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寶打造的「服務型政府」 (北京)余傑 我與中共秘密警察的接觸,始於2003年我應美國國務院之邀訪美前夕。當時,北京市國 安部門的便衣約我喝茶,希望我將在美國會見的人士的名單提供給他們,被我斷然拒絕。再 以後,就是粗魯不堪的國保上場了。2005年12月,我因與劉曉波等起草一份中國人權狀況報 告而被北京警方傳訊,國保的各種騷擾從此便沒有中斷過。不過,貼身的服務始於2008年春 美國國務卿賴斯以及國會幾位議員訪華期間。李鵬政府和朱鎔基政府從未向我提供如此服務, 唯有溫家寶政府考慮得如此周到。 免費出租車等候多時 賴斯訪華跟我毫無關係,我既非黨國領袖,亦非外交官員,自然沒有計劃會見這些從遠 方來的「美國朋友」。然而,賴斯一行的來訪卻讓讓我失去了自由。首先是從賴斯抵達北京 的前一天開始,我家中的電話突然中斷。我打電話給電話局查詢此事,電話局的技術人員表 示毫不知情。拖了好幾天,電話才姍姍開通,那時賴斯等人已經結束了在中國的訪問。我們 都生活在長城內,生活在籠子中,雖然中國人擁有電話和手機的數量躍居世界第一,中國人 卻沒有基本的通訊自由——黨想什麼時候切斷你的電話,你的電話便沉默了。 賴斯訪華期間,剛好有一個週日,她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當然會找一個教會聚會。我 知道,她肯定去不了任何一個家庭教會,只能被官方安排去一個「三自會」控制下的教堂。 我當然不會去這樣的地方。然而,當我和妻子剛剛下樓的時候,三名便衣立即走上前來。他 們搬著椅子坐在我家樓下,看來是等候多時了。一名便衣詢問我要到什麼地方去,表示他們 奉命驅車送我。我說,實在沒有這個必要,我不願浪費國家資源。他們則說,這是上級給的 任務,希望我不要為難他們,甚至暗含威脅地說:「如果不坐我們的車,在路上出了事情怎 麼辦?」 交涉了半天,我發現跟這些法盲根本無法討論公民有哪些基本自由和權利。我驗看了他 們遞上來的警官證,果然是朝陽區國保大隊的警察。無奈之下,為了禮拜不遲到,我只好坐 上他們的車去教會聚會,而由妻子獨自驅車去接朋友。一名便衣開車,另外兩名便衣坐在我 旁邊。負責開車的那個便衣說,這是奧運前夕,警車不夠用,所以他開自己的車執行公家的 任務。為了確保奧運安全,他已半年多沒有休息。我說,我與奧運毫無關係,我既不支持也 不反對奧運,我從小體育課就不及格,對任何體育賽事都不感興趣,當然也包括奧運在內。 談起教會,便衣們還頗有興趣的。一名便衣歎息說,人是應當有信仰,否則太空虛了。 我反問他說,你們不都是共產黨員嗎,不都對著黨旗宣過誓嗎,不都信仰共產主義嗎?一個 戴眼鏡的便衣回答說:「這不是大話嗎,這年頭誰還信仰共產主義啊,當年宣誓的時候說過 什麼我都忘記了。我們當警察,只是捧一個飯碗罷了。」 這個便衣說的是實話。他說,這樣的任務他們也不願接,上級命令他們在這三天一直如 此護送我。我告訴他們,我將撰文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寫出來,我本來在家中安安靜靜地寫作, 你們偏偏要製造出新聞事件來給黨和政府抹黑。當然,你們對我還算禮貌,我不會添油加醋 地將你們「妖魔化」,也不會將某個具體的個人當作「敵人」。我按照我的價值和信仰來生 活,而你們跟著飯碗走,我們本是兩類人。我不跟你們辯論,也不想說服你們。 禮拜完畢之後,我陪同朋友去後海遊覽老北京的胡同,三名便衣繼續護送我。到了後海, 我與朋友在老胡同裡散步,便衣一直跟蹤我們。