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塑像在哪裡 (浙江)嚴正學 「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林昭雕像終於翻成玻璃鋼並落實鑄銅,我在遠離北京的農村拍完林昭雕像照片後,多想 躺在柴禾堆上酣睡片刻。仰望烏雲密佈的蒼天,凝重的鉛色正悄然圍堵過來,令人窒息…… 「2009年7月17日,妻朱春柳在浙江省十里豐監獄接我出獄。那天上午,監獄對我全面 搜查,扒淨並擼走我全部衣褲(包括褲衩),套上獄友給的背心短褲,淨身而出」! 「此前一天,管教傅偉在監區長金漢茂的授意下,搬來辦公用碎紙機,將我3年來寫下 的近十本筆記和120多萬字的著作,當我的面逐頁粉碎,整整3大紙箱的紙屑,讓我的心感受 撕心裂肺的痛苦。 「獄中,我曾一次次被暴打遭暗算,有人拐棍上做手腳,讓我從水泥樓梯上滾下……後 被省監獄中心醫院鑒定為:腦硬塞、高血壓(230/168)三級,極高危!在省監獄中心醫院, 我竟再次被打得七竅流血! 「出獄後,已是一無所有的我想起要為林昭塑像,不是我被人利用,而是因為林昭控訴 了專政機器的迫害,代表一代人追求自由的精神,是她,給了我活著出獄的勇氣和信念!」 以上是春節前(2月9日),我對國家國保總隊警官所說的話。自我返京啟動林雕創作後, 北京國保一個區副局長三次登門關心。2月9日這一天,國家國保總隊秘密員警拘傳我到龍園 派出所。面對秘密員警錄像鏡頭,我拒絕做詢問筆錄,我說:「2007年2月14日,以『顛覆 國家政權罪』審判我前,數萬台州農民,特別是台州溫嶺市農會(籌)農民申請遊行示威, 台州市國保支隊秘密員警抹黑我…… 風瀟瀟兮,我怕一去不復返。 要求如廁,秘密員警跟隨,蹲下後立即給妻發短信,轉告朱毅。處理隨身所帶的電話本、 存摺和信件。 國保總隊秘密員警再三警告,我否認自己是「鐵桿民主黨」,我說:「因為出獄後逢獨 立筆會選舉,有人要以『民主黨案漏罪告發我』,將我重新關進監獄。所以才有今天『民主 黨案漏罪』的再次傳喚。 「黨同伐異,我深受其害!」我感歎,接著說:「監獄警官醫生判斷我僅能活3個月, 怕我死在獄中,才放我出獄的。」我又說:「我和等待死亡的趙丹一樣,什麼都不會怕了…… 活一天賺一天!」。 查詢林昭雕塑的事後,我獲釋回家,急忙約朱毅來商討。我們都怕有人會在泥塑翻制硬 模過程中使壞,決定盡快翻模澆鑄。並給黃河清等關注林昭雕塑並幫助籌款澆鑄銅像的熱心 朋友寫了「昨日,非等閒之人,上升至市局」,摘要如下:黃兄、朱兄及劉真、淑芳女士: 昨日,非等閒之人,上升至市局。 2003年後,我和他們有過多次交往,國家國保總隊的。來者自稱是主辦「劉曉波案」的。 話題輕鬆些後,警察拿我穿了中黃色的茄克衫調侃,我說是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中黃 色就為顯眼,如果還被車碾撞,罪責難逃。 再談監獄中虐囚的黑暗。警察誇獎我耿直打抱不平! 我說,我正在起訴省監獄局、十里豐監獄和省監獄中心醫院,為牢頭獄霸虐囚事實要說 法。 他們沒有說不能起訴,但法院至今不予立案。 談到海外資助和稿費,我坦陳自己十多年來,僅收過300美元稿酬,台州公安局竟拿107 條「海外組織和個人資助經費」問罪!姜總說:「拿300美金辦你罪那是台州,北京不會。 但我還是勸你行事別太張揚!」。 不必言明,警當有所指。 最後切入正題,警問:「聽說,你在搞林昭雕塑?」 「從譚嗣同到張志新,我創作中華民族的脊樑,惠存歷史,不被遺忘!潛心藝術創作不 再搞民告官行為藝術,不就是你們再三要求我的嗎?而且,我和妻子早年在新疆阿勒泰就搞 過大型城雕……」 「林昭雕塑準備放在哪裡?」 「在798辦藝術展覽拍賣。底價100萬,歡迎你們參與競拍。」 