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之無恥,是謂國恥」 ——中國知識分子為啥這樣「熊」? 廣西 東海一梟 知識份子的定義多多。本文中的知識份子,不是指「由不同背景的獨立個體組成,通過他們 帶有批判的冷靜的觀察態度,對社會提出激進的看法和述著,帶有激進態度的人」(德語大 百科全書);不是指「以思想批判為武器,以理想未來為立場批判現實的人」;不是指「必 須有獨立精神和原創力,必須是他所在社會的批評者」(《時代週刊》)。按照這些苛刻的 定義,中國古代沒有知識份子,現當代也只有鳳毛麟角的個體而沒有知識份子群體。哈耶克 認為,一個人只要能說會寫,博學多聞,並且對於新觀念的接受比一般人來得快,就可稱為 知識份子。以此寬泛的標準來衡量,中國知識份子大多數也是不合格的。此處的知識份子, 僅指文學、社科類等公共型知識人,姑妄稱之而已。工程技術人員也不算在內,他們在古代 屬於「工」,「解放」後也一般歸入工人階級隊伍。下面言歸正傳。 恥與「知豬文犬」為伍 老梟生平愛詩成癡,好書如命,不論務農務商打工流浪,總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讀書 、思考、寫作,新詩舊詩雜文散文都愛寫,文史哲儒佛道都好讀,大半輩子來,積稿數百萬 ,出書近十冊,讀書破萬卷,大小算個知識份子了,然而一向遠離知識圈尤其是文人圈。寧 在粗蠻的武人、庸俗的商人、陋野的農人、僵硬的軍人、狹小的小市民等圈子裡混,也恥與 所謂的知識份子為伍,恥於被視為知識份子。 我對那些知識鈣化、頭腦退化、思想僵化、精神奴化的知識人文化人,曾自鑄偉辭冠以「知 豬文犬」之稱。詩虎文龍,又豈能進入知豬文犬的圈子裡?曾有一位執某省評論界牛耳的名 教授在酒桌上頂了我幾句嘴,我不動嘴而動手,嚇得他鼠竄而去。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在兩位 老詩人的關愛誘導下加入了作協,但從未參加過作協會議和活動,本來早當退出,至今未退 ,懶得招作秀之嫌也。 多數文學、社科類學者教授,不僅許多常識方面十分無知,便是在詩詞創作、理論及政治見 識、理論方面,也是水平有限。就我所接觸到的相當的範圍看,我還沒見到詩詞水平比我高 、理論造詣比我深的。謂予不信,從北大或社科院拉一個名家大師出來,與我鬥鬥詩、鬥鬥 嘴試試?當梟門弟子只怕都找不到一個夠格的。法學、經濟學是我弱項,但比起許多大律師 、名經濟學家來,自覺也多有一點頭腦、多懂一點常識。我平常以讀古書西書為主,本國知 識份子的文章和書籍,每每忍不住大笑或大罵,江湖名言道「學者一開口,老梟就發笑」。 共產黨化了大把民脂民膏養了大群黨用文人,居然眼睜睜看著老梟縱橫江湖罵遍天下無敵手 ,亦可忴也。 九十年代,文憑熱興,多人勸我化筆錢湊熱鬧拿上一個,以備後用。我都拒絕了。此生不太 可能再給別人打工了,更不可能從政,文憑雖好,於我無用。最主要的是,老梟學養深厚智 慧圓通,向以一代國士百世師表自期,何人配做我老師、給予我教導呢。我說過,我拜萬物 、拜天地、拜古今書籍和智慧為師,獨來獨往,自參自悟。我也從「能者」、從匹夫匹婦那 裡汲取智慧和能量。但這種汲取,是居高臨下、以大汲小的,是大山對泥石的收容,大海對 溪流的涵納。具體到個體,則是「世上已無人可友」,友猶沒有,何況師乎。 無德就是小人儒 我瞧不起知識份子們,主要還不是因為他們「無知」,而是因為他們無德。在學院中,縱然 還有人詩詞比我好、理論比我深、見識比我高、專業知識方面值得我學習,也不過「小人儒 」而已,在品質道德上不配得到我的尊重。