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主化進程中的軍隊問題 (南韓)武振榮 今年8月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已經整80年了。考慮到我作為轉業軍人在部隊上混了 19年一事,本來就想寫一點東西;但是時過境遷,我從部隊退役已經整整20年,又在5年前 離開中國,吃不準是否能寫出有質量的東西來。前幾天我接到了《北京之春》編輯部的「稿 約」,決定寫一點。 我現在好歹也算是一位民運人士,「三句話不離本行」的習慣就要求我寫作於中國民主 化有關的內容,於是就有了這個題目。在六四事件發生前,這個問題在中國民主化過程中, 好像顯得不是很重要,祇是六四事件的產生改變了人們的看法,掌握著「槍桿子」的軍隊在 中國民主化的最危險的關頭所可以起的作用,已經迫使任何一個不願意面對它的人們不能不 認真地思考和研究之。 人民解放軍中存在著一支「民主」的「原始股」 我是1968年參軍入伍的,在部隊歷任戰士、班長、排長、政治指導員、副營職政治教員 等職,1988年轉業到地方。所以我本身就是部隊廣大指戰員中的普通一員,因此對於他們有 一種「切身」的瞭解,這種了解除非你在部隊親身生活過一段相對長的時間,否則你是很難 具備的;就依著它,我才敢說:「人民解放軍中存在著一支」民主「的『原始股』」。六四 之後這一「股」雖然遭到了嚴重的破壞,但是我看它並沒有因此而完結。所以我就有理由設 想:在經歷這這一次巨大的「破壞」行為之後,這一「股」在未來的民主化運動中可能顯得 彌足珍貴。 這一「原始股」是什麼呢?就是在部隊團以下的基層廣大幹部戰士中的確存在著「中國 人民解放軍是人民的軍隊」、「人民的軍隊愛人民」、「軍民魚水關係」的觀念和思想。而 這樣的觀念和思想在近50年以來的時間裡是「根深蒂固」的,是個別的專制份子很難以改變 的,所以在毛澤東之後的所有的中國高層專制份子中,幾乎可以說沒有一個敢和它直接地作 對,都是想著法子要對它進行「因勢利導」,使之朝向有利於「專制」的「個人統治」方向 發展。 就上面的意思,讀者們可以推敲,我其所以上把上面的東西不直接的叫「民主股」而要 加上「原始」二字,不是沒有用意的,就是說這一「股」要實現它的「民主」「價值」是需 要人們的「操作」的,有一個所謂的「技術」問題,是說「操作」不當,它可能就是「專制 股」(如六四時期),但是,若是「操作」有方,它就是「民主」最優的一「股」啊! 如何認識這一「股」? 如果我們把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本質」定義為「人民的軍隊」,那麼,它目前受中國共 產黨「奴役」和控制的這種事實,恰恰解釋了共產黨的統治是「非人民的」這個問題,而在 中國人民要求實現民主化的過程中,「解放國民」的行為之中也就應該包含著「解放軍人」 的內容。祇有在這樣的一種思路的開啟中,我們才會對中國問題做出正確的分析;否則,我 們如果像某些「激進」的異議人士那樣,把中國人民解放軍廣大指戰員都看成是「中國專制 主義者」的「鷹犬」,並且,想用清除「鷹犬」的方式以「解除」共產黨一黨專政,那是完 全錯誤的。正因為這樣,我認為中國民運人士認真地研究軍隊問題,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課題。 在這個問題上,《北京之春》是做了一番有意義的工作。 中國人民解放軍不同於二戰時意大利法西斯政黨控制的意大利軍隊,也不同於德國納粹 黨控制下的德國軍隊,它有一種「樸素」的、「真摯」的和中國人民的感情和關係,若是說 這種感情和關係維繫有著共產黨高層的「陰謀」——我不否認。但是,把這種「陰謀」的成 分擴大化,認為每一個戰士或者基層的軍官都生活在「陰謀」中,那是非常錯誤的。有了這 樣的看法,那麼,在中國民主化的過程中,呼籲「人民軍隊」回歸於「人民」——這就是名 正言順的事情了!如果說今天,「人民」已經被組織在「國家」中,那麼向「人民」回歸的 行為就意味著「軍隊的國家化」。 