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後中共派系組合的三種可能 黃 椿 最近，香港和美國兩家中文期刊同時登出了趙紫陽於「六四」事件後不久，在中 共第十三屆四中全會上的《自辯書》。此事使趙紫陽這位幾乎被人遺忘了的前中共 總書記，重新受到世人的關注。一些人認為，趙紫陽此時公開《自辯書》，目的是 為鄧小平之後復出作準備。這種猜測看來不無道理。 趙紫陽《自辯書》的發表，實際上是中國大陸政治風暴來臨前的一個徵兆。用毛 澤東時代說的一句話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鄧小平作為中共權力中心的首要人 物，現已九十高齡，離馬克思的召喚不遠了。鄧死後，中共權力架構必然出現巨大 真空。填補這一真空，將成為鄧之後一段時間中共各派系權力鬥爭的主要內容。為 能在那時的權力鬥爭中佔據優勢，中共各派系都正在積極活動，尋求最佳力量組合 ，製造有利於自己的輿論。趙紫陽《自辯書》正是這種活動的一部分。 從目前局勢上看，鄧小平之後，中共內部無任何個人有足夠的威信和實力立即獨 攬全局，各派系之間的合縱連橫實屬必然。毫無疑問，實力最強的力量組合獲勝的 可能性最大。因此，在鄧小平辭世前夕，各派系尋求有利的力量組合，是目前中共 內部各派積極活動的重點。從當前局勢看，鄧小平之後，可能有三種力量組合的形 式。 第一種，趙、楊聯盟 前不久，曾有過趙紫陽和楊尚昆在廣州密談的報導。這是趙、楊二人尋求在力量 搭配上的相互支持。趙紫陽在擔任國務院總理和中共總書記期間，不遺餘力推進大 陸改革開放，成績斐然。現在江李體制所施行的許多政策，還是在趙紫陽時期制訂 出的。在「六四」案上，趙紫陽又公然支持學生和民眾。雖因此而遭罷免，卻使他 在人民中間享有很高的威信。趙在主持國務院及書記處時，也培植了一批親信，如 田紀雲、溫家寶等。「六四」後這批人並未全軍覆沒，不少人仍在擔任重要職務。 如田紀雲繼續任國務院副總理(現任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陳俊生任國務委員等。 現任政治局常委喬石、李瑞環以及元老萬里等，與趙紫陽有不少相同的政治理念， 他們也有可能站到擁趙一方。趙紫陽的開明派形象，也贏得國際社會的普遍認同。 可見，趙紫陽政治資本相當雄厚，趙紫陽重登政治舞台會獲得國內民眾和國際社會 的廣泛支持。不過，趙紫陽在軍隊中缺乏有力支持者。儘管趙曾是中央軍委第一副 主席，但在軍隊中能夠服從他調動者很少，趙紫陽大概估計到了自己的這一缺陷， 所以尋求曾經是軍中實力派的楊尚昆的支持。這是趙、楊聯盟的重要背景。 楊尚昆曾任中央軍委秘書長和副主席多年，其胞弟楊白冰任過極有實權的總政治 部主任和軍委秘書長。楊氏兄弟在軍中經營了多年，黨羽遍佈全軍，曾是中共政壇 上灸手可熱的人物。不過，在中共十四大上，楊家將人馬被鄧小平一著狠棋打得全 軍覆沒。楊氏兄弟被迫雙雙退出權力中心。但就楊氏兄弟從前的經歷及表現出的雄 心壯志來看，相信他們絕不會對此結局心甘情願，一旦有機會，是要重回江湖的。 機會對他們來講，只能在鄧公死後才會有。鄧公在世，他們很難翻身，現在鄧小平 去見馬克思的日子已在眼前。楊氏兄弟開始有些動作實屬必然。 趙、楊聯盟在政治上沒有太大的障礙。趙、楊在台上時，一個主黨、一個掌軍， 相爭之處不多。趙紫陽在任軍委副主席的一段時間裡，很少過問軍隊事務，同楊尚 昆無甚大利害衝突。在「六四」案上，楊氏兄弟，特別是楊尚昆並無血債。《許家 屯回憶錄》中曾提到楊尚昆當時並不贊成對學生和市民動武。這為楊尚昆日後與「 六四」案脫鉤埋下了伏筆。