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總書記讓作家倒霉 (上海) 趙東泉 在中共暴政統治下,幾十年來製造的冤案文字獄罄竹難書。受迫害的知識分子不 計其數。過去中共毫不隱諱赤裸裸搞階級鬥爭,進行無產階級專政。改革開放以來 ,他們自己也覺得這樣站不住腳,難以面對世人;但由於本性使然和維護統治的需 要,又不可能放下鎮壓的棍棒徹底摒棄這一切。他們便變換手法,打著法律的旗號 將政治問題以刑事名義處理,繼續打擊鎮壓異己知識分子。福建女作家唐敏因撰寫 揭露文革中民兵罪行的紀實小說《太姥山妖氛》,被判刑一年,領嘗鐵窗風味。上 海作家張士敏因創作暴露勞動模範陰暗面、表現人性異化的長篇小說《榮譽的十字 架》,被判處有期徒刑半年,緩刑一年。將一部純虛構小說與生活中真人劃等號給 作家定刑,不僅中國,世界文學史上也是空前絕後史無前例的。這些是海內外有廣 泛影響的,還有很多不太知名的文壇官司也都是以作家和記者失敗受處罰而告終。 最近又有一樁涉及中共總書記江澤民的駭人聽聞的文字獄。作者被安全局秘密逮 捕判刑。中共千方百計想摀住,但紙終究包不住火。 康辦才子 神秘失蹤 他叫陳曉東,是我同學的一個朋友。我曾在同學家中見過兩面,一般交往,但也 算是朋友。他四十多歲,瘦瘦高高的個子,為人話不多,沉默寡言。加上他那中共 上海市委辦公廳調研員的身份,更給人一種神秘冷漠甚至是敬而遠之的感覺。其實 陳曉東人並不壞,只是性格內向而已。他不僅隨和而且善良,絲毫沒有中共高級要 害部門的黨幹那種陰刁莫測、盛氣凌人的氣勢。 十二年前陳曉東從復旦大學中文系畢業,被分配到中共上海市委辦公廳——也算 是位於康平路人們通稱「康辦」的地方。康辦是上海的領導核心,神經中樞。中共 上海市委書記和市委要人們就在那兒指揮發號施令。陳曉康在辦公廳綜合處,主要 負責聯繫文藝界,任務是搜集情況,撰寫簡報內參,供市委和中央領導參考,實際 是搞情報。 陳曉東讀的中文系,愛好文學,寫情報之餘還舞文弄墨,寫散文和小說,曾在《 新民晚報》連載長篇小說《蝴蝶》。同時他還研究佛學和密宗氣功。並在《氣功》 雜誌上發表過《靜寂中別有洞天》等文章,由於伶和王元化介紹參加上海作家協會 ,成為名副其實的作家。朋友們都喊他康辦才子。九十年代初才子與市委辦公廳行 政處長黎洪山合作,由黎洪山提供材料,陳曉東執筆寫成報告文學《我們眼裡的江 澤民》,發表在《文匯月刊》三月號。當時江澤民剛一步登天,用他自己的話說: 「我做夢也沒想到當上總書記。」行政處長黎洪山是江的老管家,侍候江多年,掌 握許多第一手材料,原意倒是想為新上任的總書記吹喇叭抬轎子,孰料馬屁拍在馬 腳上,江總書記對此大為不滿。陳曉東自己還不知就裡。據知情人透露,原因有二 。一是發錯地方。《文匯月刊》在國內外影響很大,但「六四」前鋒芒畢露,發表 過很多犯忌的文章,特別是戴晴那篇有關王實味的報告文學就在該刊發表,文章披 露,王實味被砍頭,楊尚昆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國內發表時儘管刪去楊尚昆的大名 ,但香港發表時指名道姓。為此這位共和國主席自然大怒,「六四」之後,利用中 共整頓刊物之機,勒令有關部門將《文匯月刊》停刊。以報一箭之仇。《文匯月刊 》頭頭四處活動,上下托人,一心想將刊物保住。正好有《我們眼中的江澤民》這 篇大文,為此迫不及待地在頭條顯著地位刊出,心想借新上任的總書記的光,壓壓 楊老大。江澤民何等樣人,他剛剛上台當然不會被人利用開罪根深蒂固、膀粗腰圓 的黨內大老人物楊主席,再說他原本就不喜歡這個什麼《文匯月刊》。此其一。