我要告訴大家的是:1989年「六四」慘案發生的時候,我從部隊退役祇有2年,所以, 那時,我親眼見到在部隊上服現役的我的許多老戰友和老部下為軍隊向人民開槍一事憤恨不 已!有的甚至破口大罵鄧小平、李鵬!當時,一個任正團職的老戰友就直言不諱地對我說: 「老武,我如果帶咱們團進京,我就敢命令部隊掉轉槍口打鄧小平、李鵬這些壞東西!人民 軍隊向赤手空拳的人民開槍——這是天大的罪過和天大的恥辱啊!」因此,我正確地說,六 四之後,中國人民解放軍中存在著一種類似於宗教的「犯罪」感,如果民運人士的操作得當, 它可以使之變化成為促進中國民主化進程中的一種有生力量! 1989年的政治運動除了北京之外是一個純粹的學生運動,但是這個運動其所以能夠在很 短很短的時間內成功地撥動了中國人民的民主心弦 ,原因就在於它有著一種優良的傳統和 豐富的歷史。就這一點看,1989年6月4日前,有多位將軍聯名上書鄧小平,反對「動用軍隊」 這不是沒有傳統的事情。1966年8月21日,由毛澤東簽發的解放軍三總部文件:《絕對不許 動用部隊武裝鎮壓學生運動》的「精神」好像並沒有隨著毛澤東的死亡而消亡,特別是在廣 大幹部戰士中,部隊不但不應該鎮壓學生運動,甚至應該支持學生運動的意識也是廣泛存在 的,可見64鎮壓同時也違反了「軍心」。 因此,就這樣的情況我可以假設:1989年,若是有更多的幾個像38軍徐軍長這樣的人物 站出來,以公開的方式號召軍隊站在學生和人民一邊,中國就會出現革命的形勢,在這樣的 形勢出現後,中國民主化就有可能走在前蘇聯的前面,可是呢?在1989年的現實是這樣的: 即使軍隊已經「出動」,但是不管是學生、市民或者是軍人,基本上都不相信「人民軍隊會 向人民開槍」,因此,「開槍」是一瞬間的突然發生的事件(這是軍事事件的一般特徵), 是一個任何一方都沒有作好準備的事件,因此,一個設計中的「陰謀」(如已經披露的「燒 軍車事件」)是可以輕易地挑起事端的!所以,這樣的事件若不是在2、3個小時內就結束, 而是像韓國的518事件持續了一個星期,我相信,軍隊是會倒向人民一邊的,勝利的一定是 屬於人民,而不會是鄧小平所代表的那一幫反動派! 兩種可能性 我把軍隊中的這一民主「股」叫「原始股」是一種比喻,它包括著這樣的意思在內,就 是說,這一「股」在「上市後的交易活動」中有著兩種結果:有可能變成為民主的「績優 股」,價值飆升;也有可能變成民主的「績劣股」,跌得一文不值。 我其所以這樣比喻,也因為我在軍隊中生活了一個比較長的時間,是非常瞭解在「人民 軍隊愛人民」的這一觀念中,同時也存在著一種「人民軍隊是中國共產黨一手締造和創建」 的這麼一個觀念和歷史,所以,它不是純粹意義上的「民主股」,是「摻了沙子」的不純粹 的「民主股」。所以,對於中國民運人士來說,存在著一個「工作」的問題,我們絕對不可 以把它當成現成的東西來對待。如果從邏輯上講(中國的異議人士喜歡這樣的邏輯推理), 上述兩樣東西是不可能「結合」在一起的,但是,從事實上或者從歷史上看,它們卻是在過 去的時間中被「結合」在一起的。對於這樣的事情和事實,我的主張是:與其說它是一個 「理論問題」(共產黨就這樣說、這樣看),不如說是一個「感覺的問題」。在20世紀 60-70年代,當中國社會還處於簡單階段時,普通士兵和人民都「感覺」「人民、共產黨和 軍隊是一體」也許不無道理,但是,到了今天,特別是通過「六四」慘案後,這種「感覺」 可以說是已經沒有了,因此,抓住這樣的機會和時機,呼籲「人民軍隊」「脫黨入國」絕對 是可以作到的事情。 就在我寫作這篇文章的時候,在軍隊中幾個高級軍官,用公開發表竭力反對「軍隊國家 化」的文章來「表態」自己是胡錦濤的人,他們鼓吹要用「加強政治理論教育」的方式來強 化「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這樣的事情說明了軍隊中問題的嚴重性,可見,「軍隊國家化」 是一個時間的問題。我個人的看法是,人「感覺」上的東西,不可能用「加強政治理論教育」 的方式來有效地解決的。