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自由民主的本土資源    王思睿         與西方國家的民主學說和民主傳統相比,中國的民主學說和民主傳統都要薄弱一些。民 主學說可以翻譯,民主傳統卻無法簡單地移植過來,於是,形形色色的文化決定論便有了用 武之地。      然而,傳統不是有形之「物」,而是無形的「理」或「道」。「道,可道,非常道。」 傳統無時無刻不在嬗變之中,永遠處於解構與生成的張力之中。民主傳統離不開歷史事實, 更依賴於傳統承繼者對歷史的態度。      從王韜到梁啟超,他們作為民主的擁護者,積極地從中國歷史和本土學說中發掘與之契 合者,這是一種傳統主義的態度。陳獨秀等五四時代的思想導師,割斷民本與民主的思想紐 帶,以「德」、「賽」兩位元洋先生中國獨家代理的姿態出現,這是一種反傳統主義的態度。 作為後人,我們今天不難指摘王、梁在民主理念方面的誤解與偏見,但更要批評陳獨秀式的 獨斷與傲慢,反對惟我獨「德」、民主正統從我開始的「革命」心態。傳統主義不是全盤接 受前人對傳統的解釋,而是面對當前的問題,創造性地重新詮釋傳統。      談論「民主正統」,就不能不參照西方國家的民主理論與實踐。然而,西方國家的民主 觀也一直是在演變與發展。在20世紀以前的普遍觀點是,民主就是人民主權,就是多數統治。 經歷了「蘇維埃民主」和法西斯主義的得勢,「正宗」的民主見解已經發生了變化。波普在 《開放社會及其敵人》中指出:多數統治的理論中包含著邏輯的悖論,有點類似眾所周知的 「自由的悖論」——即自願賣身為奴的悖論。為了避免出現上述的悖論,波普對傳統的民主 學說進行了新的詮釋。他建議區分兩類政府,第一類是可以不採取流血的辦法而採取例如普 選的辦法來更換的那些政府;第二類是被統治者若不通過成功的革命就不能加以更換的那些 政府。「民主」這個詞是前者的簡略代號,而「專制」或「獨裁」是後者的簡略代號。民主 的價值並不出自「所謂多數統治固有的善良和正當」,而是意味著「要避免和反抗專制」的 卑劣。在另外的地方,波普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話說:「什麼是民主國家?民主國家是公民可 以通過法律和平地解雇領導人的國家。」因此,廣義的民主首先應當理解為反對專制暴政, 其次是主張用和平方式解決政治問題。      贊同民主不一定要成為民運鬥士,爭取自由也不一定就是自由主義者。只要以自己的言 論和行動抵制暴政,倡導在民主與法治的軌道上解決政治問題,就是為積累和拓展自由民主 的本土資源作出了貢獻。      有的人以成敗論英雄,反對趙紫陽進入民主「先烈祠」。固然,我們希望有中國的華盛 頓和傑斐遜,但是,我們也要看到,西方的自由民主傳統並不始於成功的政治家,在他們前 面還有無數的探索者、失敗者和犧牲者,包括蘇格拉底和耶穌。魯迅曾說,中國缺少敢於扶 叛徒的屍體痛哭的人。如果我們蔑視失敗者,我們就永遠不會有本土的民主傳統。      自由不是宗教信仰,民主派不需要宗教法庭來驗明正身。自由民主陣營隨時向所有人敞 開大門,而不計較先知後覺或者先來後到。為蘇聯民主化作出過貢獻的,既有被流放的索爾 仁尼琴,被監禁的薩哈羅夫,被降職的葉利欽,還有曾經位居權力頂峰的戈巴契夫。      無論是多次被捕坐牢的民運鬥士魏京生、任畹町、徐文立,還是主動放棄大好前程創辦 民刊組織競選的團中央委員周為民、王軍濤、韓志雄,還是抵制反自由化運動抵制鎮壓暴行 的執政黨總書記胡耀邦、趙紫陽,還是「八九一代」的學生領袖王丹、吾爾開希、劉剛,還 是在「六四」之後堅持不懈地呼喚正義公道人權的丁子霖、許良英、劉曉波,還是以體制內 身份弘揚自由民主憲政的「三李一何」(李慎之、李銳、李普、何家棟),還是「四五一代」 的自由主義思想家秦暉、徐友漁、朱學勤,還是更年輕的「公共知識份子」余世存、余傑、 王怡……,都是中國民主化的本土資源。      自由民主的本土資源不僅來自於對傳統的發掘,更來自當下的實踐與創新。但是,尊重 傳統的人更能夠從中汲取政治的智慧和靈感,獲得道義的支撐和鼓舞。悼念紫陽,既是寄托 對前輩的哀思,也是對自己靈魂的一次洗滌,更是對民主力量的一次錘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