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 鳴】 一隊夷齊下首陽 馬悲鳴 一、一隊夷齊下首陽 武王伐紂時孤竹國一對公子弟兄,長曰伯夷,幼曰叔齊,兩人一起攔住武王坐騎 ,力勸其不可以下犯上,以臣伐君,以暴易暴。武王不聽,滅了殷商。夷齊兄弟只 好避居首陽山,義不食周粟,竟至於餓死了。後儒多以這對兄弟為守節的典範。 大清國坐穩了江山以後,明朝那些練儒術,講氣節的儒生怎麼好意思出仕?可那 時還沒有計算機軟件工程這種腦力勞動專業,知識分子若不從舉業,就得回家務農 了。而務農是很辛苦的事,又不能旱澇保收。清王朝當然不願意看到滿天下的儒生 都給明朝守節。康熙皇帝也看出了這些遺民知識分子的窘態,於是開了個博學鴻儒 科的考試。名稱很好聽,其實只是做做樣子。只要知識分子肯出來應舉,就都能給 個官做。開頭還有很多人觀望,假裝在那裡守節。等看到首屆舉子如此輕易就當官 取富貴以後,他們再也守不住了。於是從第二期開始,天下知識分子的絕大多數就 都趕來應舉。康熙以此法讓儒生們輸了個徹底,保證了大清國小三百年天下的安定 團結。 當時有人譏諷那些趕考的舉子是「一隊夷齊下首陽」。我們可以想像一群破衣爛 衫假裝的伯夷叔齊們排著長隊,浩浩蕩蕩走下隱居的首陽山,進京求富貴時的那付 沒骨頭樣子。 二、文天祥為什麼不降元 最近《北京之春》連續載文,討論海外民運人士回國是否有失尊嚴。筆者的看法 是:「無名之輩無所謂,有名之人有講究」。名人回國確實應該考慮自己的身份。 當年元朝的忽必烈汗滅宋以後非常器重被俘的南朝狀元宰相文天祥。文天祥雖然 才華橫溢,但生活上卻是個很不拘小節的花花公子。忽必烈優待文天祥,虛宰相之 位達數年之久以待其降。但文天祥還是寧願死節。最後忽必烈只好成全了他。文天 祥在禁所時他弟弟來信問自己是否可以出仕的問題。文天祥回答說可以。因為他的 弟弟沒做過宋朝的官,沒食過宋朝皇家的俸祿,因此不欠趙家人情,可以出來給元 朝做事。但他自己做過宋朝的宰相,因此必須盡忠,寧可死節也不能再給元朝做事 了。文天祥是宋儒理學的產物。 如果文天祥當了元朝的宰相,那麼今天人們會如何看待他呢?明朝沒有宰相,最 高行政首腦叫大學士。明末的大學士洪承疇就具有能和文天祥比肩的才學與地位。 他就被俘降清當了清朝的開國宰相。清朝的典章制度都是他一手制定的,而且定得 相當不錯。後人心目中洪承疇和文天祥的歷史地位判若雲泥,連大清家都把他列名 《貳臣傳》,最後他竟因此而氣死了。洪承疇是明儒禮教的產物。 曹長青先生在《有尊嚴地回國》一文裡指責民運人士回國有失尊嚴,並以被中共 當做典型宣傳的徐剛和吳國光等人為例。吳國光先生聞之大怒,發表文章質問曹長 青:凡當年海外的留學生幾乎無人不曾參加過反對中共武裝鎮壓的抗議示威,如今 他們回國的越來越多,自己不過是他們中間的一員,憑什麼不可以回國?! 這話很有道理,回國乃是吳先生的公民權利。但吳國光忽略了一個重要事實,即 吳先生自己的政治名人身份。 三、名人回國,有失尊嚴 記得六四過後不久和一位出得國來的名人打電話時,對方不無得意地說,美國有 個內部掌握的政策,對「部主任」以上的前中共高級幹部給以特殊優待,可以直接 拿綠卡,而不必象廣大留學生那樣年復一年地等待總統的特赦令。這個「內部掌握 的政策」是否確有其事,筆者未曾查考,姑妄聽之。 在另一個公眾場合,某名人指著另一位名人介紹說,這位先生是六四跑出來的地 位僅次於某某的,官位最大的人。 原來這些名人亡命美國之後,還是要講究他們自己在中共黨內掙得的地位! 吳國光先生是《人民日報》的評論部主任,是中共前總書記趙紫陽政治報告的起 草人兼民陣綱領的起草人,還是鮑彤的得意門生。不但所有回國的留學生,就是在 整個中國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的人裡,大概無人能與吳先生比肩。吳國光直到最近 還在海外發表內容廣泛的政治評論,是個至今沒有消聲匿跡的大名人。 和文天祥同意他弟弟事元,而自己則寧可死節一樣,名人回國確實要考慮是否有 失尊嚴的問題。中共一貫的政治謀略是「盡量爭取大多數,孤立打擊一小撮」。對 於海外民主運動來說,這「一小撮」就是包括吳國光先生在內的政治名人。既然是 要孤立打擊這些名人,中共不咎既往,號召海外人士回國,自然就不包括他們在內 。 如果名人回國當然也可以,那就得忍受折腰的屈辱。中共正在那壁廂坐等著羞辱 這些名人呢。回來一個名人,算是消滅掉一個名人的聲望和號召力。回來兩個,消 滅一雙。回來得越多,消滅得越多。全都回來,全都消滅。乾淨、徹底、全部地完 成分化瓦解海外民主運動的統戰指標。 六四之際,詩人徐剛和劉再復一起叛逃。徐剛在《民主中國》上發表了他是「頭 頂著父親精液出生的」孩子以後,無法忍受大名人在海外乏人問津的寂寞,回國去 了,並把冒死救助過他的地下交通員出賣給了中共保安機關做重新獻媚的見面禮。 