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許良英 (徐州)郭少坤 德高望重的許良英先生剛剛編著了一本《走進愛因斯坦》,並在前不久贈送給我一冊。 而今,我卻要情不自禁的寫下一篇《走進許良英》的文章,以此來請讀者朋友們在讀愛因斯 坦這位為了人類社會曾經做出過傑出貢獻的偉大人物時,也同時更好的瞭解現在正在為了中 國的自由民主事業而鞠躬盡瘁的許良英先生。 最初知道許良英先生的名字,還是在那場腥風血雨的八九「六四」之後,當時,在共產 黨的各大媒體上都掀起了所謂的「平暴」宣稱,在被共產黨羅列的什麼「資產階級自由化頭 面人物」和「黑後台」眾多名單中,許良英先生在榜上嚇然有名,尤其是那個「政治立場堅 定、旗幟鮮明」的陳希同也在「首都平暴會議」上多次點了許良英先生的大名,我們那些警 察在學習《人民公安》刊物上的此類材料時,大都看到了許良英先生的名字,顯然,我也就 從此知道了許良英先生是何許人也——「一個頑固堅持資產階級自由化的頭面人物」! 我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自己做為一名為國為民忠於職守而終身傷殘的警官和功臣,竟然 能在命運的安排下,最終能和自己曾經「效忠」的黨國的死敵(如王丹等朋友)及其他們的 「後台」走到一起,而且是那麼密切融洽,同時也被黨國視為「敵對勢力」,看來,真是符 合愛因斯坦先生的「相對論」理論了,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被有絕對不變 的,都是相對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也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當我在自己的性格支配下,在人類社會的良知尚還在我這個中國人身上沒有完全湣滅之 前,我這個共產黨的「專政工具」終於成了被淘汰出局和被專政的對象。2001年出獄後,在 四月初,我在利用到北京公安部上訪的機會,在朋友的帶領下,來到了許良英先生家中,想 就我開始從道義上支持那些為了中國的民主事業而絕食學生們進行捐款卻受到違法處理,又 因為自己家鄉的父老兄弟們遭受迫害而坐牢等一系列問題進行請教和探討,並一訴衷曲。 那是一個下午,我首先看到接待我的許良英先生雖然是白髮蒼蒼,但卻是精神矍鑠,神 采奕奕,當我自報姓名後,他熱情的向我伸出了手,並說早就通過王丹在國內做的為因為八 九六四而死難和坐牢的「互助基金」工作中瞭解到我,當他聽說我因此而被非法辭退後,不 無惋惜的表示遺憾和同情,許先生還清楚的瞭解到我為了家鄉農民門維權坐牢的大概情況, 但是,他對我來北京上訪卻不以為然,他明確的給我指出,不要抱有希望,因為共產黨政府 在對待不同政見者的問題上,是絕不講道理和法律的,不到一定的時候,他們是不會向受害 者承認錯誤的,歷史上已經證明了這點.對這些話,雖然我是用心聽著,但是,我還是沒有 從內心放棄上訪的想法,只是向許先生表示:試試看吧! 許先生還認真的看了我的傷勢,讓我不要把精力放到上訪上,要考慮如何謀生和看病, 可以走訪看看,如果無效,就抓緊看病和找點事做,以為後計,我表示贊同。 在要離開他家時,我向許先生提出和他合影留念,他表示同意,我拿出了自己隨身帶的 像機,請他的夫人王老師給我們拍照,當時,我提出請許先生坐下來,我站著在他身旁拍照, 可是許先生說什麼也不願意,說:「我們都是搞民主的,都是平等的,沒有年齡輩份、地位 等等之分,我們都站著。」王老師笑著對我說:「你們都站著吧。」就這樣,站在許先生家 的客廳門旁,王老師給我們拍下了一張珍貴的照片(後刊登在《北京之春》上)。 初識許先生,他便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思想深邃,洞察力強,脾氣直爽,心地 善良,平易近人,一絲不苟。 