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右派的維權活動 (山東)李昌玉 (一)在生存權的框架內老百姓有維權空間? 這幾年,中國社會出現了一個新名詞「維權」。廣義地說,任何國家任何社會的任何人 都有「維權」的問題.我設想,克林頓總統被「拉鏈門」事件弄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陳水扁 總統被「百萬倒扁」大軍弄得狼狽不堪的時候,他們最後的防線就是「維權」,維護總統的 權,維護憲法賦予總統的權。因此,克林頓善終於總統寶座,陳水扁的命運如何,似乎還要 等待。在民主社會,總統都如此,廣大人民群眾的維權,大概就不是嚴重問題了。 在新中國建立以來,共產黨的主席、總書記從來不存在「維權」的問題.他無論想做什 麼、想要什麼都隨心所欲,心想事成。劉少奇雖然也叫過「主席」,但卻是在黨主席一人之 下的國家主席,所以,一旦他被打倒,也無可奈何地企圖拿著他參與制定的憲法,想要「維 權」,但是,毛主席的權大於憲法,「我一個指頭就把你碾成齏粉」,因此劉主席的「維權」 是異想天開.文革以後,共產黨搞改革開放,宣佈要和世界文明接軌,終於承認中國人也應 該享有人權,不過,執政黨對於人權的解釋就是生存權,而排除思想權,言論權,出版權。 即使如此,在生存權的框架內,老百姓還是有維權的空間.這樣,老百姓的維權活動在 中國總算獲得了合法發展的命運.這是中國人民走向覺醒、自覺維護自己的利益的結果,並 不是執政黨恩賜的。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裡,中國人民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救世主、大救星 身上,結果發現自己成了一無所有的真正的「無產階級」,連表達自己意願的權利、維護自 己利益的權利也被剝奪殆盡,成了名符其實的無產階級。 (二)老右們也要維權 一年前,我和幾位老右朋友領頭在海外發表了《要求平反右派大冤案 補償物質和精神 損失 ——致中共中央、全國人大、國務院》的上書,並且徵集簽名,結果有一千幾百人簽 了名。 我們的上書發表之後,因為祇有我個人能夠上網,所以隨後我發表了十來篇文章,闡述 我個人的觀點,通報簽名的情況。在《「說出了我們心裡的話」——記「右派」維權簽名》 一文中,我說:去年九月底,由史若平擬稿並發起《要求平反右派大冤案補償物質和精神損 失——致中共中央、全國人大、國務院》的網上簽名活動,至今有4個月了,已經簽名的有 540人,加上委託我簽名、我還沒有來得及簽的,共計達到600人了。 多乎哉?不多也。打了55萬右派,雖然死去的不少了,但是活著的也不少,怎麼才祇有 這麼幾百人簽名呢?而且,其中還有若干位聲援者充數,因此,簽名人數的確不多。 為什麼這樣呢?這是因為如今最年輕的右派也超過70歲了——有小於18歲打右派的人, 但不多。這個年齡段以上的人,會使用電腦的實在是寥寥無幾,在這寥寥無幾的人中,能夠 突破網絡封鎖,直接閱讀《議報》的人,更是寥寥無幾中的寥寥無幾。可以證明這種情況的 是,第一,一多半的人簽名都是委託我代筆的;第二,能夠通過電子郵件和我溝通的人,也 祇有幾個人。 這當然也說明中共網警的偉大功績。納稅人沒有白白養活他們。他們把一切不利於(共 產)黨的文字,都屏蔽了起來。胡錦濤應該代表黨中央感謝他們,給他們授一枚一頓重的純 金製作的大勳章! 但是,為維護「右派」自身權利而鬥爭的聲音,他們能夠封鎖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嗎? 難哪!直到今天——2月12日,我還不斷接到電話,詢問簽名的事項,要求代為簽名。 