我們剛一回頭,他們又假裝到一個攤位上去 討價還價去了。直至晚上我們吃完飯,他們送我回到家中,一天辛苦的工作才告結束。為了 避免我與美國人見面,黨國如此煞費苦心,哪裡有半點大國的自信呢? 奧運開幕前幾天,同一群便衣又上門來「站崗」。這一次,「免費出租車」的待遇持續 了一個多月,直到殘疾人奧運會結束之後幾天才取消。仔細算下來,這段時間我節省了上千 元的交通費,而奧運期間北京實施的單雙號限行措施也沒有對我造成任何「不便」——他們 總能安排到一輛可以出行的牌照的車輛送我。 我為中國政府提供了多少個就業機會 奧運期間,當局啟動前所未有的「安保」措施,我享受到差不多是「部級待遇」:每天 樓下有4到6名保鏢,出門到任何地方都有專車送行,且必定有兩名便衣如影隨形。反正溫家 寶的政府有的是錢,反正中國政府也有的是人,為了共產黨的面子,這點經費和人力還是消 耗得起的。於是,奧運終於「圓滿成功」了。論功行賞,奧運的「安保」成就遂成為值得推 廣的好經驗。奧運會之後,「部級待遇」成了胡溫當局時不時送上門來的「外賣」。 這一「保護」級別,從賴斯訪華到奧運,再到「兩會」、「六四」20週年、「十一」慶 典等「敏感時刻」,我已經享受過多次了。以每班最少4人計算,每天分3班輪作,共有12人。 在金融海嘯的陰影下,我這個兩袖清風的書生,居然幫助政府創造了12個人的工作機會,也 算是為中國GDP的「保八」作出了貢獻,胡錦濤和溫家寶先生應當好好感謝我才是。 2009年11月17日晚,當我在市內吃完晚飯回到我居住的小區的時候,發現至少有四名便 衣負責我的「安全」:我家旁邊的警務工作站內有兩人,這兩人級別較高,在室內舒舒服服 地看電視;我家單元門的巷道口還有兩人,這兩人級別較低,在零下6度的低溫與寒風中, 裹著厚厚的軍大衣,仍然瑟瑟發抖,令作為被監視者的我反倒對監視者有了些同情之心。 又讓這麼多人上門來「保護」我,實在有點不敢當。劉曉波先生的妻子劉霞女士告訴我, 雖然丈夫已經系獄,但她家樓下的警力比平時增加了幾倍:「六四」傷殘者、方舟教會的教 友齊志勇早已被帶到北京郊外,跟外界失去了聯繫。 今天又有什麼大事發生呢?原來,這一次當局的統一行動,是因為美國總統奧巴馬來訪, 某些人只好暫時「人間蒸發」。就好像一個大財主請貴客上門,不允許那些長相不那麼端莊 整齊的子弟出來見客一樣。如此,奧巴馬看到的,是如同聖誕前夕色彩斑斕的玻璃櫥窗那樣 的中國。北京和上海的樓宇之高聳、道路之寬闊,實在讓他歎為觀止。但是,上訪村的惡臭、 天安門母親的眼淚、「結石寶寶」家長的哀號,統統都被屏蔽在他的感觀之外。 當年,俄國的波坦金將軍為了博取葉卡特琳娜女皇之歡心,在伏爾加河畔修建很多只有 一面牆的、粉刷一新的「房舍」。他欺騙主子說,俄國的老百姓都住在這些富麗堂皇的房屋 之中。葉卡特琳娜不禁心花怒放,卻不知民怨已如開水般沸騰。如今,胡錦濤和溫家寶的伎 倆,比起波坦金來,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其實,胡錦濤和溫家寶根本不必派遣一群國保來監視我,不必讓他們在寒冬裡為我守夜。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與奧巴馬會面,即便奧巴馬主動邀請我見面,我也會婉拒之。我有自己的 信仰和價值持守,我喜歡前任總統小布什,儘管他的許多政策不無爭議,但幾年前在白宮我 與他牽手禱告的時候,我感到他與我的信仰是一致的,他對中國的宗教信仰自由的關切是真 心的。而奧巴馬在同性戀、墮胎、干細胞研究以及人權等問題上的立場,均是我所不認同的。 我是一名獨立知識分子,我批評所有我不認同的人物,既包括胡錦濤和溫家寶,也包括奧巴 馬。