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尊嚴」的故事、笑話和感想 ——兼答曹長青與「馬悲鳴」 吳國光 讀過曹長青近作的讀者朋友們,很可能會有一種感覺,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使用 文字進行的拷問和凌辱,滿眼是遍地的血跡狼籍。為了咱們能換換口味,調整一下 過於緊張的神經,我要給大家講幾個小故事。當然,我們也不能離題,還是要按照 曹先生的命題來展開,就說說有關「尊嚴」吧。每個故事,當然也會引發我的一點 兒感想,作為對曹先生的回答。否則,就有點兒太不把他看在眼裡。對了,還有一 個自稱「馬悲鳴」的,也來湊一份子熱鬧,我們也得打發人家幾句。不過,開始還 是要先講我們的故事。 第一個有關「尊嚴」的故事:京滬線火車上的青皮壯男 這是去年冬天的事。春節前夕,我好不容易買到一張火車票,從北京搭車回山東 沂蒙山區老家和父母共度春節。雖然事先已經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是到了那裡 我還是為火車站前和火車上下的人山人海而震驚——又比五年前擁擠了很多。從檢 票到上車,已經是一場激烈的「戰鬥」。等終於擠進了車廂裡面,在人堆中前胸貼 後背地沿著走廊往座位那邊靠近的時候,忽然有少年壯男們拎著沉重的行李包踩著 人們肩頭先行擠進車廂中心。當然有人抗議。可是,才及出聲,壯男們已經上了前 面又一個人的肩膀,扔下一句惡狠狠的話:「踩你頭又怎麼了?老子高興。」 怕這些人不「高興」,大家都噤聲了。等他們再把送行的人送出,大家才能逐漸 移動幾分。好不容易等車子開動了,大家終於逐漸安頓下來,才要鬆一口氣,不料 這幫少年壯男們忽然已經開打。不知道是哪個人因為什麼惹著他們,或者並不因為 什麼也沒有惹著他們但讓他們看著不那麼順眼,於是少年壯男們扒掉西裝外衣,揮 拳而上,在人堆裡發揮功夫。幾分鐘之後,就有人鼻子和耳根流血。一陣騷動之後 ,戰事過去了。被打的人躲往車廂的另一頭,只有擦血的份了。有壯男打開啤酒, 好似發獎或慶功的意思。有個英俊壯男則匍匐在地,用打火機的微弱火光為助在尋 找什麼。有人問了,原來是在戰鬥中把金戒指弄丟了。 車行一路,我在擠了四人的長座上左右微晃、半睡半醒,常常會為這群壯男的宏 亮聲音所驚動,便偶爾睜開眼睛,小小端詳他們片刻。看到他們都神氣活現的樣子 ,我在悲哀之中忽地明白了:那原來也是一種表現尊嚴的方式。這些到北京做「打 工仔」的小朋友,都是長期被那個社會和制度所壓迫的,曾經沒有半點人的尊嚴。 於是,要以各種方式來抗爭。如果忽然間又有了一點自由,這抗爭就越發地熱烈, 「尊嚴」就一下子膨脹起來。於是,出現了上面這些場景。這些青皮壯男,肯定對 那個社會和制度不滿,也肯定對他們自己生存在那樣一個惡劣的環境中而憤慨。他 們表現這種不滿和憤慨的方式,就是盡其所能地反抗周圍的一切,包括周圍的物質 環境和人際環境。在這種反抗中,他們爭得自己的尊嚴。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完全忽略別人的自主和尊嚴,而且踐踏與破壞別人的 自主和尊嚴。專政制度欺壓了他們,並且以欺壓他們來表現自己的威嚴。在這個邏 輯制約下,他們以為,欺壓別人就是尊嚴。這樣,專制制度的惡果,就不僅僅在於 它對人的壓迫了,而且還在於:它能讓人在反抗它的壓迫的同時也以它所規定的方 式來反抗,就是以壓迫別人的方式來反抗自己所受的壓迫。