我在部隊上也當了好幾年政治教員,我對於政治教育可以做到什麼 程度,可以解決哪些問題不是沒有經驗的,因此,我以為用「灌米湯」的老方式來對待「軍 隊國家化」問題,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用我陝西方言講,這叫「法子他娘把法子死了— —沒法兒」。 任何一個政黨都祇代表一部分人的政治利益和政治願望,因此,為國家和人民服務的軍 隊是沒有理由從屬於任何一個黨派的,何況早在上一個世紀40年代中國共產黨就已經提出了 「軍隊國家化」(毛澤東和周恩來)的明確主張。 正因為如此,我看民主的思想進入部隊早就有了「基礎」和「條件」,因此,我認為民 主的道理是:當部隊廣大指戰員已經「感覺」到(看到,或者聽到)是人民繳納給國家和政 府的稅金養活部隊,而不是共產黨用自己的黨費養活軍隊時,真理就可以用一句俗諺來概括: 「吃誰的飯,跟誰轉!」 中國民主運動的「正常模式」和「非常內容」: 2004年3月,我開始在網上發表文章以來,就一貫主張中國民主運動不能夠脫離中國戰 爭時代的民主革命傳統,因此,我竭力主張在當前的中國民主化運動中,要充分發揚民主戰 爭年代那種「革命精神」(包括辛亥革命和共產黨革命),但是,我在提倡這種「精神」的 同時,卻又旗幟鮮明的、堅決的和毫不動搖的反對重走孫中山起義和毛澤東革命之道路,並 且,我公開的批評了當時中國民主隊伍中出現的如下現象:一部分激烈的青年人主張在目前 的中國組織中國民主的軍隊(簡稱「民軍」)和共產黨「開展游擊戰」,說要到中國的「崇 山峻嶺、江河湖泊」那種地方去建立「民軍根據地」發展「民軍」的力量,用「民軍」的力 量最後打敗具有「370多萬人的中共軍隊」……。我當時就譏笑這樣的「武裝革命」是「紙 上談兵」,說道,靠你們這些人去組織「民軍」——肯定的說,在3年的時間連一個排也組 建不起來;就是組建起來了,你也沒有地方可以投放它。現在整整過去了3年,事實上連一 個班也沒有組織起來,一枝槍也沒有搞到啊! 中國民主運動是中國現代歷史上「武裝革命」的「繼續」,是在完全新的情況下產生和 形成的現代政治運動,它的「正常模式」是:「66造反運動」、「79民主牆運動」和「89和 平請願和奮起抵抗運動」,因此,我們通常所說的「民主運動」就指的是它,但是在六四之 後,我認為在「正常模式」的這一欄後面應當續上「非常內容」這一欄,它包括可以改變政 體的「軍事政變」,可以改造氣氛的「軍隊暴動」和可以打亂僵死局面的「士兵嘩變」等。 我認為,當中國民主運動的「正常」道路在被當權派堵死時,「非常」行為就是它的不 可避免的選擇。因此,「暴力革命」在這裡就不是要另行組織軍隊,而是促使軍隊內部發生 改變,在改變中,使軍隊回歸人民,變成國家的軍隊,不再受任何一個政黨的控制。這樣以 來,軍隊也就徹底地退出了國家層面上的政治生活,實現了國家和軍隊的正常化變革。 也正是因為我持上述的主張,所以,我一直拒絕用印度的「甘地主義」來指導中國的民 主運動,儘管我個人對甘地主義滿懷敬意。我認為:廣大中國軍人包括普通士兵在內都已經 具備著一種民主的素質,不過它是一直受到壓抑的東西而已,所以,當壓抑一旦解除時,你 會感覺到一個普通士兵的民主意識絲毫都不弱於你自己的(這裡,我假設你是一位「知識份 子」)。 以「非常」方式鬧起來的民主運動,完全有可能產生出「軍人政治」,但是,我肯定 「軍人政治」會很快地制定出「還政於民」的時間表,非但如此,它必然要容得新聞自由、 結社自由、言論自由和表達的自由,在這問題上,我和那些食古不化的學究們是完全不同的, 我以為20世紀20-40年代中國「軍閥割據」時代和60年代拉丁美洲、韓國的「軍人獨裁」時 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我堅信:時代變了,環境變了,潮流變了,人也變了! 