楊尚昆無「六四」沉重包袱，使他同趙紫陽這位因「六 四」而下台的前中共總書記結盟有了可能。趙紫陽在政治上的雄厚資本、政府及黨 組織系統中的原班人馬和楊尚昆在軍隊中的廣泛影響，又成為趙、楊相互支持和利 用的條件。 趙、楊聯盟的優勢在於有「六四」牌可打，事實上，趙紫陽若想復出，也只有打 「六四」牌才可做到。所謂打「六四」牌，即在鄧小平之後，通過平反「六四」案 (或重新評價)，給鄧氏王朝以致命一擊，並結束江(澤民)李(鵬)體制，趙、楊等人 藉機重新掌權。「六四」案是鄧小平自我埋下的重磅炸彈。若由趙、楊等人引爆這 枚炸彈，鄧家王朝和江李體制必定會被炸得粉碎，這一點鄧小平和江澤民、李鵬等 也都看到。據說，鄧小平曾講怎麼安排趙紫陽最難；還傳聞江澤民現在重點防範趙 紫陽。可見他們對趙紫陽的擔心。趙、楊聯盟的缺陷在於他們能否獲得軍隊的全力 支持尚無定數。趙紫陽在軍隊中沒有多少根基。楊家兄弟雖然經營軍隊多年，曾經 權傾一時。但在十四大後，楊家將損失慘重，親信多被調離軍中要職。加之楊氏兄 弟當年在軍中過於驕橫，得罪不少軍中老將，如張愛萍、秦基偉等，使楊氏兄弟重 掌軍權絕非易事，若無軍隊有力支持，趙紫陽重回政壇的努力勢必困難重重。當然 ，趙、楊等也可借助平反「六四」掀起的洶湧民意將江李體制打垮。但民意牌的變 數太大，把握不易，勝利果實可能會落入他人之手。因此，趙、楊聯盟可能性有多 大，現在還很難下確切結論。 第二種，江、張合作 這裡的江指江澤民，張指張愛萍。張愛萍在中共第一次授軍銜時就獲得上將軍銜 ，曾立下戰功。一九三三年時，張已是紅三軍團第四師第十二團政委。抗戰時期， 任過新四軍第四師師長(現任中央軍委副主席張震當時是該師第十一旅旅長)。在中 共建國初期攻打一江山群島的戰役中，張愛萍組織了中共軍史上的首次陸、海、空 立體作戰攻勢。文革後，張愛萍一度仕途看好。直坐到國務院副總理、國防部長和 軍委委員。後來在同楊尚昆的鬥法中敗北，被迫下野賦閒。張愛萍性格剛直，為人 坦蕩，還喜歡吟詩作文，有儒將風度，在軍中很得人心。目前在中共軍隊中論威信 、排資歷，恐怕在鄧小平、楊尚昆之下，就要屬張愛萍了。儘管張愛萍已不擔任軍 中現職，但在軍隊中仍有巨大影響力。特別是出身新四軍和三野系的人，買他的帳 的人不少。張的影響力可在中共十四大上倒楊(白冰)的鬥爭中看出，張愛萍在這場 鬥爭中起了關鍵作用。若無張愛萍率領秦基偉、楊得志等老將組織倒楊陣營，鄧小 平恐難下決心把楊家兄弟消除出軍隊。據傳他的一些還任軍中現職的部下，常來向 「老首長」匯報工作，聽取指示。尤為重要的是，張愛萍曾帶頭反對動用軍隊武力 鎮壓八九民運，為此不惜獲罪鄧大人，聽說至今他還不肯認錯。此事使張愛萍在中 共黨內、軍內和廣大人民中頗有口碑。鄧小平之後，「六四」案無論怎麼處理，張 將軍在政治上都立於不敗之地。張愛萍擁有的雄厚政治資本，會使這位老將軍在未 來中國政壇上居於舉足輕重的地位。 張愛萍同江澤民有一層人脈上的特殊關係，據考證，江澤民養父江上清與張愛萍 在新四軍時期有過交往。據說江上清臨死前曾要求張愛萍等照顧年輕的江澤民。即 便這一傳說不確，江澤民出身上海系這一點，也會促使江澤民努力同在南京軍區有 巨大影響的張愛萍尋求建立密切的聯繫。有人認為江澤民的第一支柱是鄧小平，第 二支柱就是張愛萍，這一說法不無道理。江澤民雖然貴為中央軍委主席，名為中共 軍中第一把手。但在講資歷、認軍功的軍隊中(各國軍隊均有此習慣)沒有多大影響 力。江澤民很清楚，要保住他目前的地位，必須在盡快提拔一批忠於自己的少壯軍 人的同時，堅決依靠尚在軍中有重大影響力的老軍頭們的支持。但江與軍隊淵源不 深，除三野系外，同軍內其他各大系統都搭不上線(目前正在努力爭取原四野系人馬 )。