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民啟示錄：文明衝突與中國希望 （湖南）偉華 虔誠民族的絕望 在那冰天雪地、高寒缺氧的雪域高原，稀稀落落的分佈著一個個的部落。在藍天白雲、 瞬息萬變之間，它時而有如漂浮不定、遠在天邊的雲彩，時而又如大雪紛飛中的冰窟。這裡 生命資源稀缺、生存環境嚴酷，靠著與生俱來的頑強生命力和對大自然無限神力的敬仰，感 歎個體生命的脆弱。藏民匍匐於大地、仰望天空，思索著生命的意義與生存的價值。它從來 不敢自命改造世界、改造自然、主宰人類的天使，而僅自視為自然生物的一部分。它與世無 爭的生命態度、宗教化虔誠的生活，讓這個民族、這個部落得以適應自然，延續至今。 不同人類文明、歷史記憶、傳統習俗的產生，都與自然生存環境息息相關，每一個民族、 每一個部落都有著自己世代相傳、經久不息的傳統習俗和遺傳變異。這是為什麼人類呈現出 種族、膚色、語言、文化習俗等諸多方面的多元特徵，這是為什麼以征服世界、統一世界、 規劃世界為己任的歷代超人黑格爾、馬克思、希特勒及中國歷代帝王的世界主義理想都最終 敗落於天工造物的自然偉力與時空隧道中。這是為什麼他者與我如此的不同，他者為什麼與 我並存的原因所在。 當超人意志、絕對理性、世界必然規律、絕對真理主宰著我們的神經，當大眾匍匐跪拜 於人神共體、天人合一的超人面前時，毛澤東的社會主義改造、大躍進、文化大革命爆發了， 中國在改造人類、改造世界的政治理想中陷入崩潰，中國的多元文化特徵受到嚴重破壞，少 數民族的生存環境急劇惡化。而近年來政府主導型工業化、城市化、產業化、集約化經濟建 設，可謂繼承毛澤東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的好大喜功傳統，從政治掛帥到經濟主導，從 心靈革命到資源革命，以利益驅動下無處不在的經濟動力，以全球化、市場化的名義，開始 了破壞自然、掠奪資源、搗毀傳承、消滅差異的同一性運動。然而，全球化、市場化的本質 就是同一性？高唱經濟致富《同一首歌》就能解決中國的全部問題？藏人用全面抗爭的暴動， 做出了最好的回答。除了吃飯，他們還有自由、還有信仰、還有尊嚴！還有人權！ 面對滿目瘡痍的歷史殘跡、窒息於心靈的枷鎖、感歎於無處不在的禁忌，鐵籠中垂死的 藏獒尚且一嘯沖天！何況於人？歷來溫順、與世無爭的藏民一改常態、絕望而「瘋狂」。至 此，人們才感歎、才反思，這個國家，這個政府，這個日益狂躁、妄自尊大的大漢民族，給 人類、給自然帶來的究竟是什麼？是希望還是毀滅？是創造還是滅絕？是文明還是野蠻？可 悲的藏族，用100多人寶貴的神性生命，開啟了人類文明的反思，書寫著用血淚譜寫的藏民 啟示錄。 民族、文化、人的尊嚴 這是一個軟弱、善良、與世無爭、與人為善的部落，在這裡，沒有國家概念、沒有競爭 意識、沒有擴張野心，人們生存於一個與世界和諧相處的自然環境中。達賴喇嘛的「和平、 理性、非暴力」思想既是一個民族特徵的真實再現，更是佛文化的要義精髓所在。想想一個 能夠傳承一妻多夫婚嫁倫理的民族，該是一個怎樣的民族？在這裡，人們看不到任何的嫉妒、 狹隘、自私與爭鬥。更看不到獨立、建國的動機，看不到中共醜惡靈魂中所折射出來的掠奪、 強暴、凌辱他者的無恥惡習。人們所看到的祇有博愛與寬容！ 回想當年，表妹的一家六口被新疆維吾爾族人用屠殺漢人的方式趕湖南時，我首次見證 人類文明多元寬容與共存的困境。當我這表妹最終又「下嫁」西藏組成幸福家庭時，我感歎 天工造物，締造了一個博大胸懷、海納百川的民族。