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民工調查：採訪父親楊慶華

作者：楊銀波


按：剛剛編寫好《中國農民工調查》提綱，該提綱總共涉及43問，其結尾處說道：
「對於中國一億三千萬民工，此項調查牽一髮而動全身，直至國體。若假以時日、人力、物
力、精力、智力，則《中國農民工調查》必成重量級貢獻。」我期待以示範之舉，呼籲那些
敢於不畏當局打壓，且具有較高組織能力、活動能力、交流能力的民工類社會活動者或觀察
者、研究者身體力行，在民工家鄉、火車站、民工租房、廠內宿舍等地，對中國農民工進行
多方位、多層次的調查。條件允許的話，可以組織大學生、民間學者乃至具有民間傾向的官
方人士進行調查；亦可獨立調查。調查物件越多，調查者越負責，分類越細緻，則最終結果
越準確，認識越深刻。現自我這位農民工之子開刀，以《中國農民工調查》提綱之43問採訪
我的父親楊慶華。


簡介

楊慶華，男，漢族，1956年正月十九（2月23日）出生於重慶永川市朱沱鎮新岸山村11組，1
971年7月小學畢業，無黨籍，務農。其父是1928年五月十三出生的楊定發，其母是1930年九
月二十一出生的陳澤貴，家族成員眾多。1981年1月25日，楊慶華與當年小學同學、同村同
組農民、1955年九月十八（10月21日）出生的梁如成結婚。1982年正月二十（3月13日），
楊建平出生，8天後因「氣風病」死亡。1983年正月十九（3月3日），楊銀波出生。1993年3
月，因經濟極度艱難，楊慶華至貴州省水城縣打工（搞建築）。1995年2月，至貴州省遵義
市打工（搞建築）。1996年3月，至廣東省廣州市打工（農場種菜）。2003年2月，至廣州市
另一地打工（搞建築）。2003年10月，再至貴州省遵義市打工（搞建築）。現仍在廣東搞建
築，負責挑沙、挑灰、混灰、撿磚、甩磚、抬板、抬石頭、拉斗車等。

楊慶華訪談錄（客觀語氣採訪）

（一）基本情況（1問）
 問：你家裡面還有沒有承包地？
 答：沒有。1996年以前有，1996年以後就沒有了。要沒有顧慮地出來打工，土地只好扔給
別人做。現在你七叔（楊明華）在做著我們的土地。家鄉很多出來打工的人都是這樣。

（二）外出情況（7問）

 問：你外出打工的主要原因是什麼？
 答：一方面是以前你小的時候需要錢來讀書，另一方面是想多找點血汗錢。農村沒有出路
嘛，大家都朝外面跑，就出來了。
 問：你的打工工齡有多長？
 答：11年。
 問：第一次外出找工作的途徑是什麼？
 答：主動找親戚，找你五舅梁如德，他那個時候是包工頭，到貴州省水城縣木沖溝搞建築
，打雜。
 問：目前外出找工作的途徑是什麼？
 答：親戚不在身邊，就找朋友、老鄉嘛，也是搞建築，打雜。
 問：與2003年相比，2004年你老家外出打工的規模有無變化？
 答：比去年多得多。
 問：與2002年相比，2003年你老家外出打工的規模有無變化？
 答：一年比一年多。
 問：你預計未來幾年你老家外出打工的規模會不會擴大？
 答：增加不了多少了。家鄉的人差不多都出來了，就剩些小娃娃跟老人。小娃娃長大了可
能也要出來打工。

 （三）工作情況（8問）

 問：你是否滿意目前的工作？
 答：比較滿意。再不滿意，也找不到其他工作做，只能踏踏實實地幹。
 問：每天工作時間有多少小時？
 答：少不了9個半小時，最多的時候10個半小時，一般是10個小時。
 問：有無休息日？
 答：有病痛的話，可以請假，但是當天沒有錢。遇到不好的老闆，可能要被扣工資。
 問：你是否滿意當地實行的對民工准許進入的行業工種限制？
 答：熟哪行，整哪行，有本事就去。但是如果介意我們的身份問題，我們就不滿意。
 問：隨著城市下崗職工的增加，在哪些行業中下崗職工對民工有影響？
 答：我覺得，只要我們和下崗職工都熟悉的行業，大家肯定有競爭，有意見。但是我熟悉
的行業不多，都是從事最苦、最累、最髒的工作，所以沒感覺到城市下崗職工對我有什麼不
好的影響。
 問：你目前的收入情況如何？
 答：400多塊錢一個月，最多最多才500塊錢。
 問：2002年、2003年你的收入情況如何？
 答：也是400多塊錢一個月。
 問：你覺得錢是更好賺，還是更難賺？
 答：錢不好找啊。400多塊錢還要除掉零用錢，只有300多塊錢一個月的收入。像我這種人
，沒有技術，沒有人緣，錢是一年比一年更難找。