在人的尊嚴被踐踏的時 候,一些自以為是在爭取尊嚴的鬥爭,其實不過是在發揮變態的人性而創造新的踐 踏人們尊嚴的方式——這才是專制制度所帶給人們的最大的悲哀。 一路上,我只是觀察,沒有說話,更完全沒有試圖告訴他們我的想法。我不知道 是應該同情和憐憫他們,還是應該回擊和教訓他們。看到他們恣意尋釁、生事擾眾 的蠻橫無賴樣子,我想是應該給他們一點回擊和教訓;可是,想到他們也是在反抗 壓迫、爭取「尊嚴」,想到他們因為智力環境的低劣而產生的心靈和行動的變態, 我就滿懷悲憫了。 結束回國之行,返途美國,沒有想到我不僅會再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而且自身 成為這種蠻橫霸道行為的犧牲。在讀曹長青指責別人和我沒有按照他所規定的方式 回國的兩篇文章時,我的腦海裡,就又重新浮出了在京滬線火車上所看到的場景。 那個在勇敢戰鬥之後趴在地上用打火機尋找金戒指的青皮壯男形象,尤其難以揮去 。 這就是我要講的第一個故事。 第二個有關「尊嚴」的故事:樓群中的「小腳偵緝隊」 這個故事也發生在我回國的經歷中,而且其情節不止重複了二、三次。 一次是在我到北京某機關宿舍區造訪一位朋友住處的時候。這位朋友是一個知名 異議人士,當時不在北京,但是我需要到他的家中去轉遞一點東西。通了電話之後 ,在家主事的他的岳母就表示一定要到小區街口來接我。我當然說不必。一則,沒 有必要勞動老人家;二則,他岳母根本沒有見過我,到街口怎麼接?豈不更容易錯 過?但是,她一定堅持,我想肯定有原因,所以就只好自我描繪一下形象和衣著特 征,就差決定一個「接頭暗號」了。 還好,我們的互相辨認很成功,在街口一下子就接上了頭。未及寒暄,她就急匆 匆地告訴我:她將在前面遙遙領我到她家去,而我若遇到有人盤問,要有一個說法 。我向來是個輕敵之人,心想:有那麼嚴重嗎?誰會在這裡等著盤問你我?可老太 太加上一句,我就知道問題的癥結所在了。她說:樓下有幾個老頭老太太在轉悠, 遇到他們你得偏偏頭、走快點,還得別讓他們看出來這點小把戲。果然如她所料, 三個老太太在她家樓門口附近扎堆聊天。大約因為我的偏頭程度和走路速度都既有 矇混他們的因素又還算正常,更可能因為我當時的舉止和衣著還算大方體面,她們 只是斜看了我一眼,並沒有盤問什麼。到我上的樓來,已經先行回家的我朋友的岳 母還餘悸未消呢。我心裡則想:這他媽的怎麼像做賊似的? 這回算是虛驚一場,而另外一次就沒有這麼僥倖了。也是在北京,這回我是去看 一個不關政治的山東同鄉。他的住處,也是個機關住宅區。一進小區,迎面一個看 上去福福態態、滿有體面和尊嚴的老太太,兜頭問我:「找誰呀?」我習慣性地禮 貌相對,答以地址。一個打量,略有東北口音地,又問:「你哪兒的?」這下我清 醒了,心想:果然遭遇上「小腳偵緝隊」了。乾脆給她來個直的:「美國。」於是 又一個打量,大約是要看看從美國來的人到底什麼樣,是有「叛徒」、「特務」、 「民運人士」的嫌疑呢,還是有「悔改」的模樣。「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幹嘛來 了?」嘿,和我嘮上家常了,不過口氣可不友善。這回我給她來橫的:「你問這個 幹什麼?」她說:「就是隨便問問,又怎麼了?有什麼不能問的?」我要說:「問 得著嗎?」不過意識到「何必惹事」,乾脆什麼也不說就徑直往前走了。你還能把 我拉住?於是,這個故事也就完了。 此外還有那麼幾次,大同小異,不必重複了。很可能許多朋友有類似的經歷,其 中境況不難想像。我為什麼要講這個在大陸幾乎已經被人們習以為常的事情呢?