今天接到的第一個電話是桂林打來的。這是幾天中桂林打來的第二個電話。對方把簽名 信讚揚了一番,說寫的好,寫的對。他們是才從朋友那裡看到,看到以後,立刻和我聯繫. 有一位朋友是1938年入黨的老黨員,1957年時做省報總編,打了右派。這位年近90的老報人, 稱讚我們有勇氣。他說,這個話早就該有人出來說了。他們已經把簽名信複印了好多,分寄 給各縣的「右派」,請他們簽名。 今天接到的第二個電話是浙江永康縣來的。打電話的人說,他的老爸是在一個中學當教 務主任的時候打的右派,已經死了。他自己如今都58歲了。想起他老爸打右派之時,他剛讀 小學,結果受到株連,連中學也沒有讀成。他們兄妹四人,都過得極為淒慘.他是從金華市 的朋友那裡得到簽名信的。現在,他和母親要簽名,而且複印了簽名信,讓其他的「右派」 也來簽名。這位58歲的民營企業家,認為簽名信寫得好極了,「說出了我們心裡的話」。他 正在背誦這封簽名信呢! 這樣的電話,我已經接到不少。他們表示堅決支持我們的活動,希望這個簽名信會得到 中共領導響應,認真解決這個歷史問題,為構建和諧社會奠定必要的基礎.如果對這些歷史 問題,視而不見,置之不理,和諧社會從何而來? 由此我也知道這封簽名信正在以緩慢的速度在「地下」傳遞,有的人剛剛才看到,看到 之後馬上就表態要簽名。有人聽說名要簽在海外網站上,毫不猶豫,毫不害怕,但是也有人 怕和「海外反華勢力」摻合,不敢簽名。 我們不得不佩服中共長期持續不斷地妖魔化海外宣傳的功效,也不得不稱讚反右派運動 的偉大歷史餘威。的確,不少打過右派的人,如今仍然生活在恐懼中,餘悸猶存。簽名?不 怕秋後算帳嗎?共產黨會善罷干休不記你的黑帳嗎?有個別的人,之所以委託我簽名,是准 備將來一旦追究時,可以把責任推脫到我身上。 至於那些沒有打過右派的人,既有同情的支持的,也有冷眼觀看的,還有為我提心吊膽 的。 怪不得鄧小平不肯否定反右運動了。當老百姓都生活在恐懼之中時,社會的穩定,執政 黨的穩定,就十拿九穩了。 我也詢問了一些朋友現在的經濟狀況。總的說,他們現在大多還可以維持生活,但是因 為「改正」以後,雖然工資恢復到打右派以前的水平,一步落後,步步落後,和那些沒有打 右派的比,那是沒法找平。再加上各種原因,有的人現在收入是相當低的。例如,一位重慶 的退休教師「右派」,1950年大學畢業,現在月收入是1180元,就祇能維持低水平的溫飽了。 這裡,我要交代、說明我們為什麼要到海外網站上簽名。這是因為在國內無法發出我們 的聲音。我們寫中央信反映,不予答覆。國內網站不給發表。就我們的本心說,我們真希望 把我們的呼聲發表在《人民日報》上,但誰都知道,這祇能是一句玩笑話 .中國的初中生都 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實在是出於無奈。 其實,在互聯網時代,網上已經消除了國界。我在美國可以隨意進入中國的任何一個網 站,一點擊就通,但是中國政府卻對海外網站實行封鎖,阻止自己的公民自由打開所謂「海 外網站」,給缺乏互聯網知識的這一部分中國人造成一種「海內」、「海外」的虛假印象, 並且對「海外」網站妖魔化,予以非法化。 我們已經是七老八十的人。時不我待。我們迫切地希望反映出我們的心聲,所以被迫把 簽名放在海外網站上。 反右問題又不是一個機密,需要藏著掖著,越是坦然公開,越能引起中央關注。這就是 我們的唯一目的。 總之,大家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最苦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追求的是討個說法, 難道反右的錯誤祇是擴大化嗎?難道反右是必要的嗎?難道被扣的工資就不了了之嗎?