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苦難 ——關於大型雕塑《西藏自由之路》 朱 瑞 達賴喇嘛尊者朝歡呼的人群走去,一陣攢動,人們爭先和尊者握手,而他,退了下來。 卻被尊者發現了,並立刻加快腳步,拉住了他。 他的低調,吸引了我。後來,我坐在他的身邊:「聽說,大型浮雕《西藏自由之路》的 完成,也是你的成就啊!」「那是陳維明的作品。」他說。 我就轉向了另一邊的陳維明。這位著名北美雕塑家,正躲在所有聲音的後面,寧靜得像 一片沒有任何斑點的葉子。 「究竟是什麼力量,使你創作了那麼驚心動魄的《西藏自由之路》?」我問。 「和我們原來所受的教育截然不同,」「陳維明終於說話了,」我們的教育是農奴主、 農奴憤,儘管沒有太影響我,可也沒想到,現實剛好相反,我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他們凍爛 了腳趾、手趾,還有的,在爬雪山時就凍死了……我就想表達出來。可是,雕塑語言和其它 藝術不一樣,需要各方面的支持,正好去年薛偉兄委託我,為西藏抗暴50週年創作一個作 品……「 我看了看這邊一聲不響的臨陣逃脫者。是的,他就是薛偉,一個早就看清了中共政權本 質,幾十年來,從沒有間斷地尋求民主的勇士。這也是為什麼,千萬人中,即使僅僅一個背 影,達賴喇嘛尊者仍然認出了他。 「浮雕中有十個人。」「陳維明繼續著,」「僧人,代表了西藏的知識分子;前面有一 個年輕婦女,她雖然已經被槍打倒了,但是,還努力掙扎向前展望。雪山杳無人跡,非常恐 怖,那麼多的人都死了,還有一個女青年,就倒在一位老人的懷裡,死不瞑目,眼睛是睜著 的。後面有一個轉著經筒的老婦人,是在祈禱平安到達;還有一個女孩,雙手合十,臉上掛 著眼淚,也在祈禱,都是無邪的期盼。我在雕塑這些的時候,也流淚了,那是在自己的心中 又過了一遍,也經歷了一遍這種痛苦。最後一個西藏人,女青年,懷裡還抱著小孩,這個小 孩的眼睛,讓我想到那個很古典的油畫《龐貝城的末日》,那種驚恐,一直在我的心裡,我 忽然發現,這個西藏小孩的眼睛和那油畫上的驚恐,有著驚人的相似,也是看著上蒼,當然, 也可能是看著槍林彈雨……十個人物,你會從他們的服裝中,感受到,這些人正在經歷慢長 的劫難……就在我雕刻得差不多的時候,我聽到了囊帕拉的槍聲。」 「作為中國人,你是怎麼看到了藏人的苦難?」我看著陳維明。 「我比較喜歡換位思考。我想,如果我是藏人,我會怎麼樣?如果我的家裡人被槍殺了, 我又會怎麼樣?」陳維明看著不遠處達蘭薩拉的群山,又說,「對了,雕塑的時候,還發生 了一件事。那時,我們把這個雕塑就放在編輯部隔壁的院子裡。一天早晨,很早,外面還是 黑的,3點鐘左右吧,我接到了薛偉兄的電話,我說:」這麼早,發生了什麼?'他說,『我 剛剛做了個夢,哭醒了。'』什麼夢?'『我夢見我們的雕塑被共產黨砸碎了。你到外面看看, 是不是真的被砸了。』我說:「應該沒那麼嚴重吧?'不過我還是馬上起來,到了外面,確 實沒有被砸,因為外面是有鐵欄的。」「他那時住在編輯部裡面,」薛偉也說話了:「那個 雕塑太大,就放在編輯部外面,露天的,儘管三面有鐵欄,但要翻進去是容易的。我總是提 心吊膽,就怕會出點什麼事情。後來,有朋友建議要運到香港展出,我又擔心,怕拿不回來, 這是嘔心瀝血的……」 「這部人文作品,完全超越了民族界線!」我看著薛偉。 「1996年,我第一次來達蘭薩拉,看到很多藏人歷盡千辛萬苦,翻山越嶺,帶著小孩朝 見達賴喇嘛,而後,把孩子留下,大人回去,有的人就倒在了雪山裡。他們寄希望於下一代, 能保留西藏精神……我就想,這麼大的犧牲,是該被紀念的。尤其全世界每年都有這麼多人 來達蘭薩拉,記者,作家,志願者,遊人……應該讓所有的人都知道西藏人的苦難,應該立 一個紀念碑。那時,我想到一個雕塑,就是二戰美軍在塞班島登路時,有一個士兵奮力高舉 著國旗,另一個推著快倒下的旗手,前仆後繼……我也想到了猶太紀念碑,德國總理勃蘭特 能跪下獻花,我們中國人,也應該向藏人致歉,感到愧疚! 「法國人在200多年前,為了支持美國的獨立戰爭,送一尊自由女神像,現在還聳立在 紐約的哈德遜港口,200多年以後的中國人,也要送一尊雕像,為了支持藏人的自由事業, 早一天結束他們的苦難。後來,我就和陳維明商量,因為達賴喇嘛尊者的雕像,他做的非常 成功。當時我想像的不像陳維明現在的這個作品這麼大。 「第一次在紐約揭幕時,有600多人參加。紐約市議員托尼。艾維拉,中華公所主席於 金山,台灣民主基金會副執行長楊黃美幸、西藏駐北美代表處代表羅桑念扎、華人事務聯絡 官貢噶扎西等人都來了,揭幕時,響起了悲壯的西藏樂曲……」 大型雕塑《西藏自由之路》,目前就立在達蘭薩拉的博物館內,像征著中國人正在從虛 構的、偽造的歷史教育中醒來。意識到,讓藏人脫離苦難,不僅是中國高層,也是中國普通 人的責任。 大型浮雕《西藏自由之路》,還常讓我想到在達蘭薩拉與陳明維明和薛偉先生相遇的情 景。他們到這裡,不是為了和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拍一、二張容易出手的照片,不是為了矯情 地趕時髦,說幾句不疼不癢,兩邊聽著都不犯忌的套話,不是為了炒作自己……不是!薛偉 說過,「民主,不僅僅是社會制度和一兩句口號,也是堅定和深沉的信仰,是接人待物,是 一種生活習慣。當然,也是精神解放和換位思考。」(2010年4月完稿於達蘭薩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