在這種情況下，江澤民自然會首先積極尋求仍有重大影響力的張愛萍等三野系老 將的支持。何況江澤民還有其養父曾在新四軍與張愛萍共過事這一層特殊關係。有 消息說江澤民對張愛萍特別照顧，兩人關係十分密切。據張愛萍的一位家人親口告 知筆者，「他(張愛萍)對江澤民評價很高」。由此猜測，江、張聯合可能已經形成 。 江澤民爭取張愛萍的合作，除了想獲得軍中老將的有力支持外，也有想擺脫「六 四」包袱的考量。江澤民雖不是「六四」屠殺決策的主謀，但他也是因「六四」而 上台的，又是「六四」主謀鄧小平一手提拔起來的。「六四」之後，他積極部署清 查，還說過許多措詞嚴厲的話，給因「六四」屠城而極為憤怒的知識分子和北京市 老百姓以很壞的印象。江澤民要拋掉「六四」包袱，需要與一個曾堅決反對「六四 」鎮壓的有影響的人物聯合，以沖淡「六四」案對他的不利影響，張愛萍恰好是這 樣一位人物。張若能公開支持江澤民，為江在「六四」事件上的言行開脫，「六四 」案對江澤民的衝擊就會降到最小。江澤民積極尋求張愛萍等人的支持是一著高棋 。看來，江澤民此人並不一定如一些人所認為的是一個平庸之輩。在他的內心深處 ，也許深藏著凌雲壯志，他現在唯鄧小平馬頭是瞻的面目，說不定是一個假象，是 出於無奈。當然，他到底是龍還是蟲，鄧小平之後很快就會得到證實。 張愛萍若能與江澤民合作，這一力量組合獲勝的可能性較大。首先，江、張二人 都擁有足夠的實力。特別是張愛萍在軍中的影響和威望，足以讓大多數將領服從。 因此，在實力對比上他們佔有優勢。其次，江澤民是鄧大人欽定接班人，有繼承上 的合法性，江澤民若能順利擺脫「六四」不利影響，將使各大派系均無反對的強有 力理由。即便是趙紫陽對此結局也難厚非。不過，江、張合作若能成功地獲得並保 持住最高權力，妥善處理好「六四」案是關鍵。對江澤民來講，如果徹底平反「六 四」案，會激起難以控制的政治風潮，民運力量可能會藉此捲土重來。這場政治風 暴的指向將不是鄧小平、李鵬等「六四」主要責任者，而是整個共產黨的專制統治 。江澤民等人也會在這場政治風暴中被埋葬。但「六四」案不平反也不行。鄧之後 新的權力中心若不能借助新上台之勢平反此案(至少要答應平反此案)，就會失去掌 握平反「六四」案的主動權。這就等於又把「六四」這枚炸彈抱到自己懷裡。身懷 如此危險的炸彈，當政者會極為被動。所以江、張可能會採取部分和逐步平反「六 四」的策略，將「六四」聚集成的巨大政治能量逐漸得到釋放，不至讓它釀成難以 掌握的政治洪流。類似當年鄧小平平反一九七六年的「四五」天安門廣場事件。至 於「六四」主謀之一的李鵬，有可能被江澤民一腳踢出去，並把有關責任都推到他 頭上。所謂「借李鵬頭以謝天下」。原由李鵬主管的政府行政機構則交由現任副總 理朱熔基掌管。這樣，江澤民就可以順利擺脫政治上的被動局面。不過，部分平反 「六四」案的運作難度極大，非有高超的政治技巧不可。鄧小平等中共第一代領導 人有此種能力。而江澤民是否具備這一本事，還不能肯定。所以，儘管江、張合作 的力量組合獲勝的可能性較大，也不能絕對肯定地說江、張不會失敗。 第三種，江、李體制 維持現存江李體制政治架構長久不變，大概是鄧小平最願意看到的結果。所以， 鄧在蒙馬克思召喚之前，竭力試圖構造一個有利於江李體制鞏固的政治局面。如在 軍中清洗位高震主的楊家將勢力，安排為人忠厚、少有野心的劉華清、張震主管軍 隊，輔佐江澤民等。最近，江澤民一下子提升了十九位上將，相信也是在鄧小平授 意下江澤民為鄧身後之事所做的部署。 江李體制的優勢，在於掌握有現政權並且得到中共主流派系的認可。由於江李體 制有繼承上的合法性，其他派系若想打破這一體制，必須找出十分強有力的理由來 方行。