因 為這裡面有一個很大的道理:那些「小腳偵緝隊」是中共政權實現社會控制的一個 重要機制,一個重要特點。光靠公安局,哪裡有那麼多錢養那麼多人遍佈每個住宅 樓門口?而中共實行這種機制,背後有它的理論基礎和思維邏輯,就是政府當局可 以任意干涉人們的日常生活。這種東西要奏效,也有一個社會心理基礎,就是很有 那麼一些人,總喜歡以無端干涉別人的事情來表白自己的高尚和高明,表演自己的 政治忠誠和道德純潔,表現自己是有權力有地位有身份有尊嚴的。那些惡名昭彰的 「小腳偵緝隊」,就是這麼一撥子要滿足這種個人尊嚴感的變態者。所以,她們不 僅盤查政治可疑者和刑事可疑者,而且熱切地探知和評判鄰里的經濟、婚姻、感情 等各方面的生活。所謂「全權主義」的政治社會控制機制,就這麼實現了。在他們 的干涉和評判下,一般人在生活中的「人的尊嚴」,就被完全踐踏和破壞了。 當然,讀者都會聯想到:這也正是曹長青的所作所為。在大陸,是共產黨的政治 制度和意識形態,給了那些「小腳偵緝隊員」們以權力的支持和堂而皇之的借口來 任意干涉人們的權利、踐踏人們的尊嚴。在海外,是誰給了曹長青這樣的權利呢? 曹氏找不到權力的支持,於是就以「反權力」為權力,於是就越發要給自己塗抹上 高尚的意識形態色彩,竭力以反共、民主等來把他的卑劣和蠻橫合法化。好一個曹 長青,好像他就是「活著的上帝」,可以任意評判和謾罵別人的作為;好像他就是 一個「自由的靈魂」的標本,不合他的尺度就是「精神奴隸」。其實呢,聲稱要「 自由」、要「尊嚴」的曹長青,不過是「小腳偵緝隊」的那些任意踐踏別人自由和 尊嚴的可憐角色們在海外的一個兒輩。 穿插一段關於「自由」和「名人」的笑話 按照「馬悲鳴」批評我的文章所說,「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也是,人家那位 有尊嚴的老太太為什麼就要屈尊盤問我呢?肯定我是有什麼地方讓她看著不順眼。 既然讓人不順眼,一定不是什麼好人,問問你又怎麼了? 這就是曹、馬們的邏輯。而我居然敢不接受甚至反駁他們的理直氣壯的批評謾罵 ,他們就要抱怨「被封住了嘴」。曹長青質問:天下到底還有沒有公理?我看,有 也不多了,因為:被「活著的上帝」的徒兒曹長青屈尊賜罵幾句的人,不僅不趕快 口稱萬歲,低頭認罪,居然還要還嘴!而且「這裡是有法制和新聞自由的美國」。 簡直是笑話! 可惜,事情不能盡如曹長青之意,無論他怎麼擺出一副聖人或裁判官譜兒。按照 曹長青的理解,「自由」就是他有批評任何人的任何思想和觀點的權利。同樣可惜 和讓人沮喪的是,不太讀書的曹長青對於「自由」的這種理解不僅是錯誤的,而且 用在這裡是完全荒謬的。為什麼用在這裡是荒謬的呢?第一,曹長青在回國問題上 批評的不是我的思想和觀點,而是我給中國領事館打電話的行動。第二,既然你可 以批評別人,問什麼被批評的人不能反駁你?為什麼批評就是「尊嚴」,而反駁就 是「恐嚇」呢?第三,為什麼曹長青對於「自由」的這種理解是錯誤的呢?因為他 完全混淆了「公共生活」(public life)和「私生活」(private life)的界限,把前 一個領域的原則照搬到了後一個領域之中。正如前面的故事所表明的,這也正是共 產黨專制的一個基本特點。 給曹長青幫腔的「馬悲鳴」,已經看出了曹氏的這個根本破綻:你憑什麼對別人 回國這樣的事情說三道四?於是,「馬悲鳴」自己創造了「無名之輩無所謂,有名 之人有講究」的原理來替曹長青補台。按照「馬悲鳴」這個邏輯,「名人」就是公 眾人物,而「政治名人」就是政治人物,所以他們的行為就是政治行為,因此是必 須受到監督和批評的。