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國家的奴隸 (四川)楊銀波 批判政府 批判傳統 思想不獨來自「自省且自律」,也不唯獨來自心靈。思想是在錯綜複雜的當代現實、歷 史長河中,屬於個體也超越個體的認知、辨析。思想不僅僅是無數參考系中的歸納、總結, 不僅僅是剖析自我的懺悔、審視,它甚至更是行動,不僅是想出來的、寫出來的,更是做出 來的,有時甚至是拿命換出來的。自我、政府、傳統這三者之間,沒有先後秩序,人生活在 具體的社會生活中,政府以國家法人自居,以制度統領於你,傳統則是數千年之遺留、保存, 到現在真正遺留下來的,已經太少太少,諸多教條束縛中國人,諸多正道被扭曲解釋,要真 正還原傳統,就必須對太多傳統重新批判對待。批判政府基於現代民主政治的要求,迫使其 轉型,喝令其改革;批判傳統是撥亂反正,讓中國人認識自己真正文化來源。 對自我的認識有無數路徑。當你俯瞰歷史,仰望世界,任何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我不是克己復禮的傳人,而是作為人的追求,在面對太多不公不義不平時必然條件反射般地 挺立。現代公民不是什麼都要無分是非地去包容的,可以忍受自己的得失,但不可忍受公眾 的得失。思想向內擴展的人看得見自己的劣根,明白自己的局限,懂得自己的微渺,但不迫 令自己收斂良知,或者祇是獨善其身,充其量祇能保全自己的清靜。省與律,其根本目的不 是束縛自己,更不是滅殺自我及個體,而是為了得到心靈的通暢、浩然的正氣、豁達的悲憫。 這是入世的態度,不是避世的態度。因恐懼政府專制而不敢言,因熟悉權力運作而鄙視無權 者的奮鬥,那不是端正,而是冷漠與傲慢。要知道,民間遠遠超越官方之所在,不在於你的 權,不在於你的勢,而在於人心。 反抗權勢 冷漠權勢 走進真實的民間,那裡多是反抗權勢、冷漠權勢的潮流。尤其是弱勢群體的受難,不是 誰說出來的受難,而是真真實實的受難。關在監獄裡的良心犯、政治犯,走在路上的上訪者, 圈地運動中的抗爭者,他們會告訴你什麼是真實的民間,你也將知道知識份子應該怎麼當。 古往今來,多少狂傲不羈的人物力挽狂瀾,竭力呼喊。他們不因時勢的黑暗而懼怕,不因民 眾的出賣而叫屈,不因身份的卑微而自輕,甚至不因家庭的阻攔、權錢的誘惑而妥協。中國 式的脊樑往往都是在真實的黑暗面前,勇敢地為民代言,有時甚至勇敢地面對盲動的民眾, 成為了一個人的戰鬥。這是任何時代裡被當作最傻、最天真、最不成熟、最無世故的人,這 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所引起的嗎?不是。那是回歸本性的努力。 心靈不是一個簡陋的角落,它是一片汪洋大海,那裡面裝載萬千。心靈是內外相通的, 中間沒有任何隔閡,沒有任何阻礙,萬物皆在心,心皆在萬物。以天下為己任,是中國極出 色的傳統文化,天下不是君王、黨主之天下,乃是天下之天下。關注世態,秉筆直書,反抗 強權,更不必理會是否得罪政府,或者破壞傳統,而祇理會聲音是否發乎於心?即使是文盲 老農,也能持有一股正氣,能夠盡一己之力。這跟文憑高低無關。我沒有否定體制內的努力, 沒有否定體制內存在夠硬的角色,不少身在曹營的人比我更憤怒,而且其計劃更長遠、更懂 行情。社會是有分工,平台卻都是公眾,因此,做看得見的事,說聽得到的話,都是對公眾 負責。 苦難是激起思想的重要條件。苦難確實不是全該政府、制度、文化、傳統負責,裡面很 多內容是人生恆常的存在,從來沒有因為文化、種族、制度和經濟水平而改變。但這不是為 政府、制度、文化、傳統解脫責任的根據。制度的更迭,其目的是更適合人性——尤其是人 的逐利本性,來推動國家更合理地利用資源、分配資源、吸收文明、創造文明。當國家的眾 多資源遭到壟斷,包括統治權力、媒體自由、基本生活之必需(如電、水、路、通信、石油 等)的壟斷,尤其是腐敗問題日趨嚴重,犯罪問題日趨高漲,弱勢越來越無助,強者卻越來 越霸道,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在思考:我該怎麼辦?民主制度、民主政府、自由文化、公民社 會等,這些確實不能把每一個中國人在一夜之間都變成如神仙般的大善之人,但是這樣的制 度、政府、文化、社會是更合理的需要。