其 二,文章中寫了很多江澤民家中的生活瑣事,作者原想給人一種江書記「廉潔為民 」的形象;但讀後卻讓人感到寒磣,特別是當時社會上正流傳江澤民將兩個兒子送 到美國去,該文予以印證。如此等等。江澤民自然龍顏大怒。他批評上海市委沒把 好關,市委發通報批評黎、陳,而且規定今後未經中央領導同志批准同意,任何人 不得再發表類似文章。為示懲戒,將黎、陳二人調出康辦。黎洪山倒還不錯,到一 家大賓館任董事長,仕途完了但經濟實惠。陳曉東則慘了,開始懸著不安排工作, 他寫信給市委書記吳邦國提出要求,吳邦國批示適當安排。批示轉到分管公安政法 和市委日常工作的副書記王一平那兒。王不滿,認為這是越級上告,又壓了很久, 後來才分配到《上海畫報》社當普通編輯。這對康辦的人是明顯的貶謫。陳曉東滿 肚委屈可又無可奈何。他看破紅塵,決定退黨,走出黨門進佛門。他到四川青海找 了著名的濟塵法師和夏日東活佛,成為他們的加持弟子。同時又上五台山正正規規 領了佛門皈依證。戒絕煙酒,修行吃素成為居士。但一年前這位才子居士突然神秘 失蹤,朋友們打電話上門均不見人影。問家人也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而且其狀驚恐 似有難言之隱。朋友知道,曉東出事「進去了」。但曉東為人正派謹慎,一不嫖二 不賄,也不參與民運與政治。這樣的人會出什麼事? 漸漸在朋友和文藝圈子裡流傳開來:曉東秘密裡通外國。至於洩的什麼密,裡通 哪個外國則是一個謎。再說這兩條罪名更讓人嚇唬的。 難道與世無爭的佛門居士陳曉東是特務不成? 越是神秘人們越是好奇,越想知道真情。朋友們紛紛打聽但都是語焉不詳。但九 四年八月,曉東突然出現,到《上海畫報》社上班;不過不是當編輯,而是成「新 四類份子」,掃地倒痰盂抹桌子。他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被開除黨籍(他 早就宣佈退黨,但中共不承認),取消幹部身份,交單位監督勞動,每月領取幾十元 生活費。沉默內向的陳曉東一改以往,他逢人便說他的遭遇與不幸。好心人勸他: 「算了,別說了,說了對你不好。」陳曉東卻道:「現在我已到這步田地了還怕什 麼,我就是要說,他們就是想打悶棍。怕我說,可我就要將這一切公之於世,告訴 世人,這裡太黑暗太不公平了。」 秘密逮捕 如臨大敵 九零年代初,大陸新聞屆和文藝界掀起一股撰寫紀實報告文學的熱潮。陳曉東多 年來聯繫文藝界,掌握不少「知名度高但透明度低」,有些甚至鮮為人知的文壇內 幕。作為作家他也技癢,心想我若將其寫成文學作品,讀者肯定歡迎。從一九九一 年下半年起開始動筆,並且省吃儉用買了一台電腦創作《八十年代上海文壇內幕》 (以後簡稱《內幕》)報告文學系列,陳曉東和朋友們談過這一寫作計劃,朋友們支 持他並希望早日問世。筆者在同學處看到一份電腦打印的寫作提綱,《內幕》計劃 寫五十萬字,分上下兩集出書,全書共十篇,實錄如下: (1)《劉海粟假畫案及其它》(六萬字) 一九八五年九月,藝術大師劉海粟致信上海市委書記芮杏文,反映上海文物商店 向一位日本人出售署名劉海粟的假畫,他作為作者「深感憤慨」,「要求徹底查究 」。經多方調查,文物商店售出的劉海粟贗品,遠非眼下這一張…… 陳曉東奉命調查劉海粟假畫案始末,前前後後與劉交往數年。劉海粟假畫案之始 末,劉海粟與江澤民等黨政要人的往來,劉海粟的長壽之道,等等,在本文中皆有 客觀而詳實的報導。 文中配有劉海粟所指之「贗品」彩色照片兩張及劉海粟與江澤民往來書稿(複印件 )兩件。 (2)《趙超構與晚報大樓》(四萬字) 《新民晚報》社址,「文革」中被《工人造反報》佔據。「文革」後這房子卻再 也回不到晚報的手裡了。趙超構(林放)這位為《新民晚報》操了幾十年心的老報人 ,為此上下奔走,寢食不寧。