經過十年文革,中國知識份子群體的脊樑已普遍 被折斷了,再加八九學生運動,少數血熱氣壯、識高骨硬的知識份子,不是被抓進牢中就是 被驅逐海外,剩下的儘是幫閒而已。別說三人行,便是萬人大會,也是「必無我師也」。 中國知識份子的無知無德,當然不是他們天生愚笨下賤,而是其來有自,罪有所歸。知識份 子作為一個階層從來就沒有獨立的經濟政治地位,自古以來就像依附在君主、軍主或黨主這 塊皮上的一撮毛。斯賓諾莎說過:"想法子控制人心的政府,可以說是暴虐的政府,而且規 定什麼是真的,要接受,什麼是不真的,不要接受,這可算是誤用治權和篡奪人民之權".而 中國統治集團從來就以「控制人心」為要務,自古如此,於今為烈。 比較而言,古代知識份子(士)還幸運一些,歷代帝王多尊儒術,政統與道統形式上是分離 的,士與師是儒學社會的秩序的解釋者、君主秩序的道德力量所繫,是道統的傳承者、掌握 和代表者,他們的自我人格定位一般都相當高,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對君權產生制約並得到一 些開明君主的尊重,有的朝代,如北宋,知識份子還享有著相當優裕和寬鬆的環境呢。同時 ,古人講師道尊嚴,尊師重道,講天地君親師,把師的地位抬得很高。到了民國,各路軍閥 大都出身綠林,不學無術,但對士和師多頗為尊重。 古代沒有「自由」「平等」、「人格獨立」等概念,但一些優秀知識份子有儒家尤其是亞聖 孟子的大丈夫精神和狂狷之氣作為精神資源和支柱。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這是大丈 夫。以道自任;先天下之憂而憂;雖千萬人吾往矣;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 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狂」。士可殺而不可辱;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是「狷」。這條縱 向的知識份子傳統精神臍帶,歷數千年滄桑而不絕,至到十年文革,大革文化命,才終於剪 斷。 蔣介石加強了對知識份子的政治控制和思想統制工作,把「三民主義」確立為全國的「中心 思想」,宣稱「思想統一,比什麼都要緊」。他提出「一個主義」、「一個政黨」的口號, 揚言「再不許有第二個思想,來擾亂中國」。南京政權首創中國新聞審查制度,並通過行政 手段使黨的意識形態社會化。五四運動中興起的啟蒙思潮迅速退潮,但在國民黨時代具有批 判立場而又富於道德力量的獨立的知識份子依然不少見。 共產黨與國民黨一樣,政教合一,黨主就是教主,政權和理論一把抓。但在國民黨統治下, 自由是多與少的問題,在共產黨統治下,自由是有與無的問題。從著名的「王實味案」開始 ,共產黨對知識份子的霸道和黨化知識份子的奴性就已開始暴露。這位出身北大主動投奔革 命聖地的知識者,在他《野百合花》等等幾篇短文中,要求人性化的政治和革命,宣傳民主 和平等,競招來殺身大禍,而在批判中,除了一個傻氣十足的肖軍,再沒人站出來為他說上 幾句話! 文人本是可憐蟲,當代文人特別熊 執政中國之後,共產黨的霸道和知識份子奴性都變本加厲地發展起來。知識份子成了教育、 改造的對象,不但在政治上要與上頭保持一致,在思想上理論上也只能充當傳聲筒和美容師 的角色,生存環境更為險惡,思想罪、文字獄大行其道。毛澤東以馬克思加秦始皇自詡,嘲 笑秦始皇氣魄太小,焚書坑儒運動才不過「坑」了區區幾百人,哪有共產黨厲害,把「臭老 九」一「坑」就是百千萬! 