他回國後即發表報告文學,恩將仇報地大罵收容他避難的仗義之國。徐剛此行,連 劉再復都不齒。 吳國光先生在中共黨內的地位比徐剛更高,正是中共瞄準了要孤立打擊,或者等 著回國受辱的那一小撮名人裡的一個。可不知吳先生是怎麼想的,偏偏就大不列顛 地回去了。但中共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隨手就把吳國光提溜出來和徐剛並列,做 了個海外名人回國的典型四處張揚,盡情奚落了一番,而完全不顧及這位堂堂該黨 前總書記政治報告起草人的面皮。 當吳國光四處闢謠時,卻從不曾回過頭來想一下,中共為什麼能造謠。蒼蠅不叮 無縫的蛋,這個令中共有機可乘的破綻是吳國光先生自己賣給中共的。設若吳先生 根本不曾回國,中共端是造不成謠。 象吳國光這一流的政治大名人踏入國門,中共怎麼可能裝聾作啞,充耳不聞,聽 之任之呢?對於一個在中共高層混跡過的人來說,這些都應該是最基本的常識。 吳國光先生自取其辱而不自知,反而在一些枝節小事上強辯。孰不知中共已經不 計較包括吳國光在內的這一小撮海外名人的細微末節了。不管吳先生怎樣和中共辯 ,怎樣和曹長青辯,只要一回國,就算是輸掉了。 四、失敗者應怎樣回國 趙紫陽和八九學潮都敗了。不管是偉大的失敗也罷,「夾著尾巴逃跑了」的失敗 也罷,反正是敗了。失敗者應該怎樣回國呢? 法國的拿破侖也失敗過,並被流放到厄爾巴島上。後來他潛出該島登陸回國。拿 破侖走到哪裡,哪裡的人民就起而響應。所有遇到的武裝阻截,拿破侖都步行從正 面走上陣地前沿,直接報出自己的姓名。守備部隊的士兵一聽說是皇上回來了,馬 上不再聽從指揮官的命令而掉轉槍口,連指揮官一起都加入到拿破侖身後的隊伍裡 歡呼前進。拿破侖兵不血刃,平步直回巴黎。這就是百日復辟,它是整個人類歷史 上最激動人心的一幕。還有誰能做到這步田地? 衡量中國的民運英雄也是如此:踏上中國大陸,振臂一揮,就地拉出三百萬軍隊 ,把殘暴不仁的共產黨給推翻了。這是天下第一條好漢。做不到這一步的,別再牛 氣! 第二等人物回國得搶著坐牢去。第一條好漢的功勞是沒本事想了,但苦勞還是要 爭一爭的。將來勝利了,雖然數不出功勞來,總還剩點苦勞。 到第三流的人物才能說得上拒絕回國的夷齊。反正美國超級市場上賣的食品都不 姓「共」,怎麼吃都不怕失節。 比第三流再低一層的才是那些回國觀光的精英或者政治名人。這其中不曾有過官 身的還好說些,可是象給趙紫陽當過官的名人如吳國光者就更有身份上的不當。 五、虛名累身 吳國光和徐剛之間確實有五十步與百步的差別。但不回國的夷齊與吳國光之間也 確實有零步到五十步的差別。曹長青的第一篇文章已經算是把話說到點子上了;盡 管有些言辭上的大不敬,也沒有什麼反駁的餘地。吳先生駁之,決於回與未回兩句 之間耳。若果曾回去過,則曹長青沒有造謠。 吳國光回國就和當年挑起八九學潮的方勵之避難美國使館一樣,幹了不是自己的 身份可以幹的事!方勵之此行至今還在遭受時任美國駐華大使李潔明的責難。而任 何其他沒有這種特殊身份的人避禍外國使館或者回國都不會引起類似的非議。吳國 光先生當然可以拿自己的公民權利辯解,但那也就不用再指望大名人的聲望和號召 力了。 六四剛過時,曾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名人出過相當一陣子風頭。可他們如今都在哪 裡? 沒人知道! 他們或許改行作生意去了,或許就真的是回國了。這些人為什麼既沒遭到曹長青 的指責,也沒有受到中共的奚落呢?因為他們已經不再趟政治這一行的混水,不再 當名人了,而吳國光先生卻為虛名所累。 當名人,尤其當政治名人,是很得意的事。正因其得意,也就不可能當得太便宜 。當年那些精英們忘乎所以地成名,輕易就敢以職業政治家自詡的時候,萬萬沒有 料到今天還有不能隨便回國和動輒得咎的倒賠。其實這種對當初「得意」的支付, 旁觀者看著是很公平的事。 要麼不當名人,那麼來去自由。要麼當名人,那麼就得隨時想著自己的身份和公 眾形象。當政治名人和來去自由,二者不可兼得,就看您是取魚還是取熊掌了。 六、結束語 海外的事業已經差不多算是輸了。現在我們還要等著看提出「我們要笑著回家」 的通緝要犯柴玲、李祿之輩回國;等著看譴責徐剛回國賣友求榮的劉再復回國;等 著看在講演中發誓:「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趙紫陽手下副總管陳一諮回國。 如拿破侖般平步北京,推翻共產黨是不用想了。只要這些類似的精英名人既沒有 如格瓦拉般真的回國運炸彈,拉桿子,又不肯爭著回國坐牢,而是「一隊夷齊下首 陽」,不管下了首陽幹什麼去,就意味著整個海外民運事業徹底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