所以,我既不願與胡錦濤和溫家寶見面,也不願與奧巴馬見面,對於「胡奧會」更不感 興趣。 胡錦濤先生,溫家寶先生,你們不必杞人憂天,亦不必庸人自擾。 兩會來了,我又「被服務」 2010年3月,一年一度的「兩會」又開幕了,官方媒體上大幅登出少數民族與會者身穿 鮮艷的民族服裝的照片。這些民族服裝早已在日常生活中絕跡,唯有此時此刻才被從箱底拿 出來穿到身上。在我看來,所謂「兩會」根本不是「國會」,而是一場少數民族服裝的大雜 燴。 「兩會」跟我毫無關係。我從來不曾投票選舉過任何一個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他們連 接受我的批評都配不上。但是,從2008年奧運會之後,「兩會」突然變得跟我有關了。雖然 我既非人大代表亦非政協委員,但「兩會」期間的待遇卻優於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樓下有 保鏢,出入有專車。 溫家寶在這一次的政府工作報告中信誓旦旦地說,要努力建設「人民滿意的服務型政 府」。溫家寶的誓言立即在我的身上應驗了:這幾天,我帶著不到兩歲的孩子去醫院看病, 亦有專人陪同,他們在醫院大廳裡安靜地等候;我去超市購物,他們熱情地幫我搬運食品和 日用品,自己還順便買一些;晚上我與妻子去電影院看電影《福爾摩斯》,警察也與民同樂, 只是我看電影是自費,他們看電影是單位報銷。陪看病、陪購物、陪觀影,警察叔叔無微不 至的「三陪」服務,是不是在落實貫徹溫家寶的講話呢? 在推特上一交流,這才發現享受跟我相似的待遇的,僅在北京便至少有100多人。而且, 當局根據每一個不同的「危險程度」而採取不同的對策,其方式精細化到了具體的人頭上。 比如,有人被邀請到外地遊山玩水,有人被帶到郊區療養,有人被幽禁在家中不能出門,也 有人像我這樣享有「半自由」。 然而,這些服務不是我們主動要求的,用時髦的話來說,乃是「被服務」。我也是「人 民」的一部分,既然是「人民」的「兩會」,為什麼如此害怕「人民」,甚至將「人民」當 作敵人對待呢?溫家寶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說:「讓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嚴,讓社會 更加公正、更加和諧。」每天被監視,被「保護」,坐「免費出租車」,難道是更有尊嚴的 生活嗎?也許,溫家寶本人每天過的就是這種生活,他想讓我們這些「屁民」與他一起分享 呢。 可是,這樣的「好意」,我並不願領受。一邊是國保警察說,這是上面的命令,雖然不 合法律,但請你多配合;一邊是基層民警說,這些國保就是多事,你是一介書生,又不是江 洋大盜,為什麼要讓我們做這種警察不該做的事情呢?那麼,「上面」是誰?問題究竟出在 哪裡?看來,我只能向貴為總理的溫家寶「問責」了,溫家寶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嗎? 與人民為敵的「兩會」,必定如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在推特中文圈上,我看到推友 藺立成的一段打油詩,乃是對「兩會」最為精妙的描述:天朝開兩會,實在有點貴。五千台 電腦,七十萬部隊。奧迪去接機,國宴來開胃。鼓掌又舉手,傻逼全都會。戴表狂揮霍,人 民猛交稅。溫飽不得求,消你媽個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