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人側目的官員「東山再起」現象 (香港)漳流 「嚴肅查處」的高官變相「官復原職」 自胡溫新政以來,大量的貪官被查處、庸官清出局已是人所共睹,從政治局到國務院, 從北京到上海,從天津到重慶,省部級高官均有落馬,與江朱時代僅僅去除陳希同北京幫相 比,給人的印象更像官場肅貪廉政、勵精圖治的清明舉措(由於涉及制度上的革新並不明顯, 這裡筆者無法用更現代的詞句來形容)。雖則如此,這些舉措很大程度上仍然被不少明眼人 解讀為政治鬥爭,為何?筆者當然不希望這又是一輪簡單的「改朝換代」,但人們這樣說的 理由看起來是有一些,這裡試議其中之一,即令人擔心的變相「官復原職」現象:當一位高 官在眾目睽睽之下因明顯的過失被「嚴肅查處」,以正視聽(以應對公眾輿論)時,執政者 贏得了熱烈掌聲與交口讚譽;但且慢,若之後不久(多數情況在一年之內,),這些被查撤 的官員又悄悄上任,位居同級別待遇的高位,此時此刻,知情者、關注者又會怎麼想,不是 被愚弄的感覺嗎?這些被問責的官員當初到底有沒有錯?究竟有什麼必要繞個彎又讓他們復 出?在一個典型的民主國家,政客因選戰落敗而東山再起者有之,而官員因失職、瀆職而下 台卻能復出者鮮有所聞(試想,拉姆斯菲爾德辭職不到一年後,就改任NASA主任,豈不是滑 天下之大稽),而在改革軌道上的中國, 屢見這樣的復出有什麼含義? 讓我們回顧幾個典型的事例,先從張文康、孟學農免職談起。2003年,那還是胡溫初登 政壇, 「太上皇」依舊垂簾的時光。當時,SARS肆虐,由華南蔓延全國,直逼京城。專制 體制特有的好大喜功、隱情不發的惡習,原本在比較務實求變的鄧時代有所收斂,但在江執 政時代又捲土重來且花樣翻新。10餘年間,各地數不清的「豆腐渣工程」、形象工程不論, 其對SARS這樣的惡性疫病的敷衍、遮蓋,已經到了誤國誤民的程度。甚至於光天化日之下在 「天子腳下」的北京,有關官員敢在世衛組織官員來臨時弄虛作假,把疑似病人拉到外面避 風頭,並在全球媒體前大言不慚地說,在中國觀光、生活和工作都是安全的。可惜的是,這 一套在已經改革開放到這步田地的中國,很難長久蒙蔽世人(無論是國人還是外人)了,而 且隨著疫情的告急,局面已經是過不去了。終於,當百姓依然手機機機相傳,全球已經拭目 以待之際,立足未穩、言行謹慎但又以務實為口碑的胡溫痛下決心,於2003年4月20日將衛 生部長張文康與北京市市長孟學農免去黨內職務,不久即通過程序開刀革除二人行政職務 (孟為辭職)。一時間,輿論湧動,民心稱快。應當說,中共作為執政黨在民情與國際輿論 雙重壓力做出這樣的舉措,自其1949年掌握全國政權以來,還是首次。以小胡的一貫的處世 為人,在那個時候將一直追隨江老闆鞍前馬後、享有「御醫」之稱的張部長拿下,如果純從 政治權術排除異己的意義上,還為時尚早;而來自民間與國際的雙重壓力,更可能是實際考 量,特別是奧運會的主辦地位更是無人可撼的重中之重。 亦有人稱,SARS隱瞞,軍隊與衛生部(均為張文康所把控)責任重大,但北京市市委書 記劉淇(被認為是賈慶林的親信,即是江的人)也難咎其責,而被免職的孟學農,卻是典型 的「團派」經歷,更接近胡系人馬。這樣,去孟留劉,被認為是給江、賈留面子,是種政治 上的博弈,即中國象棋中的謀略「對車」,巧借民意,敲山震虎,卻又使陣容依舊強大的江 系人馬無話可說。當然,這裡畢竟也透露出胡溫對前一任內閣執政理念的不以為然。