「……」 「你們也知道,圓明園畫家村的方力鈞、岳敏君、楊肖濱的一幅畫都拍出幾百萬美金的 天價,我因搞『行為藝術』多次坐牢,至今仍是窮光蛋!」 「塑得怎樣了?」 「早完成了,已澆鑄成青銅,再過百年,無論如何會比圓明園十二生肖值錢吧。」 「勸你別被人利用、張揚,是為你好!」 「藝術創作,是藝術家私事,我沒被任何人利用!也不會被人利用!」 「林塑現放在哪裡?」 「畫家村。」 「別讓林昭招了去……」 「你們看到雕塑的照片,說明林昭雕塑通過林生前同窗、親友和戀人的認定,作品已完 成了,而且已在網上流傳,獲得廣泛的認可。雖然我只塑一個,如果遭人為損壞,我還會按 林昭雕塑照片的定稿再做十個……」 「還是一句話,別被人當槍使!」 國保秘密員警交待:「不要和北京異議圈的人接觸,兩會、六四敏感期得離京。」 「你看總隊多關心你!」副局附和,我哭笑不得。 警車送我回家。 李還是問林雕在哪裡?我支吾搪塞…… 今天,寫此文時,區局國保員警又敲門而入。通知我:明天劉曉波案二審,會有人值守。 明天,若又來警車,還是讓員警拉我到798、潘家園、榮寶齋或美術館。警泡我,我泡 警,雙方提防著過一天。 信發出,考慮到安全,黃河清當即回信:嚴兄,已閱。昨天我給你和朱兄的郵件收否。 補充如下:各地的情況會匯總上報。會當作一回事。這是個信號。要引起警惕。我的意見仍 舊。你自己掂量情況,冷暖自知,千萬不要再進去,寧肯暫緩。 河清2、10塑完第8稿後,朱最後一次請來與林昭相關的人審定,可惜已是臘月「廿五送 長工」的日子,就因晚了一天,雕塑工廠翻模工人都回家過年。我們很沮喪。 春節員警也放鬆,捱到初八,我有些沉不住氣,怕在翻模的節骨眼上翻船,決定用「掉 包計」,自已動手翻成硬模立即轉移,等員警再光顧,就變成張志新雕塑了。 翻雕塑是個體力活,干了整整一天,翻成石膏硬模,當夜堅壁清野將林昭雕塑硬模隨車 運去畫家村匿藏。 想不到的事情接□而來。 2月22日凌晨,遭遇暴力強拆的畫家村正陽藝術區,畫家們被圍毆,5、6位畫家被打成 重傷。導致當天下午長安街遊行示威。 「鬼子進村了!」。 我只好立即轉移,僱車到其他省城農村澆鑄銅像。 慌不擇路,在城鐵「安檢」時,被抓到派出所,因為背包中帶有銼刀、刻刀等「凶器」 和罐裝噴漆「危險品」。 昨天總算翻製成功玻璃鋼像,修補雕刻做成漢白玉的效果,拍完照片,才舒出一口氣。 (2010年2月26日) 昨日清晨一早出了門,8時50分即接區國保警察電話,查問:「人在哪裡?」兩會及畫 家村長安街遊行事發後,每天都有國保警察查問盤詰。多少次只好從鄉下返回。前天下午, 因手機問題,幾次未接警察查問電話,今天,警察已值守家門。此時,朱毅前來我家訪,看 春柳塑張雕。晚7時多,我才從外出工場返回。電話和家中聯繫,知家有客在,就相約到一 小飯店用歹。落座就坐後外出,我竟和跟蹤警察撞了正著。警察一邊盤查,一邊手機向上報 告。 我說:「這幾天,天天在翰林學院外焊鋼鐵,警車不是一直在我焊鐵的工場邊巡查,載 紅袖章的老頭老太太也沒少關顧,我還能去哪裡?」我又說「我被選為市人大代表的當年, 能拒絕參加兩會,現在會關心兩會嗎?」警察被我問得無語,只說在飯館對面的市場辦公室 等我,實際上是盯稍,他要我吃回飯過去。我和朱毅、春柳用完歹,獨自去應付跟蹤警察的 盤查。 今天,「皇軍真進村了!」 警察在家,我還真不敢待慢,急忙打的士帶兩工人返回。 只見,北京一個區的副局在門口站著。他看我和兩個工人抬回數箱噴漆後,隨我進入家門, 屋內早有兩國保警察坐鎮。副局先盤查,問昨夜運回的數個高l80cm鋼鐵焊的底座,是什麼 東西。我說:「這叫『裝置藝術』」。國保警察瞪著眼,聽副局再詰問,我還得詳細介紹鋼 鐵焊接,稱「現代藝術品」的始末。瞪著用鐵條、鐵網、鐵門、大鐵鎖、鐵柱、鐵欄門、鐵 鎖鏈、鐵絲網、鐵齒輪、鐵鑄腳鐐焊接,鐵窗疊鐵柵,厚鐵包裹的龐然大物,國保警察如骨 鯁喉難言名狀。 