好了,現在,我們看看吳國光是不是一個「政治名人」呢? 「馬悲鳴」這時當然毫不吝嗇地抬舉我了,賜封我為「大名人」,而且是「政治大 名人」。於是,被抬上了「政治大名人」轎子的我,當然就得乖乖地接受曹、馬們 的亂棒,最好我還能笑顏相對、極有風度地口稱「感謝」,尊曹、馬為「政治大名 人」的「指導」和「國師」。 這真是一個一廂情願的大笑話。淺薄可笑的馬悲鳴,你張嘴一封我就真的成了「 大名人」了嗎?我一旦成了「大名人」就得挨你和曹長青之流任意糟踐了不是嘛? 這真是對民主政治中公眾對於政治人物的監督和批評權利的最為荒唐可笑的理解。 在民主政治中,人們對於經由一定制度途徑產生的公眾政治人物具有批評和監督的 權利,包括通過媒體來批評他們。就像曹長青所僅知的,克林頓總統必須「接受和 忍受媒體的轟炸」。可是,一個聽來簡直愚蠢可笑的問題是:吳國光是克林頓嗎? 吳國光是曹長青和馬悲鳴們所選舉產生的「總統」或其他什麼這類玩意兒嗎?結論 不言自明:曹長青根本沒有任何權利對我說三道四、指手劃腳。 「馬悲鳴」是懂得上面這個道理的,所以他不像曹長青那樣撒潑罵街。他耍了一 個花招,創造了「政治大名人」的頭銜來頂替曹長青的「總統」,教育我說:你既 然是「名人」,而又要回國,「那也就不用再指望大名人的聲望和號召力了」。謝 天謝地,誰指望過?「馬悲鳴」賜封的「大名人」,我嫌爛污都來不及,還指望有 什麼「聲望」?在曹長青和馬悲鳴們之中具有「聲望和號召力」嗎?饒了我吧,我 寧願去打掃廁所,我想那裡也不見得更加骯髒污爛、臭不可聞。 第三個有關「尊嚴」的故事:「畸形人」的平衡術 好了,現在我們說第三個故事吧。這是一個朋友講的,我這裡再「炒」一遍。其 實也說不上是個故事,因為沒有什麼情節,只是一個奇怪的人的一件奇怪的舉動。 據說,這是一個有一些小才幹的年輕人,也還算得志。但是,他的自我衡量要更 高更大一些,所以總覺得別人虧待了他。因此,養成一種平素不怎麼講話、一講話 就要和人家抬槓的習性,看人很少正面看,而是習慣了歪著頭斜眼看人。在我看來 ,這也不算多麼奇怪,這樣的「自我」比較膨脹、尊嚴感特強的人,一點兒也不少 見。不過,朋友所講述的他的一樣舉動,是有點兒那個。據說,一天,這位年輕人 和一位同事在辦公室裡工作,電話鈴響了,於是這年輕人就施施然去接。答應了一 句之後,他就把電話聽筒放到桌面上,回自己桌上繼續工作去了。半晌,那位同事 意識到一點問題,就過去拿起電話聽筒聽了一下,準備放好,可是這個電話原來正 是找他本人的。他一向和這位年輕人關係正常,於是就是不明白為什麼那年輕人不 肯說一句:「老張,你的電話!」想來想去,解釋是:那年輕人太重視自己的「尊 嚴」了,覺得那樣說話是把自己當作一個小跑腿,不免有損「身份」和「骨頭」。 這也是對「尊嚴」的一種理解。我的解讀是:這種人往往是「自我」(ego)太強, 而能力實際上又與這膨脹的「自我」很不相稱,於是轉而自卑感也很強。特別是在 中國那樣的專制制度下,人很難得到正常發展的機會,「自我」於是特別受到壓抑 ,以至演成畸形。像剛才所講的那種奇怪舉動,正是這類畸形人一種獨特的彌補自 己尊嚴的平衡術。 我們這裡就有現成的兩個例子,即曹長青和馬悲鳴。從貝嶺所舉曹長青對於自己 名位的病態重視的例子,可以看出曹氏是一個「自我」很強、名利心甚重的人。在 中共專制制度下,曹長青尚且可以做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到了美國這個自由世界, 他居然落魄到要靠罵人吃飯——我們可以想見他的悲憤心境。