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派出所到收容站 ──謹以此文悼念孫志剛們 (南京) 樊百華 大學生孫志剛在深圳收容所被打死了!專政工具的種種惡行罄竹難書,人們早 已咬牙切齒了,而勞動教養、收容遣送等惡法,依然每日每時地製造著血的災難。 不知疲倦地揭露吧!在六四大屠殺14週年祭的時刻,記下自己的親身遭遇,與所有 孫志剛的同齡人共同體驗中國的苦難。 一、「蔣介石始終缺乏統治的自信……」 2000年2月4日,除夕,想到第二天也即「龍年」春節一大早得趕往杭州拜訪朋 友,就早早睡了。午夜,一陣電話鈴聲將我吵醒,是杭州朋友傅國湧先生來電話問 我「明天什麼時候到杭州」。我說「票已買好,早晨7點由南京中北長途汽車站出發 ,車從寧杭高速公路走,到杭州大概中午12點鐘左右。」國湧讓我到杭後給他打電 話他來接我。 春節清晨,冷雨濃霧。但我被一種熱情包裹著。青年才俊傅國湧已經五次出入 牢獄了,一個月來三次電話相約,我渴望著與他見面。同車的人很少,汽車開得很 快,兩旁的村莊、人家籠罩在一片迷濛中,沒有一點節日的氣象。 車至杭州寧杭高速公路進出口,被截住。上來了幾個警察讓乘客亮出身份證, 說著有兩個穿制服的警察便徑直朝坐在左側第二排的我走來,一個矮小戴眼鏡,另 一個高大肥胖。我對他們說「沒帶身份證。」矮小的一位(約40多歲)問「為什麼 不帶?」我回答「我很少出遠門,沒有習慣,這次來杭州是訪友,朋友管吃住,不 需要住旅館,就沒帶。」「你什麼單位的?」「南京郵電學院。」「請你下車接受 檢查。」我要求他們出示身份,高大的一位出示了,是「杭州市公安局江干分局」 的。我便起身收拾東西,車上的檢查隨即停止──他們早已將電話竊聽得一清二楚 了,國湧應當有經驗料想到的,這個吃盡苦頭也不見長進的書獃子! 下車一看,有7、8輛車停在路邊,10幾個制服、便衣圍在客車附近。幾分鐘時 間,我被帶到靠近的杭州市江干區城東派出所,他們以我「身份不明」為由作「盤 查」。為了盡快結束盤查,我將身份證號碼、工作單位和南京住處的電話號碼、傅 國湧的住址與電話號碼一一說明,以便他們核證。所謂盤查就用了10幾分鐘。我以 為在現代通訊條件下,他們應當能夠很快查實我的身份,可是我錯了,以後幾天時 間內,他們再無任何人盤問,也根本沒有跟南京公安方面、我的工作單位和親友聯 系。他們宣佈對我實行「留置」,我要求他們告知:什麼叫「留置」,我被「留置 」的法律依據,怎麼個 「留置」法,是否春節看望朋友必需帶身份證。他們只冷冷 地說「我們知道該怎麼做。」 他們將我細細搜身,連打火機、通訊號碼簿都拿走,「光當」一聲將我鎖進了 派出所囚禁室,並派人日夜輪值把守。 下午4點多,也就是我生平第一次在鐵屋中度過了三個多小時,我放下隨身帶的 唯一一本讀物《永恆的困惑》(許紀霖先生著),讓看守傳話給他們的領導,問問 「身份查明了沒有?……」看守說他們不能離開崗位,無法替我傳話。 我只有繼續看許先生的書。 小小鐵窗外的天空依然沒有陽光,一直陰沉著,我覺得太陽都快落山了,鐵屋 裡暗起來,更覺陰冷了。想想「千禧年」的春節我為了與朋友相聚,竟羅此橫禍, 何啻「朝不慮夕」、「人命危淺」之歎!自從1997年我做了膽切除手術後,一受寒 就肚子疼,此刻飢寒交迫,我強烈想念起親友來。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現在正 在號稱「天堂」的杭州城內,蹲「人民共和國」的「鐵窗」,在忍饑熬寒呀!那時 ,我堅信親友們正在積極探尋我的下落,甚至已經在向全世界關注中國人權的人們 ,揭露杭州情治部門龍年春節的第一件侵犯人權惡行!