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歷的1949年改朝換代 方勵之 中華民國三十八年10月1日,即公元1949年10月1日,星期六,晴。中國改朝換代(如說 中國改國換代,似不妥;說中國建國換代,也不通。若按華夏朝朝相繼系列,當以改朝稱 之)。 那天下午停課,去天安門,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站腳助威。60年前天安門大典時在場, 而又能存活到今日者,當是不多了。我算是一個。我當時的個人成分是,北平男四中(1949 年之前,北平的中學大多男女分校,凡名稱不冠以「女子」的中學,只收男生)高一甲班學 生。年齡:13歲。政治面目:民國三十七年加入民主青年聯盟(地下),民國三十八年5月 15日轉為新青團員(地上)。課外愛好:組裝收音機。 「站腳助威」的京文化 按老北平(京)人,特別是人力車駕駛員的說法,如果一個圍觀者只管看熱鬧,鼓掌和 叫好,不出錢贊助,那就是「站腳助威」的。近700年來,元,明,大順,清,中華民國, 中華帝國,中華人民共合國各朝大小事,許多發生在北京。站腳助威成了一種傳統京文化。 道地的北京人常對後來者顯擺︰「我們北京人什麼沒見過!」。不論誰來撂地拉場子,百姓 鬧街,皇上出殯,菜市口(後為天橋)行刑,都會有人捧場,如看戲。按比例,北京居民中 大小太監聽差雜役較多。直到1955年,北大未名湖北岸的女生宿舍仍由大清朝留下來的太監 打掃。這也增加了站腳助威文化的活載體。 後來學到俄國十月無產階級革命的思想緣起,其中一派的歷史發展觀是,每次重大歷史 轉折,實質是由極少極少「真理在手」的「天才領袖」(或者發明真理的先知)一手製造的。 在這種歷史事件面前,一般群眾不過是盲目,盲從,盲動的看客。這同北京拉人力車者的 「站腳助威」歷史觀,頗相通。 「站腳助威」文化之所以在北京發達,另一個原因是看客有安全感。北京經歷過數不清 的戰亂侵擾。但在北京內城之中,兵燹濫殺記錄卻不多。各路大小軍閥的混戰,較少殃及普 通居民。打架鬥毆也有規矩:不傷觀戰的。日寇佔領北京時,一當街上出現圍觀,就會有汪 偽警察來驅散人群,驅散而已。四中位於西什庫後庫。向南走,出後庫,到西什庫大街,就 有一座哥特式天主教堂(北堂)。在義和拳年代,北京最慘烈的戰場有兩個,一是東交民巷, 一是西什庫教堂。聽當地口傳歷史者言,洋教堂前的小廣場,是個殺人地。拳民砍教民頭, 每每吸引不少圍觀者。 1940年代距拳亂不到50年,有些口傳歷史者就是圍觀者。可見,拳民也不傷及不在教的 看客。只要謹守群盲立場,祖傳的北京人就會告訴你:「沒事兒,北京是福地」。1989年6 月3-4日,解放人民的軍隊的坦克車開進人民的北京,在二,三樓上的人民(想來不都是反 革命),都有被打死的,算是破了北京的百年「福地」風水。 向蔣委員長「獻劍」前後 我第一次被拉去當群盲看客,是在抗戰勝利後,1945年冬。那年我還在北平師範學校附 小(1911年辛亥革命前,北京的內城不准漢人住家——太監除外——內城的小學大都是八旗 子弟學校。北平師範學校附小的前身是正黃旗子弟學校,地址在西四北報子胡同。)念六年 級。還沒有開始記日記,忘了確切日子。只記得是個星期天,幾個在學校的同學突然被老師 叫住:「快跟我走!」。我們從報子胡同一路疾行,趕到西華門,轉入午門,再進太和門。 一眼看見站在太和殿前丹陛上,披著黑大氅的蔣中正委員長,立即加入叫好的行列︰「蔣委 員長萬歲!」。在《蔣介石日日誌》中果然有記載:「蔣於1945年12月16日上午在太和殿向 北平一萬八千名大中學生訓話,並接受學生的『獻劍』,盡顯『抗戰領袖』榮光。」