上海市數位市委書記、副書記、市長、副市長等頭面 人物曾為晚報房子問題作了二十多次批示、指示,上海市長汪道涵在八一年四月當 面告訴趙超構:已作了決定,年內給晚報蓋一幢新的辦公大樓。三年之後,中央總 書記胡耀邦批示要上海限期解決這個問題。可是由於官僚主義作祟等種種原因,晚 報的辦公大樓整整拖了十年之久才算大功告成…… 趙超構的心裡,由期望而失望。由憤懣而變得心灰意懶了…… 《新民晚報》的房子問題,本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文中披露的許多與趙超構及 晚報大樓有關的種種內幕,仍是發人深思的獨家新聞。 (3)法庭內外 幕前幕後—— 《「榮譽的十字架」小說訴訟案真相》(六萬字) 著名勞動勞動模範楊懷遠訴作家張士敏用小說《榮譽的十字架》對他進行誹謗一 案,自一九八八年七月上海市徐匯法院正式受理,到一九九一年二月對被告作出判 決,歷時二年半,引起社會各界人士的關注。 除了國內報刊上對此案已作的報導內容外,一般讀者恐怕難以知曉訴訟雙方是如 何在上層活動以尋找領導的支持以及上層人士對此案所持的並非那麼一致的看法。 朱熔基曾明確批示這件案子最好調解解決,但結果仍以對一名作家的判刑而劃上了 句號…… 本文披露這些鮮為人知的消息,意在有助於讀者對此案的社會意義作更深一層的 思考。 (4)《師陀、豐村二、三事》(三萬字) 在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召開的中國作家協會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老作家師陀因 中共理論權威胡喬木曾為他的一部中篇小說寫過一篇序言,被看作「喬木的人」而 被撤銷了全國作協理事候選人資格,師陀與胡喬木到底是什麼關係?師陀與胡喬木 之間的幾封書信往來,胡喬木召見師陀的一次談話,等等,本文將以獨家新聞首次 公佈於世。 豐村,師陀的河南同鄉,也是一位老作家,他的名望雖然不能跟師陀比,但他本 人的曲折經歷及他所談及的上海文壇的一些內幕,也不乏一定的價值。 配有胡喬木致師陀的信件(複印件)二封。 (5)《我所認識的王若望》(七萬字) 筆者因工作關係而與王若望有一定的接觸、往來。某部門狀告王若望去某基層演 說時竟敢指名道姓在太歲頭上動土。筆者奉命進行調查,發現事實並非如此……胡 喬木在京召見王若望,關於這次談話內容,事後除了王若望的陳述,還有人拿出另 一個版本,孰真孰假、誰離事實更遠更近?……上海召開第三次文代會前夕,王若 望在黨組擴大會議上跟有的與會者當面交鋒……王若望去上海某大學即席演講,掌 聲如雷,褒貶不一,有的說他「出格」,有的稱他「直率」,……等等。 (6)《戴厚英與「人啊,人!」》(五萬字) 「內參」中的戴厚英,一個惡魔的形象……《人啊,人!》出版之波折……「清 污」運動中女作家成了各界注目的「熱點人物」……聽聽戴厚英自己發出的聲音… …院慶為批《人啊,人!》而改成了「學術討論會」……上海大學如何「幫助」戴 厚英「提高認識」……戴厚英因《人啊,人!》成了知名人士…… (7)《海外奇談:國際攝影大廈》(七萬字) 這個項目,在上海市的「七五實施規劃」中佔有一席之地,它的模型照片一度擱 在鄧小平、胡耀邦的辦公桌上。芮杏文、曾慶紅、吳邦國、黃菊、劉振元、李肇基 、朱熔基等上海市的顯要人物都曾給予明確的支持。 這是一個填補國內空白的項目,外資條件十分優惠,經濟效益相當可觀。一旦建 成將對改變我國攝影科技和生產水平落後的局面發揮重要作用。 