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財政黑洞 (大陸) 朱建宜 中國的財政怎麼了？ 當你領到菲薄的工資，那些上級明文規定的中餐費、下鄉差旅費、煤電補助費都 不能兌現時，當你每年都要認購財政部門分配下來的數額逐年增長的國庫券時，當 你每年都要花掉一、二個月的工資來承受各種名目的集資、攤派時，當你為正常的 辦公經費四處籌措時，你肯定不止一次地抱怨過：如果你是一個部門的領導，你更 必須為不斷增加的開支和按百分之十乃至百分之二十幅度不斷降低的行政預算而發 愁。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幾乎沒有一個省、地、縣的財神爺不為財政緊張而發愁， 不為年年的預算而費盡心機，不為年終關門而東挪西借。人們不禁要問：中國的財 政怎麼了？ 無疑，這個問題遠不是幾句話能夠說得清的，但灰色消費的迅速膨脹，無疑是中 國財政流失的黑洞。所謂灰色消費，是指人為擴大不合理的財政支出，使財政資金 或應屬於國家和地方的財政資金向國家或單位個人轉化，由生產領域向消費領域轉 化。那些驚人的交通費、失控的招待費、形形色色的旅遊費、膨脹的舞廳消費、走 火入魔的送禮費……使各級財政不堪重負，它像一個無底的黑洞，吞噬著巨額財政 收入，從而加劇了國家和地方財政的困難，拖了經濟建設的後腿，嚴重阻礙著市場 經濟的發展，對經濟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產生了極大的消極影響，呼喚著社 會各階層的重視。 公車私用，高昂的交通費 隨著單位工作用車日益增多，「公車私用」的現象相當普遍。有人算過一筆帳， 一輛小車即使不計購置費和折舊費，光算油費、修理費、保險費、養路費及其它費 用一年就要開支二萬元左右。Z縣是個人口不到二十五萬的小縣，擁有各種大小車輛 近四百輛，僅小車一項開支每年就達八百萬元，佔全縣財政收入的三分之一以上。 而這些日夜穿梭的小車有多少是因公而動，沒有人能夠說得清。一位科級幹部的家 屬為了赴省城南昌喝一個朋友的喜酒，帶上專車赴宴，一次就花費汽油費、停車費 、駕駛員差旅費四百餘元。N君是一位股級幹部，兒子在省城讀中專，每個學期都要 專車接送，一趟花費不下三百元，而這個股長所在單位的職工只能領取百分之六十 的工資。職工們買一瓶墨水，訂一份報紙都得經這位股長詳細審查。 迷途的羔羊，失控的招待費 這些年，從中央到地方都曾三令五申，狠煞吃喝風，然而公款吃喝之風屢禁不止 ，反而愈演愈烈。L君是一個實權單位的頭面人物，因「工作關係」今天上賓館，明 天跑酒樓，一年到頭難得在家吃上幾頓飯。對此，當辦事員的W君頗為憎恨：「他們 在賓館酒樓吃一頓飯的錢就比我一個月的工資還多。」N縣的某個村年收入不足六千 元，是個地道的空殼村，然而用於吃喝的費用卻突破了萬元，這其中的缺口部分要 從提留款中來解決。他們吃的名目繁多，鄉里幹部下鄉要吃，村與村「橫向聯繫」 要吃，村裡開會幹部們坐在一起吃，收提留、搞計劃生育中心工作要吃。吃得村裡 越來越窮，吃得老百姓怨聲載道。 俗話說：煙酒不分家，在酒足飯飽之餘，每人拿一盒煙已成為相當一部分人的慣 例。以請客為名、聯繫業務為名的公煙私抽的現象已絕不是個別。報載，B省某地區 一九九一年高檔煙銷售高達二點三億元，其中百分之八十是公款購買。