當然,這樣的惡行要是讓官 方政要在世人面前辯解的話,一定又是「公安部門有權檢查沒有身份證的旅客」、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享有充分的人權保護」、「錯誤是難免的,我們正在努力 改進,美國也有人權問題嘛。」可是,無辜的我,在製造出的一派喜氣的春節蹲在 陰冷的鐵屋中又是為什麼?! 我用棉手套墊在小圓凳上,靠著鐵門藉著外間的燈光看書。正看到──第173頁 :1944年初,黃炎培和張君勱衝破了官方劃定的藩籬,分別創辦了《憲政》和《民 憲》兩份雜誌,還組織了兩個憲政座談會,邀請社會各界名流作文、發言……批評 當局的腐敗,申張各界的民意。 張君勱指出:「有憲法無人權,不能算是憲政,先有人權的保障,然後才有憲 法。」 中共南方局在國統區公開發行的《新華日報》上「表示贊同」。 第179頁:蔣介石始終缺乏統治的自信……這個獨裁政權是以赤裸裸的暴力維持 著的。 試問,今天哪一個中國高官能夠看到這些文字而不臉紅的呢?! 晚間8點多了,外面又下起了雨,冷雨點點滴滴落在我的心頭。許先生的書使我 有了一種忍受肚子疼的力量,雖然許先生在中國學術界算是較溫和的知識分子,但 這本專寫黃炎培與張君勱的書,卻實實在在於這春節使我痛苦的肌體有了明亮的精 神燃燒。 來了派出所當班的警察,我情不自禁的責問他們,「憑什麼拘禁我?是誰讓杭 州公安這麼幹的?中國人的人權何在?」我要求當班的立即向他的上級報告,必須 立即放了我,我抗議杭州警方踐踏人權的行徑!當班的警察只是說,「我們都不知 道,只是執行上頭的指派。已經跟南京聯繫了,明天中午可能來人。」事實上,這 些警察先是受上級的騙,然後再來騙我。 當班的給我抱來了棉絮,一墊一蓋,薄薄的,因為淋了雨有點潮,我一看,捋 起上衣露出刀疤對他們說:「我是動過手術的人,現在肚子正疼得厲害,我需要吃 藥,需要吃飯,需要熱水洗臉洗腳,我不能蓋這樣的被子睡在水泥台上。」回答是 :「這樣對你已經不錯了,一般我們是不提供被子的。肚子疼睡一睡就好的。」說 著揚長而去。可見,在這些警察眼裡,我這樣一個既沒有違法,更沒有犯罪的文弱 書生,連一個刑事犯都不如!這可是春節,可是在「天堂」杭州啊! 我知道坐著、站著不容易感冒,睡下來則一定會凍出病來。22點多鐘,我看完 了許先生的書,孤獨無主感便陣陣襲來,漸漸地像是墜入了黑暗的冰庫,益發深深 地想念起親友來。早知道會遭此橫禍,我是說什麼也不會往杭州這「黑洞」裡鑽的 。這是怎麼了,兩個文弱書生聚一聚,就算是肚子裡裝滿了民主自由思想,難道這 思想的交流也會讓春節杭州的「安定團結」毀於一旦麼?「無產階級專政」如此下 去,苦難的中國將變成什麼樣的「地獄」、「魔窟」呢?! 不行,我必須緊著喝熱水。半夜時分,我特別想用熱水洗臉洗腳,吃一碗熱乎 乎的元宵。但是,我只能用力不想,因為想不能得到的東西,只能給我帶來更大的 痛苦! 我不停地踱步,累了就坐一會兒,這樣熬到凌晨3點,我感覺有些發燒,肚子依 然疼得厲害,漸漸有些支撐不住了,一種折磨、屈辱感嚴嚴實實地包裹了我,我不 知道身體會不會垮掉,這多少有些使我感到恐怖。 睏倦開始襲來。我將墊被對迭起來,將枕頭豎著靠在牆上,再將蓋被雙起來, 試著將腿伸進去,和衣坐著。迷糊中,我警告自己千萬不能睡著。就這樣,總算熬 到天亮。7點多,起身看看天,晴朗,我期盼著今天能見到友人或者得回南京。為了 抵禦饑寒,我又開始緊著要開水喝。喝完水就又上鋪坐著。沒有人來理睬我,即使 是被審訊盤問,我想也會比這好受些。 中午了,我靜靜地坐在水泥台上聽外面的動靜,聽聽有沒有汽車開進派出所的 聲音。直到兩點還沒有。正在我又焦急起來的時候,一位戴眼鏡的警察來叫我了。 