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 鳴】 顏真先生最懂中國 阿凡弟 一向沒有買過民運刊物。不是看不起，是凡讀到的，總嫌無力。最近得到本年度 兩冊《北京之春》，先看到第六期的「六四」死難者照片，無話可說。扉頁上丁子 霖女士同愛子生前的合影，分明中年婦女，那第五期封面的近照，就已經成了個老 太婆了。 也是。都五年過去了，倘非痛失獨子，人也難免要老的吧。 兩冊讀完，記住了顏真先生的文章。實話實說，比起大部分稿子，顏先生算是頭 腦清醒，又會說話的。「六四」究竟為何，鄧死後又會如何，議論已不少。但所說 不能是中共應當怎樣，可能怎樣，而顏先生、以及這一流人物的說法，大抵講得是 中國實際上怎樣。他們，其實倒是對的。 然而毫無新意。且共產黨腔調十足。 想起一則阿凡提的故事，大意是他上了海船，顛簸嘔吐，苦不堪言。船主見狀， 一把推他下海，待他叫救命，又撈他上來，問道：「現在如何？」阿凡提忙答：「 好多了，好多了。」 這意思，魯迅先生也早寫過的。說是一部中國歷史，來去無非兩種情形：一是想 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一是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到今天，真還是魯迅厲害。魯 迅先生要是還在，又願意給民運刊物寫幾句，本人一定全數訂閱。 那麼別的國情形如何呢？譬如西方，推人下水的事也常有的，但人家的老百姓難 弄多了，有索性推船的，有上得船來，並不道謝稱好，反罵你缺德，板牢你的手， 不讓再推，竟或自己開船的。所謂革命，所謂民主，大致就是這意思。 我們中國，卻只聽得一路喊救命，又一路喘道「好多了，好多了」。好什麼呢， 說來也是老話，國情，國民性是也。 那麼，不是有幾萬幾十萬市民學生捨命抗軍的麼？這不難解，一是畜生也會一時 發急發狠，何況是人。二是須知將推將撈之際，少不了一番扭打撕扯。三是同十幾 億人口比，那是區區小數。第四呢，顏真先生不是說了：如今「根本無人回憶六四 」。回憶都滅了，還談其它？當然，「根本無人」之說，亦根本無人相信的，丁子 霖老太太即拳拳之心不死。但你到中國人海茫茫中去問一聲，誰曉得她，誰在乎她 。 以為共產黨只是強悍，惡毒，那是大誤會。它還有一件最頂用的法寶，即十二分 瞭解中國，看透中國人的心。這三件，可是缺一不成，否則共產黨何以至今不完。 不但不完，它硬是知道見血之後，老百姓的面色、心思會隨即調整，又走攏來同他 們嘻皮笑臉，攜手「振興中華」。十幾年來，黨裡面的明智之士由惡而善，由強而 柔，黨外的民運份子，又一步逼一步地念叨洋鬼子的民主經，結果呢，終於差共產 黨一截，輕則「跌破眼鏡」，重則下台入獄，僥倖逃出來的好漢們，如今連當年冒 死相隨的老百姓也嫌棄討厭他們了。怪誰呢，只怪他們不通國情，不懂中國人。 顏真先生不然。他懂中國，他天生共產黨的料，所以他確乎是對的——「六四」 這樣的彌天大禍，槍開了，人死了，天塌下來沒有？五年來不是改革不曾停，高樓 照樣起？你們口口聲聲說兩年亡黨，「現在如何」？你們說民族將要萬韌不復，「 現在如何」？你們這些捅了亂子過了氣了民運份子，「不要在幻想中把自己想像成 政治巨人」吧！不是有王若望、白夢二位接著為文，直斥顏真先生麼？可你們想想 ，對「非常現實，非常功利」的中國老百姓，對「我贊成槍打出頭鳥」的中國知識 分子們，你們作何說法？說得過來嗎？且聽顏真先生說得多妙，他說鄧小平之於今 日中國，不同於毛澤東之於昨日中國，而類似蔣介石之於昨日台灣。你們杞人憂天 憂中國，怎麼就忘了老蔣，忘了中華民國？顏先生還有高見呢！他說，「六四」解 決之道，最好是冷處理，一如台灣的「二二八」。這又是何等氣閒神定！你們「六 四」「六四」叨個沒完，怎麼想不到這一層？什麼？老蔣也殺人無算，台灣冤魂累 累？話不能這麼說，諸位請看昔日台灣「現在如何」？——好多了，好得多啦！ 這就是了。不要駁，駁不倒的。中國的事情，辦法早就在那裡：一推，一撈，如 此而已。只是下手要重，撈起要快，險象慘象一過，別忘了趕緊問「現在如何」， 現成的說辭、道理也早在那裡的。過去幾十年間，什麼一朝翻天，千百萬人頭落地 之類，不是用得很靈嗎，非但靈，老百姓比那時成熟體貼得多呢，你瞧近年蘇聯一 鬧、一亂，「廣大群眾」兩相對照，念及「六四」，還說一旦讓廣場上的小子們得 逞，想想都後怕呀！聽明白了？這可是他們自己講的。不信？你回國打聽打聽！不 過有個前提：你愛不愛國？不愛，你免開尊口！ 是故海外諸君，請別緊張，更別動氣。你們能做的，無妨隔一陣子拿著綠卡回國 談談生意，再隔一陣子呢，可以坐下來看看海外刊物上的中國死人照片，都印得清 清楚楚，而且是彩色的。 顏真先生則不免忙一些。目下他在野教書，兼以演義阿凡提故事的一問一答。日 後鄧小平去了，這位曾國藩和毛澤東的小同鄉，十九會在朝的。以他的才識，此刻 已遠在李鵬、江澤民之上，不過屆時要看他的官做到多大，位置多高。高到一定級 別，又遇到一定的關口，請勿大驚小怪：他殺得下手的。這倒還在其次，本事是在 下手之後，他還能動口，將大小裡外的麻煩料理得十分妥善，然後坐聽別的顏真之 流報告道：好多了，好得多了。 中國偉大。中國漫山遍野世世代代出這等亦奴亦主的人才，上上下下化險為夷地 使中國能夠長治久安下去。一句話，中國的過去、現在、將來，屬於顏真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