這個項目的遭遇是令人不可思議的,官僚主義、以權代法、新的冤案……活生生 地將一個利國利民的好項目逼上了死路…… (8)《歸去來兮來復去——一對「回國專家」夫婦的回國經歷》(六萬字) 八十年代中期,全國經國家科干局認定的「回國專家」共五六十人,夫婦皆為「 回國專 家」者則只有來自海峽對岸的這對老夫妻,這對雙雙畢業於台灣大學的回歸者,在 上海受到某些人粗暴的對待,國家有關「回國專家」的某些規定在上海遲遲不予落 實。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某些部門在莊嚴的文件中以捏造事實、編造謊言來為自 己的失職進行開脫…… 他們最終還是走了,留給人們的,不僅僅是一聲輕輕的歎息…… (9)《我所認識的王若望(續)》(七萬字) 本文作者通過「內參」渠道客觀反映王若望的直言……王若望被開除黨籍的前前 後後……名作家們紛紛與王若望劃清界限……也有人不畏高壓發出了另一種呼聲… …本文作者因與王若望的交往而被視為嫌疑份子……王若望談他正在寫作的一本書 《自我感覺良好》……被王若望視為知己者一轉身就出賣了這位心直口快的老頭… … (10)《總書記讓我倒霉》(三萬字) 這是一個當代文字獄的首次公諸於世。 一篇基本上是句句屬實的文章對總書記並無什麼不恭之詞。不料居然令他大為生 氣……文章作者受到市委通報批評……市委秘書長拒絕作者請予談一次話的要求… …文章作者被攆出市委領導機關…… 不過作者卻要感激總書記。因為這個當代文字獄,作者的精神上卻獲得一種新的 解脫——脫離了黨門進了佛門…… 應該說文章內容沒有什麼,而且大多是過了時的東西,但對處處封鎖事事保密、 沒有新聞自由但又渴望知道內幕、獲知信息的中國人和中國讀者來說,這本書和這 些內容還是很有看頭的。 陳曉東將上述寫作提綱象發傳單似的寄給朋友和國內外一些出版社,國內幾家出 版社很感興趣,深圳一家出版社就告之《內幕》已被文稿競拍組委會列為重點稿, 並邀請他出席國內首次舉辦的九三年十月深圳文稿拍賣會。 陳曉東躊躇滿志,他相信《內幕》一定能賣個好價錢。他向畫報社領導請假前往 深圳。他沒錢乘飛機只能坐火車。九三年十月二十二日下午他來到上海火車站,廣 場上熙熙攘攘,他走下公共汽車,剛想進入火車站,突然幾個人成扇形在他面前排 開,擋住他的去路。 「你們……」 「你是陳曉東?」他剛吐出兩個字,迎面一個彪形大漢凶狠地問。 「是的……你們……」 「有事找你,跟我們走。」 「我要乘火車去深圳。來不及了。」 「少嚕嗦!」 說時遲那時快,一輛拉上窗簾的黑色轎車輕輕悄無聲息地停在他身邊,就像在電 影上看到的綁架鏡頭那樣。車門打開,幾個人連推帶拉動作麻利地將他押進車內。 砰!車門一關,疾馳而去。 「你們……」陳曉東被弄糊塗了,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這是拍電影 ?可他不是演員。 「我們是國家安全局的。你放老實些。」剛才說話的那個彪形大漢終於亮了身份 。 安全局?克格勃?陳曉東明白了。「可我犯了什麼法?你們憑什麼抓我?」 「到時候你就曉得了。」 「貨到手了。」坐在駕駛座旁邊的一個人用對講機報告。 「好!」 洩什麼密?犯什麼罪? 陳曉東被帶到一個秘密據點。同汽車裡一樣,室內也是窗簾密閉,見不得人。 一個頭頭模樣的人叫他在一張「拘傳證」上簽了字,搜查並沒收了他隨身帶的《 內幕》打印稿、電腦軟盤、身份證、工作證、佛門皈依證、信用卡、火車票、火車 時刻表、深圳地圖、照相機、膠卷等物品及幾百元現金。 「將你家房門鑰匙交出來。」頭頭命令。 「幹啥?」 「我們要搜查。」 陳曉東只得遵命。 「快去。」頭頭命令手下人。「要仔細。」 一夥訓練有素的人闖進他的家,翻箱倒櫃,仔細搜查了他的家,連一張小紙片也 不放過。