看守將鐵門打開,我僅僅是到了外間就感到了些許鐵屋內沒有的自由感。戴眼鏡的 警察遞給我一張單子,我一看不禁怒從中來,是一張「身份未明,繼續盤問24小時 通知單」,說是讓我簽字。我本能地予以拒絕,提出抗議。那警察說,「你這樣我 無法交差。」我說那就叫你們領導來。他說領導不在。我說那就請你打電話給分局 、市局,請局長來,我跟局長當面說。他說「這不方便」,於是我就將抗議寫到通 知單上,邊寫邊問,「你們跟南京聯繫了沒有?」他說是南京還沒有回話。我當即 表示不信,認為杭州這邊根本沒有與南京聯繫,根本就是想折磨無辜公民。我將通 知單甩給他說,「這下可以交差了吧!」 看守說「請樊先生別為難我,還是進裡面去吧。」我忍了忍,就又進了鐵門, 又坐到鋪上。這時肚子倒疼得輕些了,只是頭卻疼起來,我感到有些感冒了。24小 時過去了,竟然還說「身份未明」,我要是真有什麼「反動行為」,他們不出一小 時就查明了,自己忙著春節吃吃喝喝,無辜公民受罪便算不了什麼,連帶著普通警 察也要加班看我,不能安心過春節,這樣的專政啊,除了權力者,老百姓包括一般 警察誰會說它好?!昨天值夜班的警察我看也夠辛苦的,區別只在他是看守我是被 看守的罷了。 對於不講道理、不講法律的專制工具,我等書生當然無話可說,只是一個國家 這樣下去到頭來只能是人民起來造反、革命,還會有別的結局嗎!讓中國發生動亂 的最好辦法,還有什麼能夠超過專制機器不斷作孽的呢? 二、「龍行千里心何似,一嘯向天淚不絕!」 下午4點左右,來一年輕警察,他十分輕鬆溫和地叫我:「樊百華吧,快點,現 在送你回家了。」那時我頭暈、肚子疼得厲害,聽他一說,頓覺輕了許多。看望朋 友的念頭蕩然,就想回家了。 車子剛開不多會,我就看出來員也就是現在的駕駛員欺騙了我。過了浙江大學 不多遠,由一輛早在路邊等候的轎車引路,繼續向城西方向開去。開引路車的是昨 天參加截我的穿藏青色便衣的警察。 汽車在蜿蜒的西郊公路上神秘穿行,夕陽在前方帶著美麗的憂傷,淒惶地看著 我,使我想起落日時分在長江邊散步的悠然。此刻,我不知道警車將我送往何處。 1998年我就看到公安部有關文明執法、「透明」執法的公開承諾,可是杭州市的公 安局對於我這樣一個知識分子,公然實行既不文明、也不透明的非法羈押,正是制 度性地說漂亮話騙人、干醜惡事害人啊!這樣的例證每天在中國何止千萬!這是一 個極度缺乏安全的社會! 車行至一個殯儀館,引路車突然拐彎,將我騙出派出所的這位有些斯文卻頗攻 於心計的「小司機」──我懷疑這位自稱「小司機」的警察來自於杭州安全局或公 安政保處,因其攻心語言極富「契卡風格」,如說「你們這些讀書人看問題的方法 有問題,總是以自己的想法代替現實,容易將現實看得過於悲觀」等等──「幽默 」地說:「怎麼到這個鬼地方來啦。」 我被送進了緊靠在殯儀館北圍牆外的「杭州市收容遣送站」。後來我獲知這是 一個應當十分「著名」的浙江省「民政」局的下屬機構,因為幾個月前有一位以後 我一定要認識認識的南京知識分子,因為想通過如實報導該站的「優秀業績」,而 被該站在杭州公安局的配合下,「收容」了幾個月,並且回到南京又獲得了為期三 年的另一種收容「待遇」。 「小司機」們留下「同意遣送」的簽章後,即開車呼嘯而去。第二天,也即2月 7日初三,該站的兩個工作人員告訴我,是杭州安全局與公安局兩部門的簽章。 我被收容站的人員連推代拖進站門內。我當即對該站幾個幹部表示:「我不是 『三無人員』(按即無身份證、無暫住證、無單位人員),拒絕進入遣送站!」結 果我被幾個人(其中一個甚高大魁梧,後有工作人員告訴我他是「專職打手」)推 搡著進了一間比派出所鐵屋更大的囚室──該遣送站「東一號」。 又是一遍搜身。