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傳統——「全民流氓化」的潛規則原理 蔣泥(南京) 王學泰先生在《遊民文化與中國社會》一書裡認為,「遊民文化」是中國主流儒道文化 以外的另一個相輔相成的傳統文化,支配著半個中國,半部歷史,時時冒出來「一統天下」, 組成了歷數千年而不衰的「隱性社會」、潛規則原理。這個世界裡的行為標準、思想意識, 許多時候與正統的儒家完全對立,因此,它和主流傳統一起,構成了真實而真正的中國。一 段時期以來它卻被忽略不計了,連較好的歷史學家、歷史著作也不例外。例如錢穆的《國史 大綱》、柏楊的《中國人史綱》以及那套著名的「康橋中國史」等。 1949年以後,它更似乎隱沒於社會生活的底層,一度「消失」,從而遮蔽了只有從這個 角度去審視,才能解釋清楚的諸多社會、文化、歷史現象。 遊民,來自農民,但在中國傳統社會中,它是被拋出士農工商諸固定職業之外而形成的 社會「邊緣」群體。無數知識份子也可歸於門下,稱做「遊民知識份子」,像劉邦、朱元璋、 毛澤東等。 早年,這些人朝不保夕,輕生忘死,追求「大秤分金銀,大碗吃酒肉」,直至有朝一日 能夠「發跡變泰」的逍遙生活。因此,「有奶便是娘」成為他們生活的原則,無法無天的自 由,使他們心往神醉。一旦真的被組織起來,「忠義堂上的交椅卻不容有絲毫差池」——這 就解釋了為什麼我們的起義、戰火雖然連連不斷,但社會性質基本上一直不變的深層緣故。 不難理解,他們信奉的「出門靠朋友」的價值觀,是極其功利的,口頭上講的是「義 氣」,實際上「崇拜」的也是「義氣千秋」的關羽。 中國民間,可以無孔子,卻不能少掉關羽。即使移居海外的人,帶向世界的,也多關羽, 而非孔子。《三國》《水滸》以及當代作家金庸的每一部武俠小說,無一不說的是這種意義 上的「義氣」的「江湖」生活。 明眼人都能注意到,這裡的「義」與正統儒家所說的「義」不同。 在儒家那裡「義」和「利」相互對立,是一種價值理性;遊民(俠客)的「義」「利」 則緊緊相系,「義」的本質就是要對「我」有用,崇拜的對象也許不是「資本」,卻少不了 「權勢」。 中國的官本位傳統,就這樣得到了延續與強固,至今還是一個「活著的傳統」。 至於代表「主流」的儒家傳統,也不像士大夫們宣稱的那樣「美妙」「仁義」,因為, 政治上我們於秦時建立中央集權,君主官僚專制自此歷兩千餘年而不壞,其特色是無階級, 它的官僚政治,非為政治操作的技術方面存在,而是一種社會體制,政府權力全都握於官僚 手中,官僚有權侵奪普通公民的自由。 這樣,官僚就把政府措施看作是自己圖謀利益的勾當,做官就是發財,「做大官發大財, 做小官發小財,甚至沒有取得官階官銜,而在鄉村似官非官的身份,利用任何一個機會發混 財」。因此,皇權和官僚是壓迫階層,一部二十四史,「實是一部貪污史」。所謂「官逼民 反」的「官」,就不應理解為某個或某些特別的官吏,而是整個官僚統治。「單是某些官, 甚至單是整個官僚階層依貪污或其他方式剝削農民,農民尚不至逼到求生不得的程度。若官 僚除了自己直接借政治權勢侵佔漁民農外,更連同與其有緣屬關係的地方爪牙,從事敲詐, 再益以商業、高利貸乃至地權活動的凌奪,那才真是農民走投無路、鋌而走險的時候了。」 其實典型的中國農民,是最怕事的,即使再屈辱,也多忍辱偷生,難得「鋌而走險」。 「官逼民反」的「民」,依據「遊民社會學」理論,其社會淵源一般只是痞氣很重的「遊民」 (流氓),而不是「樸實」的「農民」。中國革命的主體本來是「農民」戰爭,但是許多 「農民起義」,實際上是遊民的反社會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