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綿綿無絕期 ——林希翎的象徵意義 王軍濤 林希翎女士病逝法國在毛澤東時代過來人中激起強烈的反響。一時間,全球捲起一股哀 悼林希翎女士的熱潮。為什麼林希翎女士的病逝會引發如此強烈的反響?這是值得追問的問 題。對我而言,這個問題與劉賓雁先生和戈陽女士病逝提出的問題其實是一樣的。 70年代末,我曾與林希翎女士有過一段政治交往。那時,魏京生被判刑後民主牆面臨被 整肅的局面。《北京之春》是進是退,內部爭論激烈。林希翎女士就在那時與我相識並在數 周內幾乎天天與我交換看法,提出建議。我還將她引見到《北京之春》的編輯部會議上參加 討論。前年在包遵信的追思會上,林希翎女士才第一次說明,那是受耀邦辦公室之托。那段 時間我大體上瞭解了林希翎女士的身世和思想演變過程。 林希翎女士所激起的反響,不能僅僅從她個人的身世和思想中尋找答案。與她曾經密切 交往過的人都知道,林希翎女士的思想是一個複雜的演變過程。因此,我在此不討論林希翎 女士的個人命運。林希翎女士引發反響的真正原因是:她是一個象徵人物;她像征著1957年 右派的命運。她是最後過世的最大的未平反的右派。悼念林希翎女士其實是紀念右派。 那麼,林希翎女士象徵右派什麼?人們通常會指出兩點: 第一,在共產黨的耍弄下,右派身世悲慘,飽受屈辱,揭露了共產黨的暴政。所謂右派, 其實在40年代後期決定中國命運的國共大決戰中,其實都是站在共產黨一邊的左派。那時, 為了打敗國民黨、奪取政權,中共許諾知識分子比國民黨還要徹底的民主、自由和清廉的政 治體制。受中共欺騙,在中共最艱難的時候,一大批知識分子和民主人士冒著生命危險站在 共產黨一邊,為推翻國民黨政府作出決定性的貢獻。1949年中共建政後卻沒有兌現諾言,而 是倒行逆施,在鎮反、土改和三反五反中,逐步建立一個專橫的政府。1957年,這些左派真 誠地表達願望,希望中共兌現當初的諾言,建立自由民主的中國。但是,他們為此被打成右 派而慘遭鎮壓。後來的平反,並沒有給與那些真正有堅定的深刻的民主自由思想的右派,而 是給與那些被改造好的右派。我理解飽受磨難之後希望個人有出頭之日的右派,但在我看來, 那些僅僅要求和接受物質補償或者恢復名譽而認可甚至與專制政權合作的右派,都是假右派 或者被改造好的右派。真正平反右派,不應該僅僅承認迫害是錯的,而是兌現當年允諾給右 派的自由民主新中國。堅守當年的理念才是真右派;承認迫害真右派是錯誤才是真平反。否 則,就是降低甚至侮辱右派的政治人格和理念。林希翎女士沒有被平反,就是因為她當年是 真右派;內戰時是與中共合作的左派。但中共建政後又向中共要求民主而成為右派;後來又 不給平反。不過,林希翎女士不是沒有反覆。但最後她臨終前堅定地站在自由民主一邊聲討 專制。 第二,右派是不屈不撓的一批中國的志士仁人。這一點值得討論,根據前面分析,中國 右派群體中相當多人確實是冤枉的,還有被改造好的,甚至封侯拜相。但確實也有一批右派 追求民主和自由,寧死不屈,至死不渝,其氣節直追「正氣歌」中的先賢。戈陽女士是一個 典型的例子。她真的是乾乾淨淨,坦坦蕩蕩的右派。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 是一首純淨理想的詩。林希翎女士雖然思想有過動搖和反覆,但那股豪氣和壯志,不讓鬚眉, 也稱得上大義凜然。特別是那些在時空中有一段距離地看她,那股不屈從於專制的氣勢,震 撼人心。 不過,我認為,如果對林希翎女士象徵的右派的政治意義僅僅做如上探討,遠遠不夠。 從我們今天面臨的困境看,真正值得追究的問題是右派留給我們的政治教訓。為什麼會選擇 共產黨?至今多數人並不認為當初選擇是錯誤的,而是認為是共產黨變壞了,或者是共產黨 欺騙了他們。但是,共產黨的政制專制在內戰時也不是沒有徵兆。共產黨在建國後犯的錯誤 在建國前也都犯過,甚至莆田事件和延安整風比建國後的運動還要殘酷和荒唐。那時,共產 黨僅僅是對黨外人士有那些民主自由的承諾。如果我們不提出和討論這些問題,我們今後還 會犯同樣的錯誤。 如果我們設身處地地想問題,右派當年的選擇困境是兩難。因為當時跟隨國民黨到台灣 的自由派人士也很困難。雖然遠比大陸好,但從他們的期盼和政治標準看,也很痛苦。從更 深層看,當執政者拒絕政治改革、決心以暴力維持統治時,參與重心會降低,政治博弈變得 殘酷。此時,對於自由派是艱難的選擇。 總之,林希翎女士所象徵的右派之痛之苦絕不是簡單的屈辱,右派所堅守的道義也不僅 是威武不屈富貴不淫和貧賤不移的氣節,而是在政治博弈殘酷化後的艱難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