整整搜查了幾個小時,抄走了他作為寫作素材留下的簡報內參、大量私人 信件、多年的文章底稿、文章簡報、個人筆記本、照片、所有通訊錄及名片、自購 的電腦、全部軟盤等等。足足裝了幾大口袋,滿載而歸! 然後對他進行審訊。 「老實交代,你是如何與海外勾結裡通外國?」 「與海外勾結裡通外國?」陳曉東心想自己既不是民運人士,也不參與任何敵對 組織,何來勾結和裡通? 「瞧,這不是!」審訊者惡狠狠地將一份打印的《內幕》寫作提綱放在桌上。 陳曉東哪裡知道安全局正是通過郵檢,從這份提綱上將他瞄準套牢進行內控。原 來他將這些電腦打印的提綱不僅寄給國內的出版社,還寄給香港和台灣的一些刊物 出版社,地址則是摘自這些刊物和書籍的版權頁。前後共寄出十多份。天真的陳曉 東自認為這是正常的文學創作,作者與出版社普通的業務往來,光明正大。他哪曉 得會驚動公安局。其實這是常識。中共苛刻的郵檢盡人皆知。從這一點說明他是多 麼幼稚、何等天真。枉為康辦人員。 「你出賣過多少機密?拿了海外多少錢?」審訊者又問。 「你們看看提綱就知道了。這大多是我自己工作中經手的文藝界一些過時的事情 ,談不上什麼國家機密。」 「機密不機密不是你說的。」審問者打斷他。「凡是涉及領導批示未經國家正式 公佈的都是機密。」 「那這僅僅是你的看法,沒有法律依據。」 「我們會給你找到根據。」審訊者打斷他。「你從境外拿到多少錢?」 說到錢陳曉東不免苦笑,他寄這些提綱原是想海外的出版社能採納出書弄點外匯 稿費。但十幾份提綱寄出後有的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有的不感興趣,有的則要 考慮考慮。 「我書還沒出哪兒拿到稿費。」他說,「至今為止我沒從境外拿到一分錢。」 「你寫這個《內幕》真正意圖和目的是攻擊中央領導,攻擊江總書記。」 審訊又換了個話題,陳曉東明白這是要害和將他抓起來的真正原因。綜觀全書十 篇文章,除有關王若望的那幾篇有點犯忌(那是反映當時事實,並非他偏袒王某,他 和王沒任何關係),其餘幾篇都沒問題,唯獨這篇《總書記讓我倒霉》可能會有點麻 煩。 「我這是實事求是說明情況。」他說,「不信你們可以看文章。裡面沒有任何詆 毀江總書記的言詞。」 「狡辯!」審訊官大吼。「題目叫總書記讓我倒霉,不是攻擊是什麼?」不管自 覺與否,在這些人的心目中共產黨的主席、總書記就是老百姓的菩薩、恩人、救星 。進了棺材的毛澤東儘管害死過千百萬人,可他是紅太陽、大救星。江總書記雖夠 不上太陽、救星,但也該是英明、偉大、光榮、正確,怎能讓人倒霉!反動! 「我說的句句是實話。」陳曉東道:「我寫江澤民的文章本意是好的,是歌頌他 ,想不到因此倒了霉。」 「你用不著解釋。」審訊官指著桌子上的書稿問。「除去這些,你這書中文章有 沒有寄到海外去?」 「有。」陳曉東如實回答。「我已經全部拷在磁盤上,托人帶到美國加拿大給同 學,請他們聯繫出版。」 「啊!你這傢伙!」一聽這話審訊官面孔頓時變色。這是他們最擔心最害怕的呀 ! 關進監獄與刑事犯為伍 文章流向國外對安全局官員來說是個巨大打擊,儘管早就對這位居士才子全面偵 控,結果還是漏了網。其惱火可以想見。 第二天上午,對陳宣佈拘審。下午將陳由秘密據點轉押去了上海市第一看守所。 一路上前有警車開道,後有警車壓陣。威風凜凜的三輛警車就押送陳一個人,而且 一到看守所,就有攝像機在歡迎他的「大駕光臨」。 第一看守所實行的是極為嚴格的全封閉的監禁,十幾個人日日夜夜時時刻刻被關 在一間十幾平方米的監房裡,吃喝拉撒都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天地裡展開。從無放 風,幾乎從來曬不到陽光,夜裡卻又從不關燈。