在中國找不到根，卻在那所謂「邊陲蠻 荒、文明遠離」的天邊，她找到了博愛與幸福，一個無依無靠的異族女人，終於在陌生地扎 下了根。 這不可否認的現實存在，讓我想起了他們全家從新疆逃到耒陽後的遭遇，其父親以個人 作風問題被集體孤立、被迫自殺；其母親由此急壞身體，變成植物人；其哥哥竟然在結婚後 的第3天，新娘就跟別人跑了，他不堪忍辱中流落他鄉，不想見人的躲進了墳山。其姐姐18 歲在耒陽遭遇異性凌辱，遠走深圳，嫁給台灣老闆，脫離苦海。其弟弟目睹種種不幸和不堪， 從此拒絕女人、拒絕婚姻。目之所觸、耳之所聞，讓人觸目驚心。在耒陽的家早已粉碎、在 中國夢早已破滅，正所謂物是人非、物在人亡。而我，一個不用起訴卻判死刑的人，僅僅因 為一個眾所周知的偶然意外，才得以生存至今。漢族的傳統太邪惡，漢人的智慧太絕頂，漢 人的心太黑！我是漢人，但我卻以漢人為恥；我也有顆中國心，但這顆心在苦累中衰竭！屈 辱中苟延殘喘的每一個中國家庭、每一個中國人，都銘記著這一個個血淚斑斑的辛酸故事。 一個連同族都不能相容、祇向罪惡低頭的民族；一群心胸歹毒，以群虐、群暴為嗜好的 嗜血漢奴，又哪裡明白人的神性尊嚴？你又如何幻想它善待它族？ 究竟誰野蠻原始，誰豁 達文明，我想那背井離鄉的流亡者心裡有桿秤；屈辱中苟延殘喘者心裡有桿秤。 當我得知天邊的異地他鄉，有個這樣的部落，有個這樣的民族，我的內心是如此的欣慰； 當得知中國政府有計劃對之實施政治移民、文化滅絕、種族同化時，我的內心是如此的痛苦； 當看到這溫馴的綿羊、博愛的民族終於不堪忍辱、奮起反抗時，我內心豁然開朗，在布達拉 宮的天啟中，看到了中國的方向。 文明交流與對話——合理的民族主義 在冷戰結束以後，喜見信息化、全球化浪潮洶湧而來，許多學者基於世界主義的理念， 提出了全球倫理、全球政府和地球村的概念，並預言一個全球統一規劃、有序時代即將來臨。 然而，轉眼之間，在阿富汗、在中東、在南聯盟科索沃、在盧旺達、在車臣、在拉美，在中 國的新疆、西藏、台灣、香港等地區，甚至在美國，我們都看到，卻是無處不在的民族獨立 運動、再次爆發的種族清洗、愈演愈烈的恐怖襲擊及瘋狂的核擴散。所謂的原教旨和種族主 義，再次震撼全球。多元文明並存及全球聯邦政府的可能，遭遇普遍的質疑。 那麼，中國人夢寐以求籌建美國聯邦民主政府新模式的希望究竟在哪裡？它的前提究竟 是什麼？在此，美國現代自由主義哲學家羅爾斯，給出了令人信服的答案：合理的民族主義 是實現多元並存與聯盟的前提。大漢民族能否從傳統的、野蠻的、原始的民族主義思潮中走 出，向合理的民族主義轉換，正是未來10年，中國能否繼續存在下去的關鍵。從台灣獨立、 西藏自治、新疆分離及全國各地地方自治的普遍訴求來看，與經濟擴張同時而來的是，共產 帝國分崩離析的種種跡象。 那麼，究竟什麼才是合理的民族主義？究竟怎樣實現民族文明的合理性轉換？在自由主 義看來，合理的民族主義，應該是這樣的：我們既為共同的歷史記憶、民族傳承而驕傲，為 祖先的成就與輝煌而自豪，以維護本民族的集體、個體人權、自由及尊嚴為己任，禁止以集 體目標、公共意志為藉口侵犯本民族個體人權、禁止集體暴力剝奪個人自由。同時， 設身 處地的同情它族文明、尊重它族文化傳統及生活方式、尊重他族的集體及個體人權。 合理的民族主義應該是這樣的：尊重人們尋求民族認同，追求自由語境下的民族關懷與 表達的話語權，尊重人們訴說本民族的苦難，追求本民族主體價值的自由，尊重人們捍衛者 本民族的文化、資源與土地的權力。