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暴力不合作運動作為中國民主化的核心戰略 (廣州)唐荊陵 「自從甘地通過非暴力行動領導印度獲得獨立以來,就有一個陳詞濫調,說非暴力只有 在反對一個像英國那樣的議會民主國家時才能成功,而當反對一個極權政府,如斯大林的蘇 聯或希特勒的德國時就會失敗。」 就在Jonathan Schell寫下這段話後不久,波蘭人民的非暴力抗爭運動就瓦解了共產專 制。今天,卡廷空難後的選舉已經向世界展示了一個成熟的憲政波蘭。最近的半個多世紀以 來,無論是在社會運動的領域,還是在政治的領域,非暴力行動都越來越具有影響力,並給 世界的面貌帶來極大改變。 不同類型的非暴力轉型 對非暴力行動瓦解專制的有效性的非難,最常見的是說,在某個特定的國家,比如中國 大陸,你無法或者不能實施那些曾在某些國家,比如印度、美國、波蘭,或者其他任何國家 發揮過標誌性作用的那些非暴力不合作或者不服從行動。這種觀點的失誤在於它以為非暴力 行動是某些特定的行動,如果這些特定的行動不能實施,那就是非暴力行動不能實施。他們 對人類最近數十年的政治變遷史中充滿了各種不同類型的非暴力轉型的事實視而不見。 非暴力行動並不是某些確定的行為類別。世界上不同國家的人民都可以享有自由和民主, 但他們的法律和生活狀態卻各不相同。由於文化風俗和信仰、制度、社會心理乃至經濟結構 和發展水平的不同,必然也會有不同的非暴力行動模式。 非暴力行動從哪裡來呢?活潑和富有生命力的非暴力行動發源於非暴力的信念。這樣的 信念可以是宗教信仰,也可以是非宗教性的信念。在甘地和金牧師那裡,對這個詞彙都有清 晰的解釋。當我們內心有對上帝真實的信仰,或者有堅定的信念,無論我們處在什麼樣的環 境裡,都可以對不公義進行不合作或者不服從。這裡,又產生了另外一個迷思。有人聲稱中 國人沒有特定的信仰,所以不能開展非暴力行動。但是甘地曾經告訴我們:「我不能要求別 人消化吸收它的全部含義,甚至我也不知道。軍隊裡的士兵不懂完整的軍事科學,同樣薩提 亞格拉哈戰士不知道完整的薩提亞格拉哈學問。」只是,在開展非暴力運動的整個過程中, 讓每一個參與者深刻理解和信仰非暴力仍然對行動的成敗有重大的影響。 一個真正遵循非暴力行動原則的人是順服上帝的人,他當然會盡力瞭解情況和謹慎籌劃, 但無須知道事情的全部,只將自己全然交託,並努力去履行自己的職分。 今天,對非暴力行動的研究已經成為一門影響廣泛的學科。其中,吉恩。夏普先生的成 果具有十分重要的實踐價值。他在《非暴力行動政治學》一書中將他收集到的各種非暴力行 動歸納並分類,列為非暴力抗議與說服、非暴力不合作、非暴力干預三個類別共198種,在 今日的社會現實中,其中的大部分行動都可以直接運用或者稍加變通後適用。 以不公義法律對待部分國民(或者殖民地居民)的開明政府和一個踐踏一切人的極權專 制政府有很大的不同。相對開明的政府固然能夠承受更明顯的批評和烈度更高的反抗,極權 專制政權對有效反抗的耐受卻更脆弱,因為前者政權基礎更廣闊,後者的權力卻往往早已喪 失了合法性,僅僅因為民眾的犬儒而殘喘。開明政府的門前經常可以見到各種和平的抗爭, 一個小小的可見反抗卻足以引致專制政權的垮台。 無論政府採取何種組織結構,人都是國家的根基。自由的人民可以被殺害,但不可以被 奴役;奴隸建立的政權也只是個新的奴役,所以,不同信念的人們會構建不同的制度。如果 制度和社會體系的每一個細胞不在他原來的位置上,就會有最根本的重建。而自由的制度相 信人可以通過個人的努力來更新自己的心靈和行為。這個位置首先是心靈的位置。人通過他 自覺的不合作就開始了重建,重建自己、重建社區、重建政治、重建社會。否則,所有的掙 扎都只是在同一哲學下繼續輪迴以前的命運。 滕彪在夏俊峰一案的辯護詞中也指出:「我們每一個人的選擇,形成了這個制度的全 貌。