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薩達姆違反程序正義嗎？
    

    劉 穎
    

    這次美國攻打伊拉克，在海內外中國人中間也引起尖銳的觀點分歧和爭論。
    我注意到，在反戰這一邊，其中很多人不是根據實質正義而是根據程序正義。

    這種態度很可理解。畢竟，美伊矛盾和我們中國人好像沒有太直接的利害關係
，我們大多數人也不曾對這中間的是是非非認真下工夫思考研究，所以我們很難對
這件事作出有把握的判斷；於是，很多人就轉而從形式的方面，從程序的方面來考
慮自己的立場。
    他們說，如果美國打伊拉克能夠得到聯合國的授權，他們就可以表示支持，或
者至少是不表示反對；但如果美國得不到聯合國的授權而又要一意孤行，那就不能
接受，那就必須反對了。
    有些主戰的人也堅持程序優先，規則優先。他們認為，如果美國得不到聯合國
的授權而單方面開戰，他們也要轉到反戰的立場上來，因為形式重於內容，程序正
義高於實質正義。
    當然，這些反戰者並非不知道聯合國對其成員國一向缺少足夠的約束力，可是
他們認為，那些流氓國家不遵守聯合國的規則程序倒也罷了，美國就該以身作則，
做遵守聯合國有關規則和程序的模範。雖然聯合國有很多毛病，可是，美國既然是
聯合國的創始國之一，理當在聯合國的體制內謀求改進，而不是一見到自己的主張
在聯合國內得不到支持，就把聯合國撇到一邊自行其事。
    上述反戰者，就其堅持程序優先，規則優先這一點而言，我深表贊同；但問題
是他們對聯合國的性質和功能有所誤解。他們把聯合國當成世界政府，當成國際裁
判了。
    應當承認，當今世界仍然是無政府狀態；在各國政府之上並沒有一個世界政府
。聯合國不是世界政府，也不是國際裁判。聯合國有很多缺陷，其中有些缺陷是先
天性的，與生俱來的（只要想一想斯大林統治下的蘇聯也是聯合國的創始國之一就
行了）。這就意味著對聯合國的體制內改革存在著難以逾越的界限。
    近些年來，「人權高於主權」的口號很響亮，也引起很多爭議。許多人以為這
是一個新口號，新原則。其實不然。「人權高於主權」的原則本來就蘊含在聯合國
憲章之中。聯合國憲章開宗明義「重申基本人權」，把基本人權置於優先地位。如
果嚴格遵循憲章，聯合國就應該只吸收那些保障人權的國家，並且對成員國中侵犯
人權的行為進行制裁或懲罰。然而在實際上，聯合國在吸收成員國時不分良莠，只
考察其主權資格，不問其人權記錄，對成員國侵犯人權的行為又很少嚴肅制裁；既
缺乏足夠的道義威信，又缺乏必要的約束力量，所以它既不是世界政府，也不是國
際裁判。這次，美國未能獲得聯合國安理會的認可而自行對伊開戰，這是美國在外
交上的不成功，但若斷言是違犯程序正義，那就把結論推得太遠了。
    有人說，中共搞專制獨裁，是因為沒有別的力量制衡；如今國際上美國一家超
強，沒有別的國家可以制衡，這不是在國際上搞專制獨裁嗎？這種觀點的錯誤在於
誤解了權力制衡的本意。譬如美國的三權分立，意思是立法、行政和司法三種權力
分立。三權分立不是三個政府，三權分立還是一個政府。如果美國鬧出三個總統，
那就亂套了。因為在國際上不存在世界政府，所以無所謂權力制衡。至於說在國際
上如果出現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強國，由此形成某種穩定局面，那叫均勢，不叫制衡
。此其一。第二，在國際上，均勢不一定就是好事。冷戰期間，美蘇兩強一度形成
某種均勢。其結果是在蘇聯的勢力範圍之內，人民爭取人權民主的鬥爭屢屢遭到殘
酷的鎮壓。照現在這批鼓吹」制衡」美國的人看來，過去有蘇聯這樣一個專制強權
的存在倒成了一件好事了。豈有此理？
    那麼，我們應當怎樣看待美國這個當今世界上的唯一強權呢？毫無疑問，強權
並非公理，但遺憾的是，公理也並非強權。正義的人們總希望正義的勝利是由於正
義原則有說服力而不是通過武力而來。正義的人們常常對使用武力感到厭惡，感到
內疚，好像它根本上就是不正義的。殊不知在現實政治中，公理的獲勝常常離不開
強權的得宜運用。因此，我們不應該籠統地反對強權。我當然不是說，由於美國是
自由民主的國家，因此美國強權的所作所為必定代表了自由民主的公理，那又走到
另一個極端。我們當然需要對強權的運用保持警惕。我這裡只是說我們不應該籠統
地反對強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