一些遣送站的工作人員,用木然的目光看著我,而幾個幹部則 輪番勸說、恫嚇:「進了這裡,就要聽我們安排,你必須配合。」「你以為我們要 收你呀,沒辦法,叫我們收就得收,你在這兒吃住可是國家給你花錢啊。」「你不 信問問大家,我們可是對你最優待了,一人一個房間,被子都是乾乾淨淨的,不要 敬酒不吃吃罰酒,住到其它房間去試試?」 我不讓他們關上鐵門,連呼「放我回家 !」「我是大學老師,我有單位,你們不能把我關在這裡。」鐵門是無情的,又是 「匡當」一聲,我孤身一人面對空蕩陰森的鐵屋,痛苦莫名,無限迷茫!「上帝呀 ,你在哪裡!」「正義與法律呀,你在哪裡!」「我的親人、朋友,你們想得到嗎 ?我正被囚地獄般的杭州啊!」 怎麼辦?在這樣的社會,訴說無門啊!真的是「人有旦夕禍福」啊! 兩位女幹部給我送來飯菜,說「開飯時間過了,我們特別為你到外面賣的,趁 熱吃吧。」我說「我不吃,我要絕食抗議。」兩位女幹部說「你是個男子漢,就吃 ;餓壞了身子,是你自己倒□,他們才不管呢。」我聽得懂這是善良的話,但我怎 麼吃得下呢! 一陣痛苦過去,我一片空白。不行,我要繼續抗爭,沒有用也得說也得寫!我 試著跟路過門口的工作人員要紙筆,得到了,其中一個還說如果我要抽煙可以喊他 們,他們不會將我隨身帶的捲煙還給我,但可以一枝一枝給我。有人後來偷偷告訴 我,「對你真是不錯了,你身上的錢他們就沒有收去吧?」我問:難道一般「三無 人員」進了這裡身上的錢都得「充公」?「洩密」者小聲說:「黑著哪,幾千上萬 也照繳啊!」 面壁而立,剛才這位「洩密」者脫口而出的話,使我想到,一定要多多瞭解這 裡的種種黑幕。我決定只將抗議對準杭州市公安、安全兩局,當局寫了一份說明與 抗議。寫好後我請路過鐵門的工作人員交給站部。一會兒過來一瘦高個幹部,說「 今天晚了,明天再說吧。」當晚,我又獲知一些情況。這裡還是有好人的,他們並 不害怕與我說話,並且鼓勵我繼續抗爭。本來,遣送站應是很人道的政府所辦機構 ,只是染上了「中國特色」,才出現了各種醜惡黑暗現象。 夜間,這裡不斷傳出孩子的哭聲,老人的呻吟,叫喊聲,搖動鐵門的聲音,還 有狼狗的凶號。我很悃,但不敢入睡,恐怖的氣氛倒很利於我保持警醒。有一位姑 娘的哭訴聲瀰漫了整個凌晨的天空:「警察叔叔,我要回家──」「警察叔叔,送 我回家吧──」「警察叔叔,行行好吧,我再也不出來打工了。」……不時有兩聲 呵斥回應:「吵什麼吵,想揍啊!」那時我真擔心那姑娘被揍了,於是,她哭訴一 聲,就讓我的心發一次緊。我明白了,這裡被關的許多人,甚至有比我更多更深的 痛苦和冤屈啊! 7日的凌晨,我又給杭州兩局寫了一個抗議《聲明》。 這一天的早晨與上午,我一直在等回應而遲遲不得。有好心人勇敢地答應替我 將消息傳給杭州的朋友。這使我感到莫大的鼓舞與欣慰。中午我吃了遣送站的半碗 飯、一點白菜湯──這是遣送站大年初三的伙食。據說以前這樣的飯菜是一天兩餐 ,不久前上面來人檢查後,才改為一天三餐。又據說進入遣送站的人每月國家發放 的伙食費標準是90元,但這裡的被收容者實際上還是要繳出食住費來! 7日的晚上,我與站裡的幾個工作人員隔著鐵門作了朋友般的交談,瞭解了這個 站裡的多種具有「中國特色」的情況,甚為吃驚,這畢竟是我第一次得到的第一手 資料!這些將我當作正直知識分子的工作人員,他們將永存於我的心中!這個夜晚 ,我不再孤獨,包裹在痛苦軀體內的精神又與鐵窗外的一切緊緊聯在了一起。 因為好心人給我加了棉被,我睡了個幾天幾夜來沒有過的第一個整覺。 8日,繼續遞交抗議與等待。等待中,我注意起了「東一號」牆上的塗雅,真是 字字血聲聲淚的控訴!便將看得清楚的一一錄於許先生書中的空白處。