由於我對共產黨政府仍然心存僥倖,並抱有希望,並沒有認真聽取許先生的規勸,一直 都是在不斷的依法上訪,可謂是勞民傷財、疲於奔命,到了2002年的春天,我在上訪時又去 看望了許先生,這次我就許多問題向他進行了探討,他說,當前的民運形勢很不讓人樂觀, 九八年的組黨活動雖然是歷史的突破,但是,對民主運動尤其是正當的公民運動造成了莫大 的損失,知識界被犬儒化,工人下崗失業者較多,農民們負擔過重,他們都很難再有精力去 關心政治和自己應有的權利,民生都成了大問題,民權很難再進步。我說到了我們家鄉農民 們自覺維權的一些成功經驗,許先生說,如果農民們都那麼覺悟了,農村改革和民主的先一 步實現也就快了,但是,各地政府官員對民主的牴觸和破壞將是共產黨的農村政策和民主實 現的最大障礙.果然不出所料,通過這幾年的實踐證明,農村的民主選舉和自製在各地地方 官員的阻撓下,基本都歸於失敗。即使是我的家鄉,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依法選舉的村委會和 農民們自己的領導人。 在那一天下午,我們談了三個小時.看看天晚,許先生讓我在他家吃晚飯,我推辭不過, 便留下來和他們全家一起吃飯,吃飯其間,許先生拿出一瓶葡萄酒讓我喝,說他不喝酒,於 浩成先生來他家時也是讓他一個人喝酒,他不作陪,我也沒有客氣,自斟自飲的喝了幾杯, 飯後,我告辭而去,許先生一直把我送到電梯們口,看我乘上電梯後才離去。後來,我在看 望朋友王丹的母親王凌雲老師說起許先生請我吃飯一事時,王老師還不無玩笑的對我說: 「看來你很有面子,我們經常去許先生家,可他從來沒有讓我們在他家吃飯。」我也笑著說: 「因為我是外地人沒地方吃飯啊!」 沒想到,在我還沒有離開北京時,許先生托北京朋友給我送了一千元人民幣,朋友還反 復強調說,這是許先生對你表示的一點心意,而且一定要收下。當時,我感到無比的激動和 感激,我想,許先生和我原本素昧平生,而且他那麼大的年齡、那麼高的威望,卻還在關心 著我這麼一個應該是共產黨政府關心的殘疾人,真是讓我在感動之餘而又無所適從。我本來 想請朋友再轉還給他,但是,朋友說,許先生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如果那樣,他會非常生氣。 我也明確的意識到了這一點,便將這一千元人民幣帶回家裡,在和家人朋友們談及此事後, 他們無不為許先生的這種高風亮節而欽佩! 因此,許良英先生的形象在我和我的親朋好友心目中,也就自然變得更加高大了。 在2003年的秋天,我在去北京上訪時,到一個朋友那裡取回了於浩成先生從美國帶給我 由他編著的《人權與憲政》一書,取回後便來到許先生家看望他,他熱情的接待了我,其間, 我們談到了近來在國內發生的一些朋友相繼被捕的事情,許先生清醒的說道:「中國的民運 決不能只停留在所謂的民運人士的層面上,只有全體人民公民意識的增強,民主思想的提高, 才能推動民主的進步事業.」他還舉了「九八組黨」的例子,說:「共產黨是搞運動出身的, 他們最怕別人運動他,一旦他們發現有組織的活動,他們就會決不留情的下手。」頓時,使 我立即聯想到西安朋友趙常青被捕的問題,因為他的被捕就是共產黨看到要搞什麼「公民運 動」,害怕更多的公眾參與才對趙常青先生下手的。許先生的提醒,既使我看到了中國民主 事業空間的有限,同時也看到如許先生所倡導的「公民意識的增強」和「人民民主思想的提 高」的重要性。 許先生還向我提到王丹和胡平先生他們給他寄《北京之春》的事,但是他說「有時候收 不到。」談話其間,我說於浩成先生從美國來給我一本《人權與憲政》,許先生便要我拿給 他看,並說:「這個於浩成,怎麼不給我帶一本?」我看老先生想看,便說:「這一本就送 給你吧!」他說:「那你怎麼辦?」我說:「我再寫信給于先生要。」許先生頓時笑了,說: 「那好!」可當他接過書後,又說:「那我也得還你一套。」