合理的民族主義追求消極自由，唾棄血統與文明優越論， 禁止對他族的原教旨仇恨、仇殺及種族滅絕。合理的民族主義倡導信仰自由、文化批判與傳 統反思。 因為民族及民族主義觀念的存在，才產生了民族利益、地緣政治、國家利益的概念，在 全球性國際競爭中，才有了全球戰略的國家利益範式。民族及民族認同，是愛國主義、國家 利益之根。侵犯、蔑視本國少數民族的利益及人權，無異於助長離心、自敗於國際競爭的自 殺。中共政權對少數民族的政策，在消解亞系親緣文化對中華文明認同回歸的同時，助長了 分離主義，正加速著國家崩潰。而政治移民、資源掠奪、文化滅絕，正是中共政權少數民族 政策的三大失誤。 西藏精神領袖達賴喇嘛3月29日表示，有證據證明漢人在西藏每個月都在增加，中國政 府正在西藏進行所謂的人口滲透政策，達賴喇嘛指出：「中國人口現在在西藏，每個月每個 月都在增加，這是很嚴重的，我聽常會說，不管是一種有意的或是無意的進行文化滅絕。」 確實，借助全球化經濟浪潮，中國大國崛起下的對外人口擴張從來沒有停止過，在俄羅 斯的西伯利亞地區、在青藏高原地區、在新疆地區，都出現過這種以經濟動機為表像、政府 主導的政治移民。這不但沒有達到目的，還引起了周邊國家和地區的高度警惕。藏人暴動就 是這種情境的直接後果。 文明的交流與對話，我想應該是超越於國家的政治動機與利益，戒備制度性暴力和資本 的潛在滲透，由民間團體和個人自由的雙向交流。由此，才可能形成平等的交流與對話語境。 文明的衝突，往往發生在大國借助資本和權力，滲透規制它國它族的過程當中。當西藏藏民 發起暴動時，我們看到的情況就是這樣。就像今天台灣人一樣，藏族人也尋求著自己的主體 價值和文化語境，我想避免政治移民和藏人治藏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有計劃消滅藏文化是另一種罪惡。「藏語是形式，漢語是飯碗」，凡瞭解西藏的人，都 明白這樣一個潛規則；凡懂點藏語的人，都隨處能夠在拉薩街頭看到藏文中的錯別字。漢語 在西藏成為必修語言，而藏文正在流失，許多藏人已經不懂藏語。像唯色這樣捍衛藏文化的 作家，卻一直用漢文寫作。藏文化的流失，漢文化的侵略由此可見一斑；而藏人的博愛、寬 容與隱忍也可見一斑。在這裡，文明的交流與對話是以藏文明被同化、被腰斬為前提的。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新疆維吾爾族人的決絕與不屈，即使槍桿子壓在頭上、對著胸 口，絕大多數在維吾爾族人依然拒絕學習漢語，拒絕和漢人交往，拒絕改變傳統習俗，拚死 維護本族文化。在維吾爾族人的臉上，銘刻著對中共屠殺的仇恨，在他們的腰間，都藏著一 把象徵著反抗和不屈的腰刀。在這裡，除了對抗與衝突，文明交流與對話從來沒有開始過， 今後也似乎看不到這種可能。我想如果不能在制度構建上實現多元兼容，中國的民族問題很 大、很難。一個多民族的中國是否能夠繼續存在下去，將成為公共關注討論的焦點。在此， 原始的、非理性的民族主義，是導致問題的關鍵。 在後現代自由主義看來，人類普世價值、全球倫理不是追求同一、排斥異己、消滅差異。 民族和民族主義在人類未來的文明進程中，還將有很長的發展歷史。如何將原教旨的、排他 性的、蔑視人權的、剝奪個人自由、群體精神控制的種族主義、民族宗教及傳統轉化為合理 的民族主義，才是化解文明衝突、實現多元並存、文明交往與對話的關鍵。（2008年4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