但無論 如何,中國大陸官場之內,少有人真誠相信(沒有權力制衡的)問責制,更多人相信與實權 人物關係的親疏決定最後結果。當張、孟二人被撤職時,即有分析人士預測,他們的東山再 起祇是時間問題。隨後,北京官場傳言四起,關於張的說法是,他任衛生部長時所兼任的中 央保健委員會副主任,這項職務一直未被免除,他在教科文衛系統復職的任命也為期不遠; 關於孟的說法是,有關方面認為他年富力強,安排他出國考察,既避避風頭,又換換心情, 將另有高任。因為孟是在地方大員(直轄市長)的職位上被免職,故今後很難再主持地方工 作,於是廣為流傳的是像國家環境保護總局一類的專業主管部門,將是安置他的合適地方。 果然,同年9月,也就是不到半年之後,中共中央組織部宣佈了關於孟學農任職通知。 孟的新職是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黨組副書記、副主任。10月,張復出任宋 慶齡基金會副主任,並於2005年「光榮」當選為全國政協教科文衛體委員會副主任(所以這 樣說,是為體育發展立過功的、剛剛正常卸任的原國家體育總局原局長袁偉民也不過同期得 到同等職務)!海內外媒體曾為此追蹤報道,當《明報》記者詢問有關張文康的任命會否影 響宋慶齡基金會形象時,基金會有關人士默不做聲、不願回答。事實上,張上任後比較張揚, 四處巡視,足跡走遍神州大地,各地官方媒體在報道時不忘在其頭銜上加掛一頂「原衛生部 長」作為一道光環。當然,在民間媒體(網站)上,網民們的反應複雜,其中負面看法居多。 相比起來,孟不愧為胡的「自己人」,毫不張揚,埋頭做事,祇不過「南水北調」也是前朝 留下來的三峽工程之後又一大爭議工程,可能是一個更大的形象工程,可能更前無古人地解 決北方水荒,也可能更史無前例地破壞生態,可能更多地帶來就業與拉動GDP,也可能耗掉 更多納稅人的錢財而成全更多貪官,帶來更多豆腐渣程…… 總之,從風險/收益計,這並不 是一份好差事。 張、孟之後,另一大部級高官的過失去職,便是中石油前掌門人馬富才。2003年12月23 日,位於重慶開縣高橋鎮的中國石油四川石油管理局下屬礦井突然發生井噴。造成富含劇毒 氣體硫化氫的天然氣洶湧噴瀉。後來公佈的統計數據顯示,這起因員工疏忽和違章操作導致 的惡性責任事故直接奪去243人的生命(除了兩名是氣礦工人外,餘者都是礦井周圍居住的 農民),2143人接受治療。接收的災民65000餘人。如媒體所言,開縣井噴痛切地提醒中國 企業更多地關注和思考自己的社會職責。身為這家超級央企——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的黨組 書記、總經理與集團公司安全生產第一責任人的馬富為此引咎辭職。 馬是從實際工作崗位一步一步做上來的人,應當說,他的辭職開啟了執行問責制一個好 的先例,儘管他可以狡辯說,他堂堂「世界500強」之大企業的老總,不可能管到一個氣井 工人的操作。而事故發生後的迅速處理,也與他不無關係(這和SARS當前的衛生部領導還不 是一種情況)。但在一個健康社會,輿論追溯惡性事故的道義責任是不可避免的,而掌門人 因辭職而尋求良心解脫,也是人間常理——面對死者家屬,有良心的人能繼續做你的500強 老總嗎?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對於馬的復出,網民給予更為複雜的反應,在並不否定馬的才 能、經驗與(起碼的)良心之時,也有許多人遺憾地指出,事故道義責任人這樣換個位置悄 悄復出,畢竟還不是一個讓人心悅誠服的處理結果。