警察不恥下問,再三詰問所以然? 「抽像藝術,你愛理解什麼就是什麼!」 「主題是什麼?表達什麼?」 「藝術是藝術家苦難歷程的縮影!你們知道,半年前,我還是作為顛覆國家政權的犯人, 關押在十里豐監獄。血喋監籠,受盡磨難,三次被暴打。就在病危急送到省監獄中心醫院, 診斷為腦硬阻、高血壓三期極高危(230/168),左眼細血管又爆裂出血,屬中風前兆時, 還不放過,置我死地。第二夜,我即被從監獄病區非法轉到嫌犯(看守所犯人)病區,當夜 被爆打得七竅(左側五孔)流血,左耳流血不止,左耳耳嗚、耳聾,監獄至今沒給說法。所 以,我才在杭州中級法院提起行政訴訟,控訴虐囚……」 「……」 「這是我《行為藝術下課》後的行為藝術,省監獄局局長田豐、省監獄中心醫院書記被 雙規,是罪有應得!」 「林昭塑像在哪裡?」這是副局長最需我答覆的問題。 我說「『林昭塑像』早已鑄銅,被『文革博物館』收藏。」 「哪個『文革博物館』?」 「民間的!已運走。」 「為什麼塑林昭?」 「我也想塑雷鋒,但雷鋒沒人收藏!我得按市就行創作,我不能永遠貧病交迫,沒錢看 病!」 「林昭塑像敏感!」 「誰不敏感,塑林彪不敏感嗎?……」,我接著說,「塑胡錦濤,說不定也會被你們說 更加敏感!」 副局長繼續盤問:「出多少錢,收藏了你的作品?」 「該問我的經紀人,但我還不知誰是我的經紀人。」 「別被人利用?」 「沒有人利用我,是我用林昭表達民主理念,控訴文革的暗無天日,也算為表現我被關 押在十里豐監獄的生不如死。我自縊被救後,省監獄警官醫生判定我僅能活三個月。去年一 月,正值美國『反華』議長波洛西訪華會見胡錦濤,我被名列其波洛西的人權外交名單中, 怕我死在獄中,十里豐監獄才經省市國保來監對我病危確定,讓家屬提前三月領回。」 「看你現在氣色,還不那麼嚴重,死不了。」 「共產黨也有看走眼的時侯,比如,將藝術家按上顛覆國家政權罪名關入監獄。」 「別被人利用,將林昭塑像當作政治座標。」 「藝術家創作的林昭塑像,是藝術品,所謂政治是人為附加的。林昭是一個被四人幫槍 殺的中華聖女!」 「放在哪裡揭幕展出?」 「肯定在798,藝術作品將在798藝術區陳列,是最純粹藝術展出。」 「屆時請我們參加?」 「一定!」 此時,手機響,是相約的多名藝術家來訪,我告之國保警察的副局長正在家中。我向警 察要求赴約去參加畫展,但國保警察仍沒完沒了。勇敢的藝術家敲門而入,是個女藝術家。 副局長立即盤查,問:「叫什麼名字,哪來的?」「是我的朋友,與本案無關,請勿擾!」, 我拒絕回答。 此時,女兒帶著外孫也來了,我說:「上次你們來,嚇得我小外孫躲進窗簾後直抖索, 這麼個小不點都知道怕你們!」「有什麼可怕的?」副局長面露難得和諧。「前年,妻子領 外孫冒大雪去十里豐探監,外孫一看我就直哭,他說『外公被關在籠子裡』,那年他僅三 歲……」 我要求赴約,副局長堅持要先去我女兒畫室。去就去吧,反正林昭塑像也沒在那裡。 出了門,警察看著我和車上下來的畫家擁抱。上了車,前後兩車同行,向我女兒畫室開 去。 巡視完我女兒的家和畫室,才放行。 引擎啟動後,副局長還一再告戒,不能參與上訪、不准和民運人士接觸、不得參與畫家 村拆遷維權。正陽藝術園區眾畫家,因拆遷遭暴打,上過長安街遊行示威。副局擲地有聲拋 下最後一句話:「你要是去了,就徹底完蛋!」我說:「監獄鑒定我僅能活3個月,才放了 我。現在,看著已都過去7個月,還老而不死。如果因為還沒死,又抓我去坐牢,於理於法 不好交待。將死之人,還怕什麼?小心真激我去了,摘烏紗的是你!」警察看著我們坐進女 藝術家楊荔納自駕的轎車向北開去…… 請諸位放心,林雕早有所備,屆時,警察真敢砸場或沒收,僅是自抹其黑! (2010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