沒有提 到我們小學生。但我們的確在場,還擠到了前排,距「抗戰領袖」大約20公尺,再往前,就 是貼身保鏢了。記不住委員長訓話的內容了,可能根本沒聽懂。 為抗戰領袖「獻劍」後,我趕去另一個抗戰勝利的標誌地——賣收音機零件市場。當時 的電阻電容真空電子管零件市場在西單一帶,是一排排地攤。一眼看去灰灰黃黃,一派垃圾 的顏色。收音機零件有兩個來源,其一是日偽軍投降後,被繳械的軍用通訊物資,其二是太 平洋戰爭勝利後,美軍留下的剩餘物資,也是軍用品。二者都被國民政府接收當局就地拋售 給小販。價格極便宜,碳電阻論斤賣。仔細挑選,會找到質量一流的東西。RCA的6V6等真空 管在當時的名氣,就如今日INTEL的各種微處理器。在這裡,不流行鼓掌和叫好,要識貨, 還得會討價還價︰「電阻多少錢一兩?這個數……行。吧」。這裡「……」表示手勢。當時 習慣,買者開價,不用嘴說,而用隱蔽的手勢,以免被其他賣者知道。後來知道,在美國同 代的物理學人中,也有是玩二戰剩餘物資,裝收音機出身的。電子地攤,可算是我們那一代 北京群盲的第一個與世界接了軌的地方。 天安門大典毛澤東喊「四中萬歲!」 民國三十八年10月1日,雖也是站腳助威,可不是趕熱鬧,更不可能擠到前排,那是個 政治任務。學校隊伍必須堅守在指定位置,要有敵情觀念。傳言蔣幫特務要炸大典,按現在 的說法,即有恐怖活動預警。北京有各路特務和諜報人員,傳言應不為虛。玩收音機的人都 知道,絕不要裝發射機,那怕是功率極小的,在業餘波段工作的,也會惹麻煩。電子地攤上 買不到發報機用的發射管,販者不敢公開出貨,暗中(黑市)有交易。 60年前的天安門廣場大約只有現在廣場的三分之一。10萬人就擠滿了。開國大典沒有事 先公佈議程和時間表,也許也是安全考慮。直到下午3點過了,大會才開始。講話者不多, 歷時不到一小時,隨後是朱德總司令閱兵,步兵,炮兵,騎騾子的騎兵,等等。正式內容已 有很多文獻記錄影片可看,不必多寫。大典的高潮,無疑是首屆政府主席毛澤東讀到「中華 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稍停,鼓掌聲隨之四起。 細心的觀眾會注意到,文獻記錄影片中,有天安門城樓上首腦和貴賓鼓掌的鏡頭,有站 在城樓下十數排的觀眾的歡呼鏡頭,也有三五群眾雀躍的特寫鏡頭,但沒有整個廣場上所有 站腳助威者一致同步的山呼萬歲鏡頭。原因簡單,當時天安門廣場沒有高音喇叭,只在一些 路燈電線桿子上掛了一些家用收音機的1瓦的揚聲器。那種東西也可以在地攤上買到。聲場 很小。廣場上的許多人根本聽不到城樓上在說什麼,不可能同步山呼。四中隊伍在長安街路 南,中軸線以西,就聽不清了。後來改建天安門廣場,項目之一就是在每個路燈桿上,掛兩 個大音箱,內有10瓦以上的喇叭。 大典之後,散場很慢,當年天安門周圍的街道都不寬,東西三座門更限制隊伍流量。我 們等了約兩個小時,直到天黑下來了才得以疏散出來。毛澤東的興致看來很高,大典之後, 他並沒有退場,一直留在天安門上,等群眾隊伍一一從城樓下走過,這是他第一次在天安門 上檢閱群眾。當四中的隊伍於晚7時後走過天安門城樓下時,毛澤東喊:「四中萬歲!」 整個大典中,這是我聽得最清楚的一句,因距揚聲器很近。後來知道,就在1945年蔣委 員長太和殿訓話之前兩個月,毛澤東也同我們一樣高呼「蔣委員長萬歲!」 一走出天安門廣場,我和我的同學就從中華民國公民變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了。民 國三十八年也改稱公元1949年了。