它從體制上為失職乃至瀆職的官員留下 了退路,也許不夠體面,但是依舊實惠。 在媒體刨根問底的跟進下,國家發改委的新聞發言人承認,馬已經在2005年5月1日前上 班,任職發改委能源辦副主任,主持日常工作。 官員問責制的聲譽直線下滑 如果,僅僅是兩起案例還不夠說明問題的話(人們可以自我安慰說這是遺留歷史問題, 祇是例外處理),那近來原國家環保總局局長解振華的易位復出,向普通民眾心底拋下的更 多是陰影。 2005年11月13日,中石油吉林石化雙苯廠發生爆炸事故,除致使8人死亡,60多人受傷, 數萬居民緊急疏散外,還造成100餘噸苯系污染物流入松花江中,導致松花江水體遭受嚴重 污染,不僅危及吉林省沿江數百萬人民群眾的飲水安全,而且最終也危及下游沿江居民包括 黑龍江省與俄羅斯境內的大批居民。該事故還引起了俄羅斯政府的緊張,多少也影響了本來 微妙的俄中關係。 松花江重大水污染事件發生後,儘管中石油吉林石化雙苯廠發生爆炸事故的主管與有關 職工責任無可推卸,但在事法發後的應對、處理過程中,國家環保總局作為國家環境保護主 管部門,對事件重視不夠,對可能產生的嚴重後果估計不足,希圖大事化小,貽誤了及時的 處置,對這起事件最終造成的巨大損失負有責任。事實上,當哈爾濱南下的機票與車票突然 售罄,全城瓶裝水全部脫銷之時,一個普通百姓都明白,對重大災難事件的遮掩於21世紀的 今天是何等的愚不可及。為此,當解振華12月12日申請辭去國家環保總局局長職務,官方與 民間的輿情,都認為是順理成章。 即便是事故甫發之初,便有輿論主張要對相關官員予以 問責,伴隨著情勢發展和後果呈現,問責辭職,實在意料之中。不過,圈內人卻預計,老解 的復出是早晚的事(見《第一財經時報》)。 果然,事隔僅一年加點兒零頭,國家發改委官員在2007年1月7日對外證實,解振華已獲 任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分管環境保護和資源節約等方面的工作。 至此,胡溫體制下實行問責制後下台的四名省部級幹部,全部重獲委任,且無論職位如 何,全部繼續享受其「正部級待遇」。 至此,一度口碑甚佳的官員問責制,聲譽在直線下滑,至少在至今依然可以匿名的網上 已然如此。 一而再,再而三,失職官員「東山再起」,問責制度瀕臨危機。是13億神州缺少這樣優 秀的人才,不能割捨?是當初對他們的處置後來證明有誤?如果都不是,那讓我們猜想,是 什麼讓決策者選擇這種看似自毀聲譽的用人之策? 可能的答案之一:是高層政治的妥協。至少,張文康的去職與復職屬於這種情況。張的 業績實在乏善可陳,如果說SARS的爆發算他倒霉的話,醫療衛生全行業走向腐敗,看病買藥 成為老百姓口頭禪的「新三座大山」(上學、住房、及醫療是業)之一,可不折不扣算他任 下的成果。但他確實不如教育口的陳至立幸運,後者全責催生教育全面產業化,造就另一座 「大山」,卻遭遇不到瘟疫這樣的惡性突發事件,不僅能全身而退,還在退出後晉身而成為 國務委員(所謂全身而進是也)。如人們所識,2003年,江系人馬依然權傾一方,故在權謀 意義上說,妥協不失為一道計謀,而妥協的方式明的一面有前面講的「對車」(兩系人馬各 斬一將,以謝天下),暗的可能還有承諾,就是說早晚會復出,且無論如何保留你的「正部 級待遇」,對於一個63歲的老人,最後這一條才是實際考量。如人們所見,張的安排是四人 復出情形中實權最小、實際工作最少的,但這已經無關宏旨了。 