今年夏天上海酷熱,氣溫經常在攝 氏三十五度以上,密不透風的監房裡面的溫度可以想像。真好比蒸籠一樣。與外界 不通任何信息。從早到晚人犯的一舉一動通過視孔受到管警的嚴格的監視。自來水 、開水是限量供應的。伙食亦是相當簡單。據坐過牢的「老官司」說,比較起來, 正式的監獄或勞改農場的日子,比這兒要好過多了。 與陳曉東先後一起關過的,有殺人犯、盜竊犯、搶劫犯、販毒犯、詐騙犯、受賄 犯等等。關押時間長的,已經超過兩年。陳曉東心裡氣憤沮喪。但他泰然處之,以 一種逆來順受的佛徒心理,將監房當成了進行自我修練的場所,沒有凳子,正好日 日盤腿打坐。與他同關一室的上海市盧灣區副區長祝文清(以受賄被判有期徒刑十五 年),過去對什麼佛教氣功之類頗不以為然。及至他在監房裡舊病復發,打嗝不止, 陳曉東站在一米開外,以功夫當場將其打嗝止住,祝文清這才心悅誠服地說:我以 往犯這個病,好多大醫院的主任醫師都為我看過,但都治不好。沒想到看不到摸不 著的功夫,還真的很頂用呢。這下我不能不信了。 一些流氓殺人犯原想欺負他這個文弱書生。看他的這點功夫,不敢輕舉妄動。好 幾人還跟他學練起氣功來。單調乏味的鐵窗生活,也增添了一點新的色彩。有個大 陸派往香港中資機構的經濟犯陳鴻生,人極聰明。跟他學沒多久,就很有收穫了, 陳鴻生聽陳曉東說起今後想辦一所佛學氣功院,就表示等他出獄回香港後,一定與 他合作,在財力上給予充分的支持。據陳鴻生說,前幾年他在香港幫大陸炒股,曾 為六機部賺了三百多萬美元,都交給了大陸,但當他炒股輸了二十多萬時,他原所 在的江南造船廠卻非要他個人賠償不可。上海曾派人到香港跟他打官司。香港法院 開庭審理後宣判被告無罪,他以為沒事了。不料九三年五月回到上海卻被抓了起來 。後來陳曉東放出來沒幾天,從報上看到一條消息:上海市中級法院以貪污二十一 萬美元判處陳鴻生死刑。同一案子,滬港法院的審判結果如此懸殊,讓人不可思議 也令人恐懼。 秘密審判 公訴人公開表示同情 抓陳曉東的人,一開始是把他看作一條大魚關進來的,可查來查去,這夥人越來 越失望了,他們原先懷疑的兩點,都是毫無根據的。陳曉東既沒「攻擊」總書記的 任何非法活動,也沒跟境外民運組織有任何聯繫,更沒人給過他一分錢。 看守所的一位訊導當面對陳曉東說:「他們(指安全局)對你的期望太高了,將你 當成一條大魚,實際上不是這回事。」安全局經辦人開始天天來,後來幾天來一次 ,再後來不見人影——實在沒油水,而且聽說有人主張把他放了。可是,來自上頭 的某種意見,非嚴厲懲罰他不可。這並不令人奇怪,因為在陳寫的報告文學中,對 王一平等幾位大權在握的人物,表示了某種程度的不恭敬。於是令市檢察院對陳曉 東提起公訴,再由法院對陳審理判決。有意思的是,市檢察院的公訴人竟公開當著 許多人的面對陳曉東表示同情。那是九四年四月初開庭那天,清晨陳曉東和另外幾 個同一天開庭的刑事犯戴著手銬被幾個法警押著乘警車前往市中級法院,途中負責 對陳起訴的市檢察院公訴人監察官萬女士搭順路車,上得車來,見到陳曉東,萬女 士當著法警和其他犯人的面對陳曉東表示抱歉。她說:「你寫的文章我都看過了。 這樣的案子我們檢察院也從未碰到過。我內心是很同情你的。可要起訴你我也沒辦 法。這是我的工作。」又對法警介紹說:「這個人原來是康辦的,是作家,有才華 ,很可惜。」後來在庭上作為公訴人宣讀完起訴書後,這位檢察官竟臨場發揮,向 法官提出要求「對陳從寬處理。」這不能不說是「奇聞」。 所謂開庭不過是演戲,藉口「保密」,不許任何人旁聽,連陳曉東的家屬也不能 到庭,空蕩蕩的法庭上只有法官、公訴人、陳曉東和一名律師。為了表示「依法辦 事」,還像煞有介事宣讀了經上海市保密委員會鑒定認為是「機密」的一些舊的陳 曉東寫作時引用過的(其實大多是陳自己經手調查采寫的)一些簡報,和內參資料, 就憑這認為陳構成洩密罪。