…我們處在苦難和罪惡之中,我們必須去行動,去記錄,去抗爭——與其說為了一個自 由民主的理想,為了我們的後代免於恐懼、免於野蠻,不如說為了我們自己,我們要自我救 贖。」專制固然在我身之外,卻也在我身之內。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府。一個 政府,不論是善政,還是惡政,總是要靠公民的積極支持、消極合作和默默容忍才得以支撐。 一個身在專制奴役下,願意通過非暴力不合作恢復自由的人,就是一個願意悔改的人,他將 經常地和仔細地省查自己的生活,看他的所作所為是為專制高牆添磚加瓦,還是為自由掃清 道路。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沒有努力和改善的餘地。他還將竭力影響身邊的人和社區,並因此 而改變世界。他不能等待別人來不合作了之後才開始他自己的不合作,他要做的首先是他自 己要開始。如果他要等到什麼外部條件具備了,他將永遠不能開步。 在非暴力抗爭的情況下,人們的抗爭行為本身就是在履行人民主權的原則,因此,非暴 力抗爭的手段和建立真正的人民主權的憲政制度的目的之間是充分適應的。非暴力抗爭不過 分依賴參與者的體力或者軍事技能,而需要參與者有信心、勇氣、耐心,能嚴守紀律,參與 者之間以及對外部都擁有最大的信息公開,所有這些都是在直接行使天賦人權並進行民主與 公民合作的實踐。他們所做的一切或者是不被法律所保障,或者是不被流行觀念和當局所容 忍,或者甚至為法律所反對,但他們仍然樂意這麼做並坦然承受代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 兒童,或者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都完全可以成為優秀的非暴力戰士。非暴力抗爭可以對國 民進行最大限度的動員,也必須對民眾進行最大限度的動員。這樣的抗爭行動就不可能被濫 用來爭奪權力,而只能是改變權力的性質和面貌使之回復到公義和人道的軌道上來。 非暴力原則是中國當代民主運動的核心原則 回顧中國當代民主運動的歷史,非暴力原則也一直是一個核心的原則。早期的民刊運動, 就是在新聞出版領域開展的非暴力不服從行動,一大批勇敢的先行者打破當局對言論工具的 壟斷,自辦報紙和刊物,這些努力有力推動了1980年代的改革,並為整個80年代自由思想的 廣泛和深入傳播奠定了基礎。89年廣泛發生的公民運動中,在如此大的規模上和未經訓練的 情況下,也守住了和平非暴力的原則。90年代中後期的組黨運動中,非暴力也是眾人公認的 行動原則。 非暴力行動開始深入中國社會大致起始於法輪功反對迫害的一系列運動,由於人數眾多 的修煉者的人權遭到踐踏,許多法輪功修煉者進行了持續和勇敢的非暴力抗爭,他們卓越的 努力對突破信息封鎖、對確立信仰自由的原則都產生了難以估量的影響。 網絡的逐步擴張也根本地改變了中國社會的生態。這樣一個將言說和傳播集於一體的新 媒介開創了自媒體的新疆界。專制權力試圖降服這塊地方,但遭到網民頑強抵抗。即使面對 失去飯碗、騷擾、監禁乃至殺害的危險,網民始終沒有停止自由的言說,並不斷迫使被當局 嚴密控制的媒體也逐步跟進。這是一個幾乎完全自發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如此廣闊,難以 捉摸和預測,甚至沒有誰去有意識地發起和推動,卻逐漸擴大了言論自由的空間。 在民間風起雲湧的維權運動中,最廣為採用的維權方法也多是非暴力行動。只是脫離專 制,走向自由與民主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並不會自發地產生。有志於推動中國民主化的人們 應該向人民提供更清晰的行動路線和規劃,並不斷動員民眾來參與,如此才能開闢出埃及的 自由之路。 