孟的命運多少有些晦氣,本來,按照中共一元化的體制,真正(隱瞞)決策的產生如果 發生在北京,責任人也應是市委書記劉淇(在衛生部,黨組書記也是張文康,因此他一點兒 也不冤枉),但政治就是政治,他本人想來也明白,況且,有關方面給他的承諾會執行更堅 決呢(果不其然,不到半年,他就走馬上任了;但也如前面所述,地方官是暫時做不成了, 否則無法向輿論交代)。還有一條明顯的理由,就是在有關SARS的新聞發言會上,他也是出 面承諾北京絕對安全的主講之一,眾目睽睽,拿下方有平憤的效果。 當然,也有陰謀論者指稱,更高層其實也造就知情,早先的應對就是遮蓋,希圖撲滅疫 情就好,沒有滅成,祇好拿張、孟兩位謝罪,因此是體制問題,張、孟買單(所謂替罪羊是 也)。但此說尚無直接證據支持,這裡不做置評。SARS一疫,國家的生命、財產、名譽損失 巨大,總要有人「買單」,這也是世人共識了。 馬的情況有所不同。在操作/執行層面,他算是冤枉的,事發之後沒有執行不力,事發 之前也不可能面面俱道。但這麼大的事故,早已是全球新聞,馬的辭職,既是良心譴責,也 是順理成章,這章、理,就是近世形成的全人類共識:人命關天,非同兒戲,不可能死了幾 百人,像沒事一樣,要有實際交代(法律審理),也要有象徵性交代,表明對生命的重視。 馬的辭職,筆者以為是真誠的(與張、孟的先免後辭不同,馬早早遞上辭呈,卻遲遲才得到 批准)。而且馬是真正的技術官僚,從小油田做起,而勝利油田,而大慶油田,而中石化, 而掌全權。他在辭呈中請求去做石油技術工程工作,也表明他不做官也有飯吃。如果決策者 同意他的辭呈中這一要求,而不是保留什麼正部級待遇,其實倒是開了個高幹問責制的出口 (相信今後有專業能力的技術官僚應是越來越多)。 解的情況,從局外人的不充分資料看,是輕信了下屬的稟報,因而貽誤了時機。他也是 典型的技術官僚,在環保領域工作數十年,甚至還有不錯的口碑。但也是如此大事,必須有 所交代,因此他的下台,也是順理成章。功歸功,過歸過,過去的該獎還要獎,不能用做犯 錯誤的保護傘,這點,是變化中的官僚體制應當學習的。解的知識、才能與經驗完全可以用 來教學、做智囊或自組公司,何苦在政壇小圈圈裡打轉,損失民心,也影響自己聲譽啊。 狹義的政治權術最終失去民心 最後一點,相信是有關方面(特別是中組部)心中考量:如果高層幹部「意外」下台不 給出路,對於今後繼續用人大大不利(套句某位官僚的話,做官成了「高危行業」)。這是 一個中國的現實,高官的退路還是高官。在成熟的民主社會,官吏分明,高官(相當與我們 的部長、委員長、總理乃至主席)無論是選是任,都是有期的,一個人終於任上,是有意外 (或是病故,或是國難如戰爭);大家各自有退路,如基辛格去教書,斯諾任大集團總裁, 老布什做顧問,克林頓寫書、走穴,等等。中國大批高管坐等離休,不僅對政治上的新陳代 謝不利,事實上也是納稅人的沉重負擔。如果說,過去老一代沒有這個條件(資質)的話 , 那麼自江——朱內閣以降,已經是粗具這方面的資質了:朱鎔基、錢其琛等任教,江澤民、 李瑞環等著書,龍永圖、於友先等做顧問,不是很好嗎(當然,他們的問題是體制內外兩個 好處都佔了,但在過渡期間,我們不多非議)。 以狹義的政治權衡,失去廣義的政治制衡,從而最終失去民心、民意、民氣,兩者孰輕 孰重,一直倡導以人為本、實行「新新三民主義」的胡溫內閣,不可不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