僅此一項每 年就燒掉了一點八億元，而當年該地區財政入庫也才三點九億元。此種情況在其它 地區亦屢見不鮮。國家統計局測算，全國大中型飯店中，有百分之六十到七十的營 業收入來自公款宴請。以保守的態度估算，全國用於公款宴請的費用高達八百億元 之巨。 狂吃濫喝無益身體，抽煙有害健康，這個道理誰都懂。持「無可奈何隨他去」、 「不吃(抽)白不吃(抽)，吃(抽)了也白吃(抽)」的觀點「上陣」而深受其害者不乏 其人。 瀟灑走一回，形形色色的公費旅遊 國門洞開。人人眼睛都開始向外瞅——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於是，許多人在心底 有了一個企盼：瀟灑走一回。 為了迎合這部分人的心理，也為了「搞活」經濟，各種規模越來越大標準越來越 高的會議、考察團應運而生，一時間，「港澳游」、「邊境游」、「馬來西亞、新 加坡、泰國三國游」成了這些冠冕堂皇的會議通知、研討班、考察團最令人動心的 內容。僅黑龍江省的三家旅行社，從一九九一年二月起到一九九二年五月止，便通 過旅遊而回籠貨幣達二百五十億元，年增百分之二十五，其中三分之一以上均為公 費。 至於那些出國無望，只能望「洋」興歎的人們，也如饑似渴地尋找著飽覽祖國大 好河山的機會。內蒙有個機構改革的試點縣，山東有個多種經營的先進縣，江蘇有 個鄉鎮企業的典型縣，於是乎，全國各地的人們打著參觀學習取經考察的旗號蜂湧 而出，一路乘飛機住賓館，繞道風景區。至於沿海諸如深圳、海南等開放區這些人 已是早就逍遙過好幾回了，那些風景名勝區更是召開各種形式的交流會、研討會、 討論會、鑒定會的絕好地點，其開支之大令人瞠目結舌。其旅遊點接待的旅客中， 屬公費旅遊佔百分之七十以上，且住的一般都是較高級的旅館。 今夜何處去？舞廳，擋不住的誘惑 當今城市最跑火的行業是什麼？誰都能回答：酒樓和舞廳。那些耗資數十萬乃至 上百萬的各類豪華准豪華歌廳、舞廳，使人們的夜生活更加五彩繽紛。但你是否知 道，這些場場爆滿的歌廳、舞廳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在慷國家之慨，用多種變相 的方式淘著國家已十分不富裕的財政。 W是地區外貿局的一位科長，他下鄉的愛好是美酒加跳舞、群眾稱他是三要幹部， 即「口要吃，手要拿，腳要踢(迪斯科)」。一日，他到Y縣檢查工作，還未落座便向 接待單位交代了晚上的去處。於是乎，接待單位心領神會，帶著大群姿色各異的舞 伴擁著這位科長步入卡拉OK舞廳。又是茶水飲料，又是點歌獻花，而且W君十分欣賞 自己的歌喉，一曲又一曲唱個沒完，僅此一晚的消費便不是三位數字了，這些開支 自然全部轉化成餐費。Z縣一個效益並不理想的小廠，一個月的舞廳消費便達三萬元 。Y縣是一個人口不足二十萬的小縣，財政收入不過二千萬元，但縣城已有六家營業 性舞廳，而且還有五、六家正日夜裝修，各展豪華，準備不久後粉墨登場，加入舞 廳角逐行列。一家舞廳老闆毫不掩飾地說：「如果僅僅是賺個人的錢，鬼都不會幹 舞廳，個人掏腰包的還不足總收入的百分之三十。」 某個單位為了節省開支，把唯一的一部電話撤了，但卻依然常陪客人光臨舞廳。 儘管有許多的有識之士、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在各種場合大聲呼籲：禁止公款跳 舞，儘管有不少單位已不堪卡拉OK的重負，然而全國數以十萬計的舞廳依然星火閃 爍，夜夜歡歌，依然流淌著財政的血液。