我假設:中國共產黨第四代的這種倒行逆施的做法最後地把中國軍人們推到了民主運動 的最前列,迫使他們用「槍桿子」的方式制止獨裁(黨或者個人),我也不認為中國就一定 要經歷新一輪的軍事獨裁,屆時,動亂也許會發生,甚至很亂,但是,由亂到治也是一個可 以提前預測的現象,若是那樣的話,朋友們,我們就會在看到中國政治從古到今的這一大循 環——不再是沒有結果的循環;因為,循環中產生了民主:一個可以完全有效地實現國民對 政治長治久安希望的制度! 人民的「自我解放」和軍人的「自我解放」: 我從1974年開始執筆為中國民主事業寫作時,從來沒有把中國軍隊和廣大指戰員們當成 「邪惡」的一族來看到,這可能於我本身是一位軍人的出身有關,因此,我在看待中國人民 受專制主義壓迫問題時,軍人也是其中的一族。於是,我提倡人民在政治上「自我解放」的 問題之中就一直包括著中國軍人們的「自我解放」。 20多年前,當我還在服現役的時候,就跟我相好的一些戰友們談論「軍人們的自我解放 問題」。那時,我們大家都認為,我們雖然是生活在壓迫人民的軍隊之中,但是我們和我們 的父老鄉親們一樣也是受壓迫的人啊!如果說這樣的風氣在當時的軍隊中盛行一時的話,中 國軍隊中的代表人物——白樺、葉文福成為當時中國自由化中運動中的「領軍人物」就一點 也不奇怪了。就這樣的現象去分析問題,當時的一些「專家」說,這是文化大革命後,大量 造反派湧入部隊的結果也許言之有理。總之,從上一個70年代起,軍隊中強烈湧動著的自由 化風潮就已經衝擊著共產黨對軍隊的絕對控制。如果說這樣的歷史延續到今天的話,那麼 「軍隊國家化」是一種誰也抗拒不了的潮流,雖然在現象上,它是一股「暗流」。 我認為在目前的形勢下,當軍隊高層軍官們在高官厚祿的誘惑下而難以自拔時,基層軍 人們以營、團、旅為單位,可以向人大或者中共中央提出「軍隊國家化」的訴求,這樣的合 法訴求行為若是受挫,那麼誰可以擔保訴求的手段不會最後借助於掌握在他們手中的「槍桿 子」呢? 退一步講,即使有朝一日出現了有人用「槍桿子」的方式對共產黨中央進行「逼宮」式 的勸進——這是21世紀中國軍人們的權利,此種權利如果運用得好,解民倒懸的事情就有中 國軍人們的一份功勞了。因此,我們在把民主化運動的正常希望寄托於「正常運動」時,一 點也不應當放棄對「非常」手段的希冀。中國民主化是中國乃至人類一樁偉大的事業,因此, 即使運用了「非常方式」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呼籲:是時候了,中國軍人們行動起來,以強力推進中國民主化進程是軍人的責任和 「天職」!當祖國和人民在遭受專制主義的蹂躪時,天大的擔子就壓在中國軍人的肩上! 給青年現役軍人們的進言 我的這一篇文章若是通過互連網——這個中國當權派沒有辦法控制的媒體——能夠被軍 隊中的指戰員閱讀,那麼,我希望閱讀它的青年軍人們最好把我當成你們中間的一位班長, 或者指導員,或者政治教員,一句話,你們要把我看成是你們中間的人,別把我當外人,我 現在雖然在海外流亡,是一位民運人士,但是我的心是和你們連在一起的,甚至你們心裡在 想什麼我都知道。你們不要自怨自艾,以為自己無能,自己窩囊,作為軍人沒有為國為民盡 忠,沒有能夠運用你們手中的「利劍」斬斷捆綁國家和民族的專制主義鎖鏈,其實,你們還 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有的是作為! 我是一個徹底放下了「槍桿子」的人,我不想在我有生之年再一次地拿起它,你們比我 強,因為你們是正在拿著「槍桿子」的人,所以,你們在做民主的事業時就比我有力量,更 不用說青年也是一份偉大的資本。當民族和人民在呼喚你們拿起「槍桿子」解民倒懸時,你 們不要猶豫,「槍桿子」式的革命本來就是我們這個民族民主革命中的偉大傳統之一部分, 你們現在生活在它之中,是你們的幸運。當你們被迫著要用「槍桿子」講話時,中國民主的 最後一線曙光就出現了。 青年的朋友們:為這一天準備吧!努力吧!民主絕不會失敗,中國也決不會失敗!中國 軍人應該在中國民主進程中書寫偉大篇章! (2007-7-25於韓國首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