於是,我們也就可以 理解,為什麼曹長青要在文章中不斷提及我曾經是人民日報評論員和趙紫陽講演稿 撰寫人等這些與主題毫不相干的事情。據說我在「炫耀」這些東西。如果我在和曹 長青辯論回國問題時提到我的這些經歷,那是我神經有毛病。如果我在發表自己記 錄的趙紫陽講話時交代這一點,那不過是在敘述一個事實。總之,我不覺得自己因 此比別人多出一點兒「尊嚴」,有什麼可「炫耀」的?曹長青可能有點兒太在乎我 的這點微不足道的經歷了,所以他出於保護和平衡「自我」,宣稱「即使讓我當趙 紫陽演講稿的第一撰稿人我也不干」。你無聊不無聊?你可憐不可憐?誰請你干了 ?誰都可以不幹任何他不願意幹的職務,就是有人請你干而你又不幹,這又有什麼 可牛皮的?曹長青口口聲聲自己「作為一個知識分子」,以為一個在讀政治學博士 的人就神聖到不能說「他媽的」,甚至認為他的「記者同行」就應該高人一等,凡 此種種,都是「自我」不能實現因而作祟的一副小家子像。這種人總覺得自己尊嚴 不夠,於是要「裝份兒」,要宣稱「有尊嚴地活著」。活你的唄,誰理你呢?其實 ,你有這份工夫裝腔作勢、橫行霸道,還不如好好調理調理自己,那對獲得尊嚴應 該更能事半功倍吧! 「馬悲鳴」倒是不「裝份兒」,他的戰術是掉幾個不著邊際的通俗書袋,拐彎抹 角損人,以此來消解自己的不平之氣。像我這麼一點道行,居然被馬悲鳴看成「大 名人」,因此你可以想見他反省之下對自己的懷才不遇有多麼傷心和懊惱。不過, 老馬啊,既然被你抬舉,我也得夠朋友,和你說幾句知心話:第一,滿世界都闖蕩 這麼多年了,怎麼眼眶子還這麼淺?以後可別「露怯」。第二,雖然我是個「政治 大名人」,可是在中國並沒有當過任何官。真不好意思辜負你的提攜,可也得怨你 情報太不准。第三,罵名人既然是你已經選定的成名途徑了,為什麼不撿些名氣確 實大的人物來罵罵呢?其實你也甭怕他們,毛主席不是說嘛:小人物肯定超過大人 物。我呢,也不是說不讓你罵——叫你罵上幾句就能成為一個「大名人」,這種好 事哪兒找去?比我自己瞎努力這麼多年還管用。可是,我也不能光顧自己,也得替 你想想。就我這點兒名聲,就算都被你罵爛了、全被你繼承了,馬悲鳴又能成多大 氣候呢?趁年輕,你還是趕快另攀高枝、早「吃大戶」去吧。 最後的三句話 故事和笑話都講完了。幾分好笑?幾分可悲?面對自稱「作為文人」的曹、馬, 恐怕我們是哭笑不得。因為: 第一,在對專制制度進行反抗這個層次上,他們還處於京滬線火車上我所見到的 青皮壯男那個水平,即以繼承專制制度的蠻橫、踐踏別人的尊嚴為途徑來滿足自己 的反抗欲,達成自己的鬥爭和批判功能。 第二,在理解民主和自由等正面價值這個層次上,他們不過是一知半解,為我所 用,把自由等同於為所欲為,把監督和批評理解為「小腳偵緝隊」老太太們的所作 所為。 第三,在心理層次上,他們是專制制度下「自我」畸形發展的犧牲品:看自己時 ,自我膨脹和自我哀憐相混合;對別人,則是嫉妒和仇恨相交錯。過去,還可以說 是因為專制制度的限制而使得他們不能實現自我,所以念念不忘「權貴」二字,一 提到眼睛都要發紅;現在呢?現在在這個自由的環境中呢?據曹長青說,他是「寧 願在自由的國家受苦」的。那麼一個有「尊嚴」、有「風度」、有「希望」、而且 能夠接近「活著的上帝」的人物,在自由了之後,為什麼要選擇「受苦」呢?如果 我們說他是沒有本事,不免是太侵犯他的「尊嚴」了。也許,「自由」地「受苦」 ,就是他們希望帶給我們中國人的理想生活狀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