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民主運動中的民主運作問題 蔡 莊 在民運中,有一個口號,叫「用民主的方法爭取民主」。這就是說,在爭取民主的過程 中,尤其是在集體行動中,我們自己首先要遵循民主的原則,要尊重少數,服從多數,要遵 守民主的規則和民主的程序,如此等等。 但問題是,當一個社會還沒有自由沒有民主——包括沒有結社自由——的時候,人們要 從事集體行動就很難做到嚴格遵循民主的規則和程序,例如在八九民運初期,很多高校的學 自聯的成立在民主程序上就不無瑕疵,但恐怕也勢在難免,無可非議。另外,在運動的高潮 期間,形勢瞬息多變,集體做決策時,怎樣做才能既符合民主原則又有效率。這也是一個很 困難的問題。封從德在《六四日記——廣場上的共和國》一書裡就很嚴肅地提出過這一問題。 我們知道,在八九民運中,天安門廣場的學生群體,圍繞著繼續絕食還是停止絕食,留 守廣場還是撤離廣場,曾經有過好幾場大的爭論。對於這幾場爭論的誰是誰非,至今仍議論 不休。封從德本人始終堅持要遵循民主原則民主程序。他相信「重大決策需由全體直接投 票」。在5月19日那次關於復食和絕食的爭論中,封從德還主持了有數千人參與的開放的辯 論,並且很認真地設計出投票程序和計算出投票結果。封從德以當事人的身份告訴我們, 「學運並非如外界想像的那樣完全一盤散沙只顧往前衝,學運組織也並非如外界想像的那樣 對運動完全沒有控制力」。事實證明,「如果學生領導層能夠統一意見達成共識,還是有足 夠的影響力來中止絕食甚至撤出廣場」。封從德承認,他堅持的那種「更直接更基層的民主, 在戰略上相對容易盲目」,但是這樣做「卻更能統一眾人的意志」,更有權威性。這就是說, 在重大決策時,到底是由少數領導層決定好呢,還是由全體直接參與直接投票好?前者可能 會作出更有戰略眼光的決定,但後者無疑更體現民主原則,而民主原則正是大家的共同理念。 這似乎是一個兩難的問題。封從德寫道:「誰是誰非,留待歷史評說。」 在我看來,封從德問題或許並不難回答。畢竟,人類已經有過很多經驗教訓,也有過很 多理論總結。這裡,我不妨引用西方政治學家約。埃爾斯特(Jon Elster)在其《協商與制 憲》一文裡的一段論述,想來會對大家有所啟發。 埃爾斯特指出:「大規模會議、小規模辦公室和專門委員會發揮作用的機制很可能是完 全不同的。在大規模會議中,以一致的、系統的方式展開辯論是不可能的。辯論會被少數熟 練的、具有領袖氣質的演講者所主導,比如米拉波或拉馬丁,他們所依靠的是雄辯而非論證。 辯論的公開形式與協商的形式相似,但推動決策的力量是情感而非理性。儘管演講者自身不 必然受感情的左右,但他們希望通過利用聽眾的感情來實現其目標。在辦公室中,人們可能 注意到協商的內容而不僅僅是其形式。小的規模減少了煽動性宣傳的空間,並使所有演講者 能夠得到傾聽。這些辦公室的隨機組成也減少了利益與激情佔據主導地位的可能性。在具有 專門功能的委員會裡進行的任何協商,尤其是關於實際問題的協商,其技術水準往往高於辦 公室。然而,因為其成員不太可能採取一種公正的態度,所以,委員會裡較少有協商,更多 的是討價還價。」 埃爾斯特這段論述說明,對大規模的群體而言,用直接民主的方式作出重大決策並不是 好辦法。我可以補充一句的是,這種辦法尤其不適合用在大規模的爭取民主的群眾運動中; 間接民主才是更好的辦法,也是更能體現民主原則的辦法。 上面埃爾斯特闡明的那番道理,有別人也講過。類似的問題還很多。譬如投票,在什麼 情況下應該投明票,什麼情況下應該投暗票;譬如開會,開什麼會應該對外開放,什麼會應 該閉門不對外開放;同樣是開門會議,什麼會議觀眾有權發表自己的意見,什麼會議觀眾只 能聆聽而無權發表自己的意見,如此等等。這些問題都需要細細研究,不可一概而論。在這 裡,正用得上那句名言──「細節決定成敗」。我希望以上粗淺的說明,能狗促使大家對這 些問題的思考和討論。這對於我們今天進行的民主運動以及未來實行的民主政治,都是非常 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