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捲土重來 魯 野 大陸上空「左」魂不散。繼毛澤東、樣板戲和文革歌曲之後，九四年下半年從「 左家莊」又殺出一支還鄉團。 這就是「八個樣板戲，一個作家」中的作家——浩然，他的長篇小說《金光大道 》九四年夏天由北京京華出版社重新出版，全書洋洋四部，約一百九十萬字，售價 高達七十元人民幣，據稱此部小說浩然從七十年代底就開始動筆，大約寫了七年。 第一部和第二部已於一九七二年和一九七四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後兩部未及登場 便因文革結束而被束之高閣。 浩然此人大名鼎鼎，從大陸來的三十歲左右的人無不接觸過其作品《金光大道》 和《艷陽天》。它們被改編成了電影，同時還在電台聯播，紅透了半邊天。兩部小 說都歌頌了社會主義集體化的偉大成就，描述了中國農民由單干走向合作化的過程 。浩然也因此成了大紅大紫、重量級作家，以至於茅盾怒斥當時中國文壇只有：「 八個樣板，一個作家。」 文化革命後，浩然一度銷聲匿跡，但他耐不住寂寞與冷落，八十年代後期又登台 亮相。他筆頭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居然寫出了歌頌鄧小平農村改革的小說《 蒼生》，這部小說並被拍成了電視連續劇，只可惜可能因為作家功底不深，或許作 者還沒能擺脫昔日的光環和框架，《蒼生》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現在他想吃老 本，以《金光大道》想再一次一鳴驚人。果然如願以償，大陸報章為《金光大道》 的出版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辯論。 浩然自己發表文章為《金光大道》辯護。他認為《金光大道》的寫作動機是想給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農村定一部「傳」，通過它告訴後人，幾千年來如同散沙一般的 個體單干的農民，是怎樣從短短的幾年就組織起來，變成集體勞動者的。他說他要 記述這場翻天覆地的變化，要歌頌這個奇跡的創造者。可見，浩然骨子裡一點沒變 。說中國當時農村「翻天覆地」的變化確實如此，但稱其「奇跡」則是胡言。急躁 、冒進，嚴重破壞了農村生產力的合作化運動，連毛澤東、共產黨自己都有過檢討 ，但在浩然眼裡仍然是值得大歌大頌的人間「奇跡」。 浩然小說的背景是華北農村，這一地區是五十年代末饑荒的重災區。人為的災害 ，曾使這裡的農民飽嘗了合作化的苦果。不少村莊三分之一的「社員」成為餓死鬼 ，真是餓殍遍野，赤縣千里，人民易子而食。而自稱是「寫農民，給農民寫」的「 農民」作家浩然，卻對此視而不見。沒有膽量也罷，但至少不能昧著良心再為「奇 跡的創造者」毛澤東和共產黨唱讚歌了吧！ 有人撰文熱烈祝賀《金光大道》的出版，稱讚是一部真實反映建國初期社會變革 的長篇小說。一個叫李輝的人寫文稱浩然又找到了當年的感覺。他認為一個人在二 十年後還能回味很久以前的成就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輝還建議浩然將當時報 上為之叫好的文章一併結集出版，以利於書的推銷。這真是一個絕妙的公關創意。 大陸文壇已不是「左撇子」的一統天下。有人對浩然的「寫真實」，「藝術家良 心」進行了批判。浩然自稱《金光大道》是「有意@27避現實，忠於自己的藝術良心 ，大膽地寫人情世態和愛情糾葛等其時很不合時宜的內容和情節。」針對他的這番 話，有人一針見血地指出，作者雖然寫的不是文革時代的奪權鬥爭，卻寫了合作社 運動時期的奪權鬥爭，雖沒正面寫文革時代的現實，卻用文革時期的主流思想來表 現五十年代的「路線鬥爭」。《金光大道》塑造一個谷新民縣長，來暗示「右傾機 會主義」的代表人物，編出了高大泉—張金枝、田雨—王友清、梁海山—谷新民的 三級鬥爭模式，來圖解黨內「兩條路線、兩條道路」的鬥爭，圖解文革時期「黨內 走資派」的理論。所謂人情世態和愛情糾葛大約是指高二林與錢綵鳳的婚事，可是 這件婚事只是寫富農份子為了破壞農民組織起來而設下「美人計」，根本不是描寫 愛情，而是「階級鬥爭」。另外，作者指出《金光大道》的第一部，構思明顯模仿 了柳青的《創業史》。 有的文章用語更加激烈、苛刻。有的文章寫道：「曾被釘在文壇恥辱柱上的《金 光大道》，在人的不經意之中，再度粉墨登場。作者理直氣壯，說三道四，實在令 人費解。今天翻騰舊帳，吁求所謂『活下去的權利』，無非是故作驚人之呼。因『 高大全』超凡脫俗完美絕頂，而今日讀者的胃口，又過於挑剔，假大空的文學典型 ，已很難招徠看客的口味。」有人指出：「《金光大道》與一段黑暗的歷史聯繫在 一起，而且作品本身從頭到尾充斥的豪言壯語及陳舊情感表達方式，完全是文革所 特有的。《金光大道》與其說是在表現農業合作化中中國農民的正確、偉大，還不 如說在為文革粉飾、唱讚歌。《金光大道》在藝術上沒有什麼成就。概念化的描寫 ，假大空和佯裝的幸福感，空洞和充滿說教的豪言壯語，謊言式的寓言故事方式， 都應使浩然現在臉紅。」 楊楊在《文匯報》上的《癡迷與失誤》一文中指出：「浩然近年來有所創作，但 並沒有拿出一部引人注目的作品，始終沒有跳出以往的歷史和情感世界。也正是浩 然太迷戀於他的那個極其封閉的情感世界，迷戀到甚至可以不顧及基本的歷史事實 ，所以這不能不影響他對自己以往的創造和過去的歷史作出準確的判斷和評價。」 但是，《金光大道》的完整出版，卻為研究當代中國文學史和文革史，提供了一 份絕好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