舞廳，真是擋不住的誘惑。 走火入魔的公款送禮現象 如果說：各種蛻變了的回扣已不是陽光下的罪惡，那麼公款送禮現象如今已是隨 處可見，只是表現形式更為隱秘，而且手段也更加巧妙。 某鄉的一個鄉長，為了在換屆之際鯉魚跳龍門，硬是由鄉里出面貸款四千元，用 於給各方人士打點，送的年貨則從冬筍、香菇到名煙名酒無所不包。 某個縣辦企業，為了搞到市場緊俏的煤，經廠領導研究，決定向某個煤礦「贈送 」三台冰箱，而實際上卻購回了五台，而這多購的兩台，自然送進了廠一、二把手 的家門。 某地專業銀行的一名幹部曾自豪地說：「每到過年，我這裡的年貨應有盡有，從 北京的烤鴨、泰和的烏骨雞，到液化氣、小孩玩的煙花，價值不下一萬元。」顯而 易見，他的這些年貨無非是拿黨和人民給予的權力作為交換條件罷了。 某地一位處級幹部，煙癮非常大，每天都要抽二至三盒，且非高檔煙不抽，每當 家中沒有煙抽之時，便叫上司機下基層，名為調查，實為調煙，隨便到幾個縣轉上 一圈，總能弄個十條、八條紅塔山、阿詩瑪煙，當然還不僅僅是煙，有時碰上個別 縣的接待單位不識其愛好，他便毫不客氣的給予提示，僅抽煙一項，此公就每年要 花費六到七千元。據某市不完全統計，一九九一年全市五千多個工商企業，累計送 禮達一億元。 禮品，自古以來就是人際交往中不可缺少的東西。 但是象上述現實中存在的許許多多的「禮」，在世態的演變裡，常常變得突兀、 奇詭艱澀，讓人忙亂迷惘，讓人揪心自責，更讓人匪夷所思。 一位老幹部對時下盛行的送禮風憤然有加，他感慨地說：「送禮本是一種純潔友 好的賀儀形式，可如今，送禮變成了一種交道，一種交易，到了『無禮』寸步難行 的地步，這不能不令人憂慮。」 並非尾聲：關於灰色消費的思考 灰色消費的形式遠不止於此，「公費上學」、「公款私存」、「公費醫療」、「 公費電話」、「集團消費」等莫不屬於此例。某單位曾統計過長途電話的構成情況 ，結果純私事的約占三成以上，某機關S君，為了讓人在省城為親屬買一張火車票， 與朋友往返通話四次，花去電話費六十多元，此君還創下與海口同學聊天半個多小 時的記錄，主要內容就是讓對方代購一件衣服。有人算過一筆帳，若行政事業單位 中有百分之五的人每月打三次電話，那麼一年中僅廣東省就無償給職工電話費四千 萬元以上。 難道還要無視這樣的現實麼？一面是日益膨脹的消費，一面是日漸緊張的國家財 政，這強烈的反差，為社會生活添上了極不和諧的疵音。 灰色消費，誰能僅僅看成是廉政建設範疇？這一社會經濟生活的熱點問題，已滲 透到經濟生活的各個領域，成為一種國家公害，它增大了單位經費開支，加重了國 家財政負擔，同時，造成社會分配不公狀態下的「消費不公」，還刺激了鋪張浪費 現象，助長了以權謀私、損公肥私等不良風氣。 如何有效地遏制「灰色消費」的膨脹和蔓延，促進經濟建設的健康發展，維護社 會的繁榮與安定，確保改革開放政策的順利推行，是擺在我們決策者面前的一個重 大課題。的確，糾正和消除「灰色消費」將是一項龐雜的社會系統工程，需要多方 面長期不懈的努力，只要我們盡快理順各種分配關係，建立適應市場經濟持續發展 的新機制和與之相配套的各種法規，形形色色的「灰色消費」現象就會「壽終正寢 」，財政的黑洞就有可能徹底堵塞。(原載《人民政協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