就我個人的經歷而言,我在過去的數年中致力於推動各種不同的非暴力行動,不少行動 取得了一些效果。一直以來,我所開展的不合作運動都是堅持做小事,我甚至是有意將我所 開展的不合作行動限制在所謂「小事」的範疇內。我確信,我所做的任何一個中國人都能做 到,因為在開展這樣的行動時,我曾經同樣經歷那些苦難同胞遭遇的許多困苦和阻礙。我通 過我的經驗可以看到我的同胞是否真的想自由。我的看法是:如果他們想自由,他們就能自 由。 非暴力不合作大都不是政治運動 非暴力行動大都不是政治運動,本質上來說,非暴力不合作和非暴力不服從是信仰和良 心運動在政治領域的介入和體現。所以,我們看到無論是甘地還是金牧師,或者達賴尊者, 他們帶給人們的啟迪並不限於政治領域。同樣,非暴力行動雖然可以改變政治,卻不是單單 在政治領域開展行動和帶來改變,他可以在任何領域開展。這讓他成為相對安全的公民運動。 專制統治的思想控制中很重要的一環是對教育領域的控制。許多人對反抗的絕望是因為 此。對於那些在教科書中以前毒害過我們,現在還繼續毒害孩子們的錯誤、虛假、違反人道、 人權的內容,為人父母者不該將它們列出來嗎?不應該要求教材編寫者更改或者刪除嗎?尤 其是在一個實行無選擇的教材的國家,父母們不更應該謹慎和警醒嗎?一個合格的父母,能 容忍心靈上的三聚氰胺繼續毒害自己的孩子嗎?我們卻是默默忍受了這些東西這麼久! 如果我們在自己的生活中只是關心孩子的動物性成長,而不是孩子的靈魂,我們在社會 治理的層面就會收穫同樣的政府治理模式。 讓我們脫離「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的詛咒。 為了滿足孩子的物質需要,中國的父母們敢於付出多大的犧牲和愛啊!如果我們願意將 這種奉獻和勇敢精神轉而用在為孩子的靈魂、孩子的自尊的成長上面的,我們是可以很容易 脫離這個詛咒的。我相信我們能做到。 明白這個道理,我們將不再願意在任何地方作靈魂攪拌機上一個麻木、機械的齒輪,比 如:管制言論的官僚和公務員,謊話連篇的教材編者和發行人,傳講洗腦課程的教師,掩蓋 或者閹割真相的記者、編輯、律師等。我們將願意盡力通過各種方法反對那些洗腦教材,乃 至拒絕再參加洗腦課程的考試等等。 不合作的道路就是如此,為了自由和尊嚴,願意承擔不便甚至艱難。 在經濟領域開展不合作也同樣具有重大意義。今天中國城市居民許多淪為房奴或者連成 為房奴的資格都沒有,另一方面,城市郊區的農民在土地被低價徵收後由開發商出售,自己 淪為血汗工廠的農民工。推動和開展三年不買房,或者拒絕按揭購房,或者只購買農民自建 房的經濟不合作運動(我稱之為「土房運動」),這個行動得到充分開展的話,將讓城鄉經 濟共享繁榮,而不是象目前這樣彼此對立,互相傷害。開展這個行動的最安全方式是農民合 作建設房屋,城市居民則可以團體購買。 普通民眾廣泛不合作的結果將重新塑造社會輿論,這將使社會其他階層的人員開展不合 作或者不服從的風險發生改變甚至逆轉。比如,對城管粗暴執法行為的廣泛批評已經引起了 這個職業自豪感的降低。同樣,對軍警屠殺和平民眾,或者軍警違反中立原則干預政治的嚴 厲和普遍批評以及這種批評的深入和廣泛的傳播,將極大改變其關鍵時刻的行動選擇。 即使要就我本人的經驗要列出重要和可行的非暴力不合作行動,那不是這麼文章可以寫 完的。況且,還有很多人在各自的領域正在和我一樣進行著他們更卓越的努力。我們需要知 道的是,公開地、光明地、自豪地推進不合作運動,是我們走向民主、走向自由、走向有尊 嚴的個人生活的捷徑。在這逐步脫離邪惡的過程中建立了公民之間的愛、信任和合作,就奠 定了國家自由的根基。 (2010-7-13) (本文小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