…… 大家最強烈的希望是中共中央徹底平反反右這個大冤案,使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夠看到中共作 為一個執政黨能夠真正正視自己的錯誤.最近,中央負責同志到處表示,要解決歷史遺留問 題,因此我們的要求和中央的打算是不謀而合。難道中央不需要聽取我們這些受害者的聲音、 願望和要求嗎? (三)任重道遠,曙光在前 在這前後,我還寫了《給網友的信》、《右派上書,簽名逾千》、《為什麼我們要求徹 底平反反右大冤案?》、《我們「右派」是中共的大功臣》、《徹底平反右派,天理昭昭》、 《我上了網警黑名單》、《道歉,請共產黨首先垂范》、《右派維權,何錯之有?》等文。 一年來,我們得到的唯一回應就是,幾位參與了發起的老右,受到各自單位黨的負責人 的談話,倒是沒有批評,沒有追究責任,而是循循善誘、和顏悅色地勸告我們,有意見盡可 以按照組織程序向上反映,爭取內部解決。反右是中國的問題,拿到海外去呼籲影響不好, 等等,其苦口婆心誠懇勸誡之意,實在令人感動。 還有說,《新世紀》《觀察》《議報》 等等是反華網站,中央已經定性,要小心,不要被利用,云云。這種談話,有的就是公安局 一處──政治保衛處直接出面的。 因此,隨後,我在4月30日寫了《胡錦濤同志,請制止公安干預》一文。我說:中國的 公安是幹什麼的?這誰還不知道!中國的公安是對付「敵人」的。那麼,我們的上書是敵我 矛盾的問題嗎?我們還是專政對象嗎? 就從中共的這一個態度看,足以證明:徹底平反右派是多麼重要啊!否則,我們還是動 輒得咎,老是要叫公安擔心、費心、用心。我們不過是按照事實提出要求,按照現代民主政 治的一般準則,法律的一般準則,人權的一般準則,而且也是共產黨一向的政策、條例、規 矩,要求徹底平反。僅此而已。中共的反應實在令人遺憾,太過分了。 請問,上書《要求平反右派大冤案補償物質和精神損失 ——致中共中央、全國人大、 國務院》,這是敵我矛盾的問題嗎?如果是敵我矛盾,怎麼處理?如果不是敵我矛盾,為什 麼要交給公安處理?中央給公安授了什麼權來處理這個歷史遺留問題? 在發表了我的這篇文章以後,就再也沒有官方人員對我們說話了。 現在,我還無法預言,我們這些老右的維權要求是否會得到共產黨善意的回應,但是, 作為發起者之一的我,由於在網上不斷地發表實話真話,說得比較尖銳,刺激了某些人的神 經,幾個月來對我進行了長時間的頻繁的持續不斷幾乎是沒有停頓的騷擾、恐嚇、威脅,使 我無法安寧地生活。 李慎之先生的感悟是極為深刻的。他說:「我反正知道我們年輕時相信的烏托邦不但不 可能實現,而且是一種謬誤.民主的價值將為越來越多的國家接受,然而充分的民主像我們 現在西方發達國家看到的可能再過2、30年在中國還實現不了。(現在有許多人擔心中國實 現民主以後,會出現『拉美化』,我也有這種擔心。)不過公民權利有起碼保障的民主,我 想是有希望的,頂多我們不能及身而見,我們的下一代是一定可以看到的。」(2002年 12月7日) (轉引自傅國湧《李慎之晚年的悲涼與許良英43封通信的解讀》)我最相信 李慎之 先生的這句話:「不過公民權利有起碼保障的民主,我想是有希望的」。 令人欣慰的是,我們的國家畢竟是在進步,由50年前可以把幾十萬知識分子無所畏懼地 打成右派,到今天右派可以在海外網站上發起簽名,要求徹底平反,要求補發工資,要求賠 償損失,而我個人和另外一些老右,還可以在海外網上,對反右歷史肆言無忌地發表意見, 這些膽大妄為的言論和行動,至今大多數人還沒有受到追究,受到懲罰,這還不足以說明中 國在進步,前途是非常有希望的嗎?我祇是認為,不可能一蹴而就,一步到位。 維權,在中國,任重道遠,曙光在前。 (2006-10-29於山東大學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