抄一些這裡 吧── 「壯士一去兮不復返,杭州是個傷心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悠悠人生歲短,浪費時間不返;誰有『真理』 誰有權,我伐『真理』難上難。 」/「慘無人道真打人,自由就在公平。」/「十九的月亮八分圓,八個官家七個貪 。」/「杭州不是天堂,而是地獄。」/「平生迄未闖高牆,狂風怒海浪滄桑;而今 抬頭對無盼,杭州坐牢被冤枉!」/「一天二兩半,把人都搞殘。」/「勤窮懶富官 發財,上豎中橫下亂來。」/「苦中作樂,人權在哪裡?」/「全是人渣,官逼民反 ;有心殺賊,還我自由。」/「龍行千里心何似,一嘯向天淚不絕!」…… 三、「浙江乃是戴笠、毛人鳳他們的故鄉」 午飯後,我做著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兩局又將我移禁別處。我讓好心人一定注 意動向,如果有警察來將我帶走,務必盡快弄清帶到何處,捅出消息。好心人表示 一定盡力。這樣我才安下心來靜靜等待。我想起電影上的「地下工作者」,不免感 到滑稽,獨自苦笑。 將近3點,一位女幹部來叫我了。「南京的樊百華,趕快收拾東西。」 走出鐵屋,陽光扎得眼都睜不開。院子裡上午被「放風」的老人小孩已經回到 各自的「號房」,只有那位站領導等著我。他對我說:「你趕快簽個字,就說是你 自己要求不要我們站裡遣送,而要自己回家的。」我說「這字不可以簽,因為站裡 根本不應該接受我,是站裡應當依法放了我。」這時走過來兩個參加截我的警察, 有好幾個工作人員也圍了上來。那兩個警察說「快點簽了吧,票都在這裡了。」我 說「把票給我看看。」一看是真的,但怕他們玩花招,我就說「應當送我來這裡的 警察簽字。」警察不簽,站領導還是叫我簽,我就要求將車票給我,拿到票後,我 故意將乘車時間、票價念出聲來,讓在場的好心人都聽到,心想如果兩局再將我移 禁別處,其欺騙行為就會很快被揭露。警察給了我票,便向我要車費,站領導也向 我要食宿費。我在「遣送單」上寫下了抗議性、證據性的幾行字,並向遣送站要了 食宿費收據…… 三位警察押送我到杭州長途汽車站。路上他們對我說:「以後不要再來杭州」 、「杭州不歡迎你!」……我說:「你們這樣做,至少對杭州的旅遊業不利吧。你 們春節就不走親訪友嗎?」「我們不,春節在家呆著,休息休息不好嗎,何必出外 受苦呢。」……兩位警察「陪」我同車離杭回南京。夜8點多鐘,經過整整三天半的 折磨,我帶著種種身心創痛到達南京汽車站。車站並沒有兩位警察說的「有南京公 安局接站。」他們又撒謊!整個過程都是杭州兩局在惡作劇!我要求兩警察將我送 到南京市公安局「給個說法」,他們竟說「要去你自己去,我們可要找地方吃飯、 下宿了。」我氣憤地說:「你們應當帶我到醫院檢查身體,替我看病。」──杭州 遭遇之後我得了難熬的皮膚騷癢症! 我要向杭州當局、中共當局發問:中國人的人權保障還要被侵犯到何時?! 2000年2月13日接傅國湧來信──新春伊始,您來杭州竟遭遇了這樣的結果,我 的心情十分不好。在杭州這「人間天堂」,我的正常朋友交往也受到他們如此嚴酷 的對待,處境之惡劣由此可以想見!……浙江乃是戴笠、毛人鳳他們的故鄉。…… 在人類已經跨入新千年的時刻,我們仍然沒有自由,連交朋友的自由也沒有,精神 上的痛苦無語可言。如何生存下去,是我們所要思考的問題。如何面對21世紀人類 走向文明、民主的大潮流,同樣也需要我們思考。中國的苦難當然不會在我們這一 代結束,但應該從現在開始朝著歷史正確的一面走去了。 最後,我想特別對孫志剛的同齡人們說一句:面對淋漓的鮮血,我們拿什麼告 慰「六四」先驅們的英靈? 2003年5月26日與南京長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