沒有新年號,中華民國三十八年,不稱作中華人民共和國 元年。傳言「元」字似吉非吉,卦曰:「元亨利貞,八月有凶」。李自成的大順朝就亡於永 昌元年。有卜者言,信不信由你,1949年10月之後的第8個月,果然有凶(朝鮮戰爭爆發)。 另外,孫中山先生的巨型標準像放在天安門廣場正中央,背南面北,直視天安門城樓。 記得同學間有過一番討論。現在該怎麼稱呼孫中山先生,國父?先國父?太國父?後來,正 式稱呼是先行者。 先農壇體育場共產黨大型公開活動 1949年10月1日那天,不是我第一次見到毛,劉,周,朱等新朝元勳。第一次是1949年6 月30日,在先農壇體育場。現在回想起來,從政治意義上說, 6月30日比10月1日還重要。 天安門大典是宣佈︰「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而先農壇慶典則是公佈新朝基本政綱——人 民民主專政。 先農壇大會的主題是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28週年,參加者只限於當年的中國共產黨員及 共產黨的外圍組織成員。它是北京市的共產黨從地下秘密狀態(1949年3月之前)轉到地上 之後的第一次大型公開活動。先農壇體育場大體被佔滿了。可以估計,在1948-49年時,北 平的地下共產黨及其外圍組織成員已約有上萬人。而當時北京市的人口不到200萬。所以, 共產黨及外圍組織成員已約為北京成人人口百分之一(成人年齡下限按12歲算,即當時可判 死刑的年齡)。 1980年代末,我的一個初中同學B某要退休。他和我都曾是中共的外圍組織「民主青年 聯盟」(民聯)成員。按照當局的人事規定,凡1949年10月1日之前參加中共外圍組織者, 得以「老幹部」資格離休。有關方面來調查,問我B某是否參加過「民聯」。我作證肯定, 理由是︰先農壇大會時,B某在場,就站在我前面。這樣,B獲「老幹部離休」資格。可見, 先農壇大會參加者應都具有「老幹部離休」的資格,如果有資格退休的話。 6月30日大會是晚上開的。四中有資格參加大會的成員,於晚8時到達先農壇。我們是走 去的,沒有公共交通到先農壇。進場後,我們被安排站在運動場上,靠近一個足球大門。原 來說晚8時開會,到10點,會還不開。開始下雨,典型的北京夏季的雷陣雨。幸好沒有冰雹。 半小時後,雨稍小了一點。上下裡外已濕透了。為了御寒,也為了消除睏意,運動場上的人 突然開始瘋跳集體舞,狂唱「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 午夜過了。主席台上,燈光大亮。毛,劉,周,朱,任弼時等中共中央常委按順序登場, 像60年以來中共所有會議的出場式一樣。大會在7月1日凌晨由彭真宣佈開始,正好是中共成 立28週年。開會後,雨又大起來,主席台上也沒有避雨棚,領袖們在雨傘下一一發表了簡短 的講話,大會就匆匆結束。音響效果也不好,加之風聲雨聲,聽不清講了什麼。 走回學校時,困極了。第一次知道,跟著隊伍走,一邊走路,一邊還可以打盹,甚至睡 著數秒。控制睡眠的中樞神經和控制走路的運動神經,各司其職,有相對獨立性。到了學校, 天已經要亮了。很快,報紙來了。全版登著毛澤東文「論人民民主專政——紀念中國共產黨 二十八週年」。由於前一晚的熱情和興奮,對「專政」一文,我有極深的印象。其中的一句 一直記住:「『你們獨裁。』可愛的先生們,你們講對了,我們正是這樣。」 後來知道, 這就是大雨之夜主席台上的主調。 坦白說,當時並沒有悟出「可愛的先生們…」的含義。只覺得這句話很特別。它同我 「加盟」以後看過的所有「革命文獻」,都不一樣。在那些文獻裡,「獨裁」一詞,是專為 蔣委員長用的。