通過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思想的傳播,通過民眾 選票的透明認定,通過非政府組織的全社會動員,人可以生活在有選擇權的天地。5年前鄭 貽春說:我可以選擇你這個制度,我也可以不選擇你這個制度,我可以選擇你這個領導人, 我也可以不選擇你這個領導人,這就是政治市場化的本意。你完全可以把某一種制度、某一 個政權的權位、某一位領導人當作商品來選擇,它們就像你買的一件衣服或某種物品,你可 以要,你也可以不要。但是5年後的今天,他被關在中國監獄裡受刑,銷聲匿跡。按韓寒的 話說,這種瞎子用屁眼都能看明白的問題,為什麼那麼多雙眼不盲的人卻看不到? 改變制度是從權力的合法來源開始的,合法的權力來源有利於權力的合法運作,為地方、 為國家、為每一個人帶來更大的利益和機會。一個收入微薄的農民,一個含辛茹苦的鄉村教 師,一個沿海電子廠的打工妹,需要的都是人民幣。茅於軾就說過:中國人不是缺糧食,糧 食荒是個偽問題,中國人缺錢。這樣的常識,北京大學的學術泰斗季羨林也會告訴你。要讓 人民有錢,讓每一個人都富足起來,更合理地分配資源,就需要廉潔高效的權力,透明公平 的市場,鼓勵人才的氛圍,勇於接納不同政見、社見、經見、報見的胸襟。苦難的緣起,有 突發的,有非突發的,有急風驟雨的,有潛移默化的,是制度與人心的雙重災難,甚至是制 度與人心之外的更多因素所致。沒有辦法消除苦難,但卻可以通過改變外在條件的方式來減 少苦難的發生。如果人們能夠有力地阻止政績工程,如果國家能夠有力地打擊腐敗,如果黑 社會的問題可以在解決貧窮的前提下根治,如果上訪的人不要抓他,如果敢言的記者不要整 他,如果持不同政見的知識份子不要關他,如果當政者可以放權於民間、還政於人民,如果 軍隊真正屬於國家,那麼苦難必然會大量減少,整個社會都有浩然的悲憫正氣,人本身的劣 根也將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我最反對的是那種因為「不可能全部解決」而乾脆不解決的做 法。中國的很多事情都是主事者冥頑不化、從根本上拒絕改革,逼得敢怒不敢言的人也非說 不可。 客觀,寬容,大智慧,大心胸,這樣要求此時的你我。當你宣洩不平之鳴,顯示自己的 強硬與不屈,想要做大自己這個公民之時,你將被視作表標賣弄、把自己看成是救世主。到 最後祇能得出一種結果:沉默。我看整個中國都在欺騙。我們活在被民主制度夾擊包圍的國 家裡,還要自我安慰中國特色、和諧社會。 是公民 不是百姓 救世是無數人都在幹的事情——不是救世主,是救世者。這是勇敢的一群人,本來就應 該直截了當地表現出來,不管是被視為標榜賣弄還是被視為正義良知,始終是要表現出來的, 而且是表現定了。你知道這種表現需要多大的勇氣?將承受多大的代價?思想是活的,活在 人的身體裡,發射到真實的社會中,有光就該亮,有能量就該釋放。我反感僅限於言說,因 此也在做事,也在奔跑,衝破禁區。我向來不認為那是狂妄。實在是太多人自己被自己嚇破 了膽,自己的恐懼與冷漠佔據了大腦。 中國不是狂者太多,而是太少。不是要獸中之王的霸氣,不是今天攻打這個民族、明天 掠奪那個民族的成吉思汗,不是鎮壓良知、掀起文革暴政的毛澤東,而是留股正氣在人間的 奮進,是真真正正地當一回人的挺拔。這種人不是暴力的倡導者,不是侵略的響應者,不是 權力的崇拜者,不是物質的迷亂者,而是視民情如自身所受,視國情如自身所承,是一種不 輕賤自己的承擔,有日夜焦灼的輾轉反側。我不是恨國者,我是實在愛得太深太深,以至於 愛到了今天這種地步。這是什麼地步啊?睜眼閉眼之間,都是血液和哭泣的聲音在反覆撞擊, 那是真正的暗無天日的真實感受。要談涉世,就到底層來,就到邊緣去,就到官場上看個夠, 去那喊不出聲音的監獄,去那懺悔罪孽的教堂。或者看看廖亦武的《中國底層訪談錄》、 《中國冤案錄》,再去上訪村看看,去佛山市南海區和廣州市太石村回訪,去法庭旁聽腐敗 案件、黑幫案件吧。再來想想:中國究竟需不需要一些不一樣的狂者?究竟需不需要不人云 亦云的現代公民?讓我來宣告:我們是公民,不是百姓;我們是人,不是機器工具;我們是 中國人,不是國家的奴隸,而是國家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