江澤民高出不止一個等量級。中南 海的舞台就是這麼特別，受歡迎的演員謝幕下場了，不受歡迎的演員卻賴在台中央 一點下台的意願也沒有……如果朱鎔基能把江澤民帶下台，他的演出才是真正和全 部的成功，如今他只能說自己演得不錯，整台戲還是被他的搭檔江澤民砸了。這種 後果又反過來會影響人們對朱鎔基演技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