江李體制還有一個優勢，就是江李可以利用中共內部多數人希望保持穩定局 面的願望，以「船翻大家一塊落水」相威脅，迫使窺覷權力中心寶座的各派系讓步 。因為江李體制垮台，可能會導致中共專制統治的崩潰，獲益於這一專制體制的中 共各派系，會隨江李體制的垮台而覆滅。江李體制被打破，對中共內部各派系的權 力鬥爭也未必是福音。有江李體制罩著，許多派系才得以生存。若江李體制忽去， 權力真空出現得太急太大，會引發新一輪更為激烈的權力鬥爭，由於這場新的權力 鬥爭可能會出現派系實力對比大起大落的情況，現已有既得利益的各派系的前途反 而因此難卜。這些會使中共內部各派系，不到萬不得已，不敢對江李體制輕舉妄動 。有可能會各自讓步，共同維持江李體制存在下去。加之江李體制握有現政權，若 再能得到軍方的有力支持，江李體制也不是沒有可能維持較長一段時間的。 不過，江李體制有兩個致命弱點，其一是有「六四」案的難題。李鵬在「六四」 事件中扮演前台主角，在人民心目中是一個被唾罵的形象。尤其是北京市民，不少 人提起他來就咬牙切齒。若有人能翻「六四」案，無論是全部還是部分，李鵬都會 遭受滅頂之災，能保住權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時，此公下場恐怕不只是丟官去 職。李鵬下台，江李體制當然也就不存在了。江李體制除非全力壓住「六四」案， 否則，任何翻案的企圖，都將嚴重威脅到江李體制的生存。但是，像「六四」這樣 的案是一定要翻的。不翻此案，天地難容，人心難平。而且要翻此案的大有人在， 壓得住嗎？ 江李體制的另一個致命弱點是體制權力架構的矛盾性。這一體制沒有明確劃分領 導與被領導的關係。雖然也講「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但實際上，李鵬依仗一些 中共元老和太子黨的支持，竭力爭得和江澤民平起平坐。江澤民任中共總書 記後，就曾多次發生和李鵬的爭權衝突，鄧小平在世，江李體制在鄧小平坐鎮下尚 能保持平衡。鄧之後，江李體制失去了雙方都認可的評判人，體制內的權力平衡就 很難做到。俗話說一國不可有二君。即使江李體制的平衡能在鄧小平之後維持下去 ，這種一國二君的局面也會嚴重影響各項工作的運行。所以，這種權力架構的結果 ，必然是要麼一方服從另一方；要麼一方打垮另一方，雙龍頭的局面是不能長久下 去的。 從上述三種可能的力量組合上看，江、張獲勝的可能性最大，趙、楊次之，江李 體制最小——儘管它掌握有現政權。不過，三方都各有優劣之處，都沒有絕對的把 握穩操勝券。其實，最佳的力量組合似乎應當是趙紫陽和張愛萍的聯盟。若以趙紫 陽的政治影響力和張愛萍在軍隊中的實力相結合，將會形成壓倒優勢的政治力量， 中國大陸的政局會迅速得到穩定。由於趙、張二人均無「六四」包袱，鄧小平之後 ，趙、張聯盟在政治上伸展的空間極大。在國內可贏得多數人的擁護，在國際上更 能獲得普遍的認同。由於這種力量組合在實力上佔壓倒優勢，政治上獲普遍的支持 ，各種反對力量包括海內外民運力量在內，均缺乏反對他們的重大理由。鄧小平之 後中國政局的動盪會減少到最小，各項改革開放政策也會繼續堅持下去。不過，十 分遺憾的是，由於趙紫陽尋求與楊尚昆的結盟，使趙、張聯盟的可能性很小。這是 因為張愛萍同楊尚昆的矛盾極為尖銳，可以說是勢不兩立。趙紫陽堅持與楊尚昆結 盟，張愛萍及秦基偉等軍中老將必定站在對立一邊。所以趙紫陽若想和張愛萍實現 聯手，必須捨棄楊尚昆才有可能。 當然，上述分析都只是可能的推測，而且中共黨內鬥爭向來撲朔迷離，常有令人 意想不到的變化。鄧小平之後中共政局會如何演變，現在誰都難下絕對肯定的結論 。且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