如「國民黨內的主要統治集團,堅持獨裁統治」(見《論聯合政府》)等等。 為什麼現在自我宣稱:「我們正是這樣」—— 獨裁 !? 一時想起的是侯寶林的一個著名相聲段子:「串調了」。 加盟「民主青年聯盟」 我加入「民主青年聯盟」應當是在1948年末到1949年初。沒有確切日期,因為沒有宣誓 儀式,也沒有摁過手印。只記得填過一張表,填年齡一項時,是在我13歲生日(1949.2.12) 之前。所以,當時我的年齡應是「青年」(或成人)的下限。 民國三十七年底,北平城已被共軍圍住,華北剿匪總司令傅作義將軍徵用四中校園作為 國軍的一個炮兵陣地。體育場上架起6、7門口徑100毫米的加儂炮,可以直射城外共軍陣地。 教室裡住滿了兵。停課了。但我們還常去學校,不戒嚴,甚至還可以看看大炮。一天,一位 年齡比我約大三、四歲的同學T某,偶而同我一起上廁所,離國軍炮兵陣地不遠。 當周圍沒有其他同學時,他突然說:「你願不願意加入一個組織?」 「什麼組織?」我問。 「革命的,學生自己的。」 「加入組織有什麼事?」我再問。 「沒什麼特別事,可以多學一點東西。」 「要不要離開家?我不想離開家」我的條件。 「不用離開家。」 …… 「那好吧!」 就這樣,離開廁所後,我就算「加盟」了。 過了幾天,我被T君引領到北大醫學院。該院也在西什庫後庫,距四中很近。已有十幾 個同學聚集在醫學院的一個不起眼角落,大都是高中的。這就是四中的秘密的民聯支部。我 被介紹給大家,T君說:「這是新同志,初三丁班的方勵之」。 1949年之前,幫會文化盛行,加入公開或秘密的會社,是平常事。為自保,加入幫會甚 至是必要的。至於「革命」一詞,也無忌諱,總理遺囑「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每星期要背一遍。以「革命」的名義契結,是黑社會,官社會,紅社會都接受的一種「結社 自由」。打倒軍閥的蔣總司令可以同西北軍閥馮玉祥交換蘭譜,成為契兄弟。解放奴隸的紅 軍指揮劉伯承可以同彝族頭人(奴隸主)小葉丹誓雞血為盟,結成兄弟。在小學中學裡,結 拜把兄弟也不少見。我在小學五年級時,就有兩個結拜兄弟。五年級是男生愛打架的年齡, 結拜兄弟是微型軍事防衛聯盟。1948年末,在北平的中學(男校)裡,最流行的是「蜀山劍 俠傳」。不少同學對「劍俠」深信不疑。約幾個拜把兄弟,闖四川登峨嵋找真人的事件,時 有發生。我不信劍俠武功之類,不如裝收音機有趣。所以問了一句「要不要離開家?我不想 離開家」,就是不想參加進山尋寶的兄弟會。幸好「民聯」的確不是。 當然,我加入民聯並非沒有政治源頭。四中一直是中共的一個地下據點。有很強的左派 主導的「學生自治會」。在反內戰,反飢餓,反迫害的全國學潮中,1947年5月20日在南京 遊行請願的學生遭到國民黨當局的警察的毆打,有學生流血。史稱「南京5.20事件」。為了 聲援南京學生,5月22日,中共北平組織請南京學生北上報告事件過程。報告地點之一就選 在四中校禮堂。北平市長何思源得知後,派警察包圍了四中,並衝散會議。我當時上初一, 並不知道南京5.20事件,也不知道那個人是四中的地下中共黨員。我知道何思源,因他的公 館在魏家胡同,離我家很近。那天下課後,我正好沒有立即回家,而在操場打壘球。目睹了 全過程,也是「看熱鬧」。從警察包圍校園,到警察沖禮堂,再到幾個血流滿面高中學生, 都看到了。此事件在我心裡造成的傾向,是顯然的。從此,我成了「學生自治會」的一個站 腳助威者。市長何思源是我第一個堅決反對的政客。 讀《論聯合政府》 除了反對國民黨,我對民聯的革命宗旨和理論所知甚少。只覺得秘密活動,隱蔽集會, 富有神秘感和吸引力。 