 （四）維權情況（8問）

 問：你是否覺得自己的工作安全？
 答：搞建築很不安全。大事小事都容易出，經常被碰傷、掛傷、撞傷。我們有很多在一起
干的人，有的也弄個殘廢。
 問：你是否遭遇拖欠工資、剋扣工資的情況？
 答：我的運氣好，有時工資被推遲過10多天。但是別人運氣就沒有我這麼好了。幫老鄉干
的話，錢就踏實；幫外地人幹的話，錢容易出問題。
 問：你對工作地點有何批評與建議？
 答：下午1點鐘左右就出去了，太陽大得很。有時飯吃了就出去幹，太辛苦。這個有點不近
人情。
 問：你對勞動部門有何批評與建議？
 答：說了也等於白說。勞動局始終不大理會我們這種打工人，好像沒有什麼關係一樣。
 問：你知不知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工會法》？
 答：知道，但不清楚。
 問：你知不知道當地政府、勞動部門、工會部門、公安部門、法律援助處、律師事務所、
報紙雜誌電視台的聯繫方式。
 答：都不知道。好像我們不犯法的話，就跟他們沒有什麼關係。他們是來管你，不是來幫
你。
 問：你是否檢舉、控告、起訴過相關責任人？
 答：沒有。
 問：你可曾想過組建獨立工會？
 答：沒想過。

 （五）生活情況（9問）

 問：你是否滿意當地公安部門的暫住戶口管理？
 答：我認為還是有點道理，但是不能過分干涉我們的生活嘛。
 問：你是否滿意當地勞動部門的流動就業證卡管理？
 答：我沒有就業證。勞動部門要給我們發這個證嗎？要多少錢？
 問：你是否滿意當地計劃生育部門的婚育證管理及定期婚檢制度？
 答：一方面你母親已經不用查這方面的了，另一方面我遵守計劃生育法律，所以還是沒有
什麼意見。
 問：你的子女是否在當地上學？
 答：我的孩子就你一個，你出社會都快四年了。這個問題不用回答。
 問：你是否滿意當地教育？
 答：那些民工子女的上學費用太高，不公平。而且這裡的學校不大看得起民工子女。
 問：你是否覺得已經被當地居民所接受？
 答：他們說的話我聽不懂，交流很少。不過這裡的人沒有小心眼，說話算數，直來直去，
挺好的。我不惹你，你也不惹我。
 問：你在當地以何種方式瞭解外界資訊？
 答：通過你。有時也通過朋友、老鄉。
 問：你如何解決個人性問題？
 答：這個問題，我不回答。
 問：有無嫖妓經歷？
 答：也不回答。

 （楊銀波註：民工性問題是個大問題。相當多數民工的妻子（女友）或丈夫（男友）相隔
甚遠，因性缺乏而導致的社會報復性案件近年逐漸增多。）

 （六）體認情況（10問）

 問：你認為自己是農民，還是工人？
 答：農民。
 問：你是否滿意家鄉稅費改革？
 答：現在家鄉的稅比以前少得多了，還算滿意。
 問：你是否滿意家鄉的鄉鎮政權或村級政權？
 答：絕對不滿意。貪污嫌疑大，大家都看不慣。十官九貪，哪個都狠貪官嘛。沒幾個是正
人君子。
 問：你可曾想過在家鄉組建獨立農會？
 答：沒想過。獨立工會聽說過，不知道什麼叫獨立農會。
 問：你是否關心中國政治問題？
 答：不大關心。
 問：你對中國目前的政治環境是否滿意？
 答：絕對不滿意。大家都渾水摸魚，以大欺小。
 問：你在內心是否支持胡錦濤、溫家寶執政？
 答：這個很難講。有些政策有點亂套，我就不支持；有些政策實行得好，我就支持。
 問：對於城市居民中的下崗職工、拆遷戶等弱勢群體，你是持什麼樣的心情？
 答：很同情，有時也很冒火。那些人的地位也就變得比我們還低，有點走投無路。上頭有
點欺人太甚了。
 問：你是否準備留在老家發展？
 答：老家沒什麼可發展的。太窮，沒出路。
 問：你以何種方式發展？
 答：我們這種人是前無殺手、後無救兵，談不上發展與不發展。只能靠個人下點力，哪裡
能找一分錢就用一分錢，平平常常過一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