就這樣匆匆忙忙前後不到二小時,便審理結束。陳曉東 始終認為自己是正常文學創作根本無罪,也談不上洩密。退一步說,即使洩密,可 他書還沒出來,文章未發表。「密」也未洩出去,何罪之有? 按常規一審完畢半個月後開二庭進行宣判,但由於法庭內部意見不一致,而且找 不到法律根據,因此拖了很久開不了二庭,直到四個月後,法院才以刑法一八六條 所謂「洩露國家重要機密罪」,判處陳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執行。此時,陳曉東 已在不見天日的看守所裡被關押了九個多月了! 陳曉東被長期關押,妻兒父母等親屬的精神上也遭受了巨大的傷害,他們的身體 也因憂慮過度,寢食不安變得大不如前,他們還受到嚴厲威脅,不准對外界透露有 關陳曉東的任何消息,否則將對陳曉東如何如何不利等等。 陳曉東於八月初被放出來時,要求法院把他被抄沒的私人信件、身份證件、文章 底稿、寫作素材、通訊錄、以及用微薄的工資購買的電腦、照相機等公民的合法財 產還給他。法院答應跟有關方面聯繫,可有關方面至今不理也不睬。 四十五年來中共製造的冤案和文字獄罄竹難書,受迫害者不計其數。近年來中共 宣稱要實行「社會主義民主」,要「依法辦事」和「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等等。說得很好聽,但事實再次證明這是假的,僅是宣 傳而已,證明他們是如何踐踏人權,無視人類最起碼也是最基本的民主自由和法制 。他們不僅迫害民運人士、持不同政見者而且連陳曉東這樣的自己人也不放過,稍 有不滿便動用專政手段。足見這個政權的殘暴虛偽和毫無人性。他們也知道這樣做 見不得人,所以要恐嚇威脅家屬和當事人,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多行不義必自斃 。 陳曉東對自己所做的一切無悔無怨。他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出獄後他一度 心灰意懶想削髮出家,後來又放棄,他決心好好活下去,而且他要揭露、要鬥爭, 他認為叫一個無罪的人吃官司,不是他個人的恥辱,而是執政者的恥辱。他以其一 貫的坦率和直言,逢人便大大方方地談自己所經歷的這段離奇的遭遇,談自己因寫 文章而受到的荒唐的「法律制裁」。儘管中共嚴密封鎖,但他相信紙包不住火,這 卑鄙的一切早晚會曝光。他會獲得世人的理解和同情。 附:陳曉東的退黨聲明 本人已皈依佛門,特此聲明退出中共。 區區曾對中共「為人民服務」、「解放全人類」的理論心儀多年,一九八二年一 月以非黨人士身份懷著對黨的感激之心被分配至中共上海市委辦公廳工作,次年十 二月加入中共組織。 在黨的領導機關供職多年,我努力工作,克己奉公,盡到了一個正直的共產黨員 在這一環境裡所能盡到的責任。可歎奸臣當道,忠奸不分,遠君子近小人,致使正 直之人徒有報國之心而無報國之門。 我贊成國家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並且進一步擴大改革開放。我希望手握大大小小權 力尤其是在黨和國家的核心領導部門握有不小權力的領導者們,在行使手中的權力 時,盡量多想想國家民族和人民大眾的利益,多想想一個人應有的人道、良心,盡 量不干或少干在種種漂亮口號掩飾下的損公肥己、損人利己的行為。 俱已矣。願真正以利國利民解脫天下眾生為宗旨的佛法佛光更廣袤地普照中華大 地。 阿彌陀佛。 木橋居士 陳曉東 公元一九九三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