說著,他從書櫃裡拿出一套 《懷念李慎之》的文集,並說:「就用這個給你交換吧!」我正好要看這套書,便鄭重的接 了過來。回來後,很多朋友爭相閱讀這本書,其中還有朋友將此書全部複印下來保存。 接下來,就是我最近剛剛接觸許良英先生的故事了。 前不久,我在北京為於浩成先生過完生日之後,再次到許先生家裡去看望他,我在去之 前,想到老先生對我的幫助,而自己又總沒有能力來回報,便想買點東西以表心意。於是, 我在他住的中關村附近一個小商店買了一箱「露露牌」飲料,誰知道剛進他家門,他看到我 提了一箱東西後,便迎頭就問:「你這是什麼?」我說:「是給你買的一箱飲料。」他臉色 一變,指著我說:「你哪來的錢買東西送我?你到處呼籲讓人幫你,可你竟然拿別人幫你的 錢送禮,我要是收了,我別說搞民主了,我連人性都沒有了,你趕快把他拿走!」旁邊的王 老師笑著說:「你不要給他買東西,他不高興.」我沒想到,這麼一點心意竟然能引起老先 生這麼大的火,使得我的確無所適從,我只有用共產黨的那一套話說:「下不為例。」可是 老先生還是不倚不饒,堅持讓我拿走。 過了不大一會,該吃中午飯了,許先生再此留我吃飯,我沒做推辭.吃過飯後,我們聊 了一會,考慮到他要午休,便提出告辭.誰知許先生還沒忘那一箱飲料,指著它說:「你一 定要把它拿走。」我說:「我要回徐州,這麼遠的路我怎麼帶啊,你收下吧!」他說什麼也 不肯,王老師也勸我拿走,免得他生氣,我看「下不為例」實在是在他身上行不通,但是, 自己的確也無法拿走,靈機一動,說:「這樣吧,這一箱飲料就算我幫你買來的,你付我錢 算了。」許先生突然不嚷嚷了,絡作沉思,轉頭問我:「好吧,這箱飲料是花多少錢買的?」 因為我是花了四十八元人民幣買的,便說:「你給我四十元錢就行了。」許先生又問我: 「你有發票嗎?」我說:「沒有,叫我給丟了。」他又問:「那我不信。」我說:「不會騙 你的。」他說:「你說是多少錢一瓶,裡面多少瓶?」我強忍住笑,說:「是二十四瓶,一 元九角八一瓶。」他又算了一下,說:「四十元不對,四十八元還差不多。」我說:「你就 給我四十元吧。」他說:「不行,得給你五十元才行。」說著,他從寫字檯的抽屜裡拿出二 張二十元的,一張十元的票子遞給了我,不由分說的說:「就這些,拿著吧!」我故意說: 「那麼,我還多佔了你二元多錢的便宜,再說,我還有這一頓飯錢哪,是不是再找回你十 元?!」他一擺手說:「我這飯又不是開飯店賣給你的,可這飲料卻是你花錢賣的,就這樣 吧,你走吧!」他下了「逐客令」。王老師笑著對我說:「看你下次還敢給他買東西不!」 就這樣,我離開了許先生家。 回來後,我又把這件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講給了家人和朋友們聽,聽者無不都開懷大笑, 重慶的鄧煥武先生來看望我時,我也講給了他聽,鄧先生也是大笑不已,並告訴我要把這件 事寫下來,會很有意義和意思。 這不,我藉著寫《走進許良英》之時,寫下了許先生和我這段鮮為人知的真實故事以饗 讀者,也許,會引起一些有著起碼人性的人的共鳴或者能聊博一笑吧?! 《走進愛因斯坦》的許良英被我走進,我想許良英先生對愛因斯坦的走進是因為他推崇 愛因斯坦偉大的人格,以及愛因斯坦為人類社會所做的一切貢獻,尤其是愛因斯坦對自己研 究的領域之外(自由與民主、人格價值等方面)所做的努力。而作為身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自 然辯證法研究者的許良英先生,也竟然為這個社會做出了自己「份外」的貢獻,甚至於成了 這個社會的統治者施加政治迫害的對象,由此看來,許先生和愛因斯坦有著很多的相似之出, 在為了人類社會的進步事業,尤其是自由民主社會的實現上,也必將會在歷史上留下不可磨 滅的功績! 對此,我是充滿著對歷史的自信。 (2005年9月8日星期四於徐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