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劍 ──推薦任不寐《災變論》 舒 崇 任不寐先生的《災變論》終於在海外出版。這是作者歷時十年,嘔心瀝血之作 。在文字垃圾氾濫、一次性讀物充斥的當今書市,捧著《災變論》這本三十餘萬言 書,格外感到厚重與珍貴。 不久前,網上出現一位署名「劉壘」者的文章,點評「中文互聯網絡五君子」 。其評價標準有三個,第一是為"網絡自由"做過貢獻的,第二是網上的文章有水準 並廣有影響的,第三是網絡語言很"君子"。作者把任不寐先生放在首位,我以為名 副其實。 《災變論》是一部研究中國文化史的專著。作者通過統計學上的資料分析,認 為中國的自然災禍遠遠比西歐來得頻繁。作者並不認為西歐那裡是絕對沒有災民的 ,作者強調的是為什麼中國是相對災民的。正是這種連綿不斷的自然災害(包括草原 遊牧民族的反覆入侵),造成了被作者稱為災民文化或者災民理性的中國文化,影響 了中國的社會和政治。所謂災民文化或曰災民理性,其核心內容是生存恐懼;而中 國現代化受挫的原因就是災民理性對中國社會的絕對統治。最後,作者提出,中國 的解救在於「發現責任」,而責任是建立在信仰之上的;因而,作者把災民社會的 自由之路的起點重新設定在信仰之維上。 《災變論》的副標題是「關於中國文化及其起源的地理大發現」。也許有人會 批評《災變論》是地理決定論。不過在我看來,如果我們要對一種文化追根溯源, 探求那些最初影響其性格形成的因素,免不了是要找到地理環境的(另一條可能的思 路是研究不同民族的遺傳密碼,只是到目前為止,這後一條思路還缺乏自然科學的 支持),否則,我們還能找誰呢? 任不寐試圖引進信仰解救中國。這種觀點或許會引起一些爭議。我注意到,在 年輕一代知識分子(尤其是持異議的知識分子)中,皈依宗教者不在少數;在社會其 他階層中,各種宗教信仰也以少見的規模和速度勃然而興。在當今中國,信仰已經 成為一種重要的精神現象。這本身就值得研究。 《災變論》是這樣一本書,一方面,作者力圖使書中的各部分都服務於作者的 基本觀點,使全書成為一個整體;另一方面,許多部分又都可以拆卸下來獨立成篇 ,有獨立的價值。即便你對作者的理論體系有保留或有疑義,你也可以從這本書吸 取很多教益。在任不寐這部書裡,有很多過人的洞見和精彩的論述。作者的觀察細 致,閱讀廣泛,思考深入,聯想豐富,有對歷史的特殊感悟,有對生命的深刻體認 ,再加上冷峻銳利的文筆,這本《災變論》實在是近些年來不可多得的一部佳作。 要在一篇短短的書評中對《災變論》作出全面的評介是不可能的。下面,我只 談幾個小問題。 在談到中國的地理環境時,任不寐提及北方草原民族反覆入侵的因素。我以為 這一點很重要。宋朝是中國古代最文明的一個朝代,是最有希望演變出良好秩序的 朝代;可惜滅於北方草原民族之手。宋朝是僅有的不是亡於宮廷內鬥、權臣奪位或 民間反叛的大王朝。我們很可以想像,如果在中原地區和北方草原之間有一道天然 的屏,從而使得草原民族難以揮師南下,中國很可能發展成另一番景象。 《災變論》對中國文化的批判相當尖銳。譬如談到中國災民文化的暴力性。作 者寫道:「『不准殺人』是絕對命令;然而,『應該殺人』卻是中國『政治』的本 質。」讀者不妨想想毛澤東的話「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想想張春橋的話「怎樣鞏 固政權?殺人」,想想「六四」「殺二十萬人換二十年穩定」。直到「六四」過後 十四年,仍然有不少人反對為「六四」平反,因為他們認為一旦沒有了殺人的威懾 效應,中國就會大亂。這就是說,他們認為要維持中國的穩定就必須殺人。這就是 說,「應該殺人」是中國政治的本質,是中國政治的題中應有之義。 作者指出:「災民英雄普遍是殺人高手而無一道德英雄。如基督這種通過道德 力量獲得敬仰的文化英雄在中國是陌生的。」譬如今天部分國人對毛澤東的神化與 崇拜。說穿了,他們就是佩服毛澤東的「厲害」。他們張貼或擺放毛象,那和西方 人張貼或擺放基督象顯然是出於十分不同的心理。 在論及災民文化的暴力性時,作者還聯繫到武俠小說,作者把武俠小說乾脆稱 作武打小說以突出其暴力性。作者發現:「『武打小說』顯然是漢語文學。為什麼 漢語世界有這樣一種文學形式呢?首先,為了生存『打人』成為事實,其次,文學 為這一歷史事實進行審美描述。此外,『武打小說』也是私刑的文學抒情,是公刑 的文學移情,是力量崇拜的文學模式。」作者指出,武打小說「是對『棍棒統治』 (孟德斯鳩)的文學適應。被奴役和攻擊的人往往更喜歡奴役和攻擊他人,如果他不 能現實地奴役和攻擊,他就想像自己的奴役和攻擊。」文學是願望的達成,「武打 小說是被武力奴役者的『精神勝利法』」。「『武打小說』是典型的災民文學,其 基本思想也是陳舊的,它的基本道德觀是善惡二元論,是『好人打壞人活該』,它 基本的方法論是『打』,『打』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在武打小說中,好人能勝 壞人,不是因為好人更有道理或更得人心,而是因為好人更有武藝。 讀任不寐這段分析與批評,我突然想到,英國很流行偵探推理小說。無獨有偶 ,在日本,推理小說也很流行。兩個都是島國,一個在歐亞大陸之西,一個在歐亞 大陸之東,都是在本洲最早進入現代化的國家。這中間是不是也有某種關聯呢?從 中國人愛讀武俠小說和日本人(以及英國人)愛讀推理小說這一點,我們是不是可以 發現某種民族的或文化的差異呢?《災變論》中就有一節專講「島國文化與帝國文 化」。 任不寐對有些社會現象的批評很是精闢。例如作者對政治冷漠的批評。政治冷 漠是九十年代以來中國社會的一個突出現象。有人說這是好事,因為它表明國人已 經走出過去的空頭政治,走出極權主義的泛政治化。還有人說這表明國人對現狀心 滿意足,所以不再關心政治。有人甚至把現今國人的政治冷漠解釋成「自由主義」 的勝利,說什麼「國人最不關心的政治就是最好的政治」,等等。任不寐指出:「 我們所說的政治,不是和權力、強制、權威等概念同一的概念,而是指關於公共事 務的思想和自由行動。」作者揭示道:「政治冷漠症的實質不是對『政治』的厭惡 ,而是對權力的恐懼,它不是面對『偽政治』的一種清高,而是面對『政治』的受 害者的一種自私,面對『偽政治』導致的滅絕性危機的一種自殺式愚蠢。」寥寥數 語,一針見血。類似這樣的精彩段落還很多,我這裡無法一一列舉。 然而,《災變論》並不僅僅是對中國文化進行散落的(哪怕是深刻的)批評,《 災變論》還試圖對中國文化給出一套整體的解釋。這反映出作者巨大的學術野心。 如果你願意對中國問題進行深入的思考,你一定能從《災變論》這本書裡獲得很多 刺激和啟示。□ 《災變論》,任不寐著,美國新澤西州成家出版社2002年出版,欲購《災變論 》者,請與http://www.beauthor.com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