民聯並沒有組織政治性活動,只安排看書,實質上像個讀書會。如T君所說「可以多學 一點東西」。當然,書都是紅色的。我讀的第一本洋小說,就是民聯給我的《鋼鐵是怎樣煉 成的》(像許多革命同儕一樣,開始以為它是一本講煉鋼技術的書)。馬克思和恩格斯的 《共產黨宣言》(1848),我也是在民聯活動中首次讀到的。字認識,但很多不懂。1980年 後,經常看到一些「老革命家」的回憶,講到他們在幼小年齡就致力於共產主義大業,似是 革命少年班畢業的。我一直佩服這些先知們在少年時代就能弄明白《共產黨宣言》。如, 「產品生產和佔有的最後而又最完備的表現」等等。很晚才知道,「完備的表現」 (complete expression)等等,是馬恩《德意志意識形態》(1846)裡的類黑格爾玄學詞 匯。難怪它比五管超外差收音機的線路圖,要難懂多了。 大體看得懂,或自認為看得懂的是毛澤東的《論聯合政府》(1945)。其中提到「中國 人民的基本要求是:……走團結和民主的路線」 ,「成立民主的臨時的聯合政府,以便實 行民主的改革」等等。感覺同四中「學生自治會」類似。「自治會」的頭頭都是高中生,但 是要經過初高中學生聯合推選產生。像個「聯合政府」。 解散「學生自治會」 很快,剿匪的傅作義將軍被匪剿了,投降了。人民解放軍入城接管政權。北平戰事和平 結束。再次證明,北京的確是福地。數周之後,民聯組織也從地下轉入地上,在學校裡公開 了「民聯」成員的身份。神秘感頓失,不像兄弟會了。 隨後,新民主主義青年團正式成立。民聯和民青(即民主青年聯盟和民主青年同盟)兩 個外圍組織宣佈解散,所有民聯和民青的成員自動轉成新青團員,即轉團。1949年5月15日, 在北京大學工學院的大禮堂開會,集合了全北京市所有的民聯和民青成員,共約3000人,集 體宣誓轉團。這大約是第一批新青團員。按照團章,14歲以上才可以加入青年團,青年的年 齡下限漲了兩年。除了我,還有其他幾個同學,當時都13歲。算不算違章?沒有權威解釋。 不久,四中也被接管。派來了首任中共支部書記。四中改朝換代後,召開第一次學生大 會。支部書記宣佈的一個決定是︰現在解放了,「學生自治會」應當解散了。他的理由是︰ 「學生自治會」是在同國民黨鬥爭中產生的。現在,國民黨完蛋了,而共產黨同學生的利益 是一致的,「學生自治會」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我雖然覺得解散一舉似無必要,但支部書記 講的也有道理,解散就解散吧。同意。 沒過幾天,再開大會,支部書記又正式宣佈一項決定︰成立新的「學生會」,它的功能 是黨的助手。不能叫「自治會」了,因為有黨領導。「學生會」頭頭也不再由聯合推選產生, 而由黨支部直接指派。其他有「學生自治會」的學校,也都被類似處理,先解散,再指派, 去掉「自治」。 「群盲兼群氓」的頭腦不免小小地糊塗起來。 為什麼 「學生自治會」不能直接轉做「助手」,就像「轉團」一樣,而一定要先解散 而再建?「自治」,意為自己管理自己,無需事事由黨國操心,為什麼「自治」不能提了? 改朝換代了,「明朗的天」了,天安門掛喇叭了,毛澤東是萬歲了,孫文成行者了, 「自治會」就地解散了,「學生會」只是個助手了,「民主」加上「專政」了,我們愛好 「獨裁」了,意識形態要德意志了……60年前,「群盲兼群氓」們遠——遠——遠——沒有 意識到,這一切一切,清清楚楚就是新朝的「電阻」「電容」等基本元件,它預示著要組裝 一個什麼樣的共和國。 (2009年6月 Tuc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