到了鄧江時代,高叫尊重人才、尊重知識、尊重知識份子的口號,知識份子物質待遇提高了 ,但思想上依然嚴防密守,強調「統一」。沒有思想、異議、說真活、獨立思考的自由,算 什麼知識份子?不尊重知識份子的思想自由、人格尊嚴、個人價值、個人追求、批判立場和 表達方式,何談尊重?依然是當工具、當花瓶和擺設來利用,依然是當豬來養,當狗來使、 當馬戲團的猴子來耍,只是喂得豐盛些而已。「文人本是可憐蟲,當代文人特別熊」(梟詩 ),政治環境使之然也。 君不見,歷代黨主都喜歡到有關大學去發表重要講話、重要指示,喜歡充當老師的老師,動 輒把老師們當作奴才和孫子來教育、訓導,而廣大校長教授無不以當孫子猴子狗腿子為榮, 無不以黨國領導到校視察、講話、作指示為榮(如果老梟是大學校長,老江小胡要來學校拜 訪、求教可以,但必須畢恭畢敬地。發表講話作指示?娘希匹!哈)想起一個典故:蔣介石 掌握黨政軍大權後,曾多次表示要到安徽大學去視察,但校長劉文典拒絕其到校「訓話」。 後來,蔣介石雖如願以償,可是在他視察時,校園到處冷冷清清,並沒有老蔣所希望的「歡 迎如儀」那種隆重而熱烈的場面。劉文典的觀點是:「大學不是衙門。」(《讀書》2001年 第10期,作者魏得勝)。後來該校鬧學潮,蔣介石經教育部下達檔傳令劉文典赴南京接受蔣 委員長召見。相見時,蔣介石面帶怒容,既不起座,也不讓座,衝口即問:你是劉文典麼? 劉文典大怒:「字叔雅,文典只是父母長輩叫的,不是隨便哪個人叫的。」 並斥蔣介石說為軍閥!自稱「寧以義死!不苟幸生!」。拿現在的大學校長、教授們與劉文 典相比,反差何其強烈。 師無道德,士無廉恥,知識份子們尊嚴消失了,頭腦僵化了,思想能力、創造創新能力萎縮 了,獨立精神、挺拔脊樑彎曲了,學風敗壞,士氣墮落到歷史最低點。他們勾心鬥角、弄虛 作假、以學謀私、權學交易,學術成了敲門磚,大學和科研院所成了為『文憑加工廠』、『 學歷批發站』,學界文界教育界與商場一樣俗、與官場一樣黑、與鬥牛場一樣勾心鬥角。王 國維在《廉恥》一文中寫道,「士大夫之無恥,是謂國恥」,有一位哲人說過,「不尊重知 識份子的國家注定要沒落」。一代代知識份子的道德,影響著民眾的道德,他們的命運象徵 著中華民族的命運。正如學者袁濟喜所言:「學術是一個社會文明水準的重要尺度,它代表 著一定時期科學文化的進步。學術文化又是整個文化的精髓,它構成了道德良知的底蘊。中 國的學術文化,從來就是作為社會文化的最高境界而受到推崇。正因為如此,人們對學術領 域從來就是尊重有加的。封建社會,有時可以向國家輸錢捐官,但進士一類學銜卻是不容染 指,更不可能通過權位與金錢。在我們倡導科教興國的今天,確立學術神聖的觀念更是順理 成章的。我們不必將學術說成是不食人間煙火高不可攀,但學術神聖確是一個社會對文明的 嚮往與認同。然而,正是學術神聖面臨危機。中國目前的道德文化在許多領域被金錢與權力 衝擊得本已衰弱不堪,學術文化可以說是最後一道可以抵禦金錢與權力的防線。如果連這道 防線都蕩然無存,則社會心理與道德良知受到的傷害將令人不敢想像。」(袁濟喜《學術腐 敗逼近最後的道德防線》) 好在有了互聯網 好在有了互聯網,讓少數不甘當豬的知識份子在嚴防密封的鐵屋子裡喘一口氣,同時讓我結 識了劉曉波、胡平、傅國湧、蘇曉康等一小撮有識有有德的獨立知識份子,讓我知道中國知 識份子尚未全體沉淪成「閹然媚於世者」,其中還有值得尊重、學習和交往的人物,幸何如 之,樂何如之。如果他們當年能執教鞭,小梟又何妨隨俗一執弟子禮拿本文憑玩玩?具有批 判立場而又富於道德力量的中國獨立知識份子,在海外、在獄中、在民間。這是他們的光榮 ,卻是國家的悲哀、民族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