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尋一位中國婦女 賴安智 我想講述下面的故事,是因為最近的趙華之死。趙華是在威斯康星大學學習的中 國學生。幾個月前回國探親,因藥物過敏發病,被送去上海華山醫院求診。該醫院 以種種借口(諸如無床位、必須先付款、沒有血漿等等),一拖再拖,在短短的幾天 內,硬是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給拖死了。現在趙華的親友、同學、以及學自聯,都在 試圖伸出援助之手,無論事情前前後後情形如何,國內醫院不負責任、漫不經心而 造成的不應有的死亡事故,早就屢見不鮮。相比之下,我要講的這個故事構成了明 顯的反差。由於我本人是這個故事的一部分,就讓我以一個小學生寫作文的方式來 述說它吧。 故事發生在一個多月前…… 深夜十二點左右,我跨出辦公室,迎面吹來刺骨的冷風。然而,這冷涔新鮮的空 氣似乎沒有讓我忙碌了一整天的大腦清醒一點。太太幾分鐘前打來電話提醒我該回 家了,因為前一天夜裡我也只睡了三、四個小時。 驅車穿過黃昏燈光下冷冷清清的市區街道,幾分鐘後回到了家。太太手拿電筒, 站在黑洞洞的家門口,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好,你回來了。我正準備出去。女兒已經睡熟了。你也趕快睡吧。可別忘了睡 前吃點什麼,否則半夜你的胃又會疼起來。」太太一邊說一邊往車前走。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出了什麼事?」 「事情很急,我無法講得仔細,剛才×××打電話來,說她媽媽從今天下午就失 蹤了,直到現在還不知下落。她希望我們去幫忙找找。」太太急匆匆地說。 「那我也得去。這麼晚,你一個女的開車在外面轉來轉去找人像什麼話?」我一 邊說一邊也跟到了車門口。經過短暫的商量,我急匆匆地上了路,向×××的住處 飛弛而去。 ×××是我在弗吉尼亞理工學院當研究生時的同班同學,與我同年畢業,現在又 同在一個國家核物理實驗室工作。她母親在差不多兩個月前從中國來看她。我當然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點很清楚,如果她是因為迷路而失蹤,那將是件很麻 煩的事,因為她不會講一句英文,更不用說使用公用電話了。甚至,我都懷疑她是 否知道她女兒的電話號碼。 當我趕到×××的住處(她和一位很富有的美國老太太住在一起),驅車駛進那彎 彎曲曲的私人住宅小路時,看到好幾部閃著藍燈的警車。這座位於James河畔的巨大 住宅,燈火通明。十幾名警官前前後後地忙碌著,我還注意到,整整兩車的警犬, 在車中叫個不停。 ×××見我從車裡下來,急忙走出來,眼裡含著淚水。「對不起,這麼晚還麻煩 你們。」她的聲音發咽,「請你開車在這周圍的路上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媽媽 ,她不會走遠的。我今天忙極了,下午三點左右回來一趟,她就不在,我還以為她 在附近散步。可晚上七點鐘回來時,發現她仍然不在,直到現在也不知在哪。」 這時,風更大,氣溫也更低了。我開著車在方圓二英里左右的街上慢慢地搜尋著 ,尤其注意那些人們可能用來避風的角落。一路上,我也記不清看見了多少警察帶 著他們的警犬在灌木叢中鑽進鑽出。我知道,像我這樣開著車找人是很難找到的,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我一邊開著車,一邊想,她母親究竟會在哪裡呢?如果是有人 收留了她,也一定會通知警察的。如果她出了什麼事被送進醫院,那警察也一定早 知道了,因為警察給城裡所有醫院都打了電話。她也不太可能被綁架,因為她女兒 根本談不上富有。她會在哪兒呢?冷酷的事實是她沒有回來!最壞的可能性是她沿 河邊散步時掉進了水中,或者在附近公園的林間小道上迷了路。總之,她一句英文 也不會說,公用電話也不會用,實在是件很糟糕的事。此時此刻,我真希望她能靈 機一動去了哪家中餐館或哪家購物中心,那樣的話,她還可能有一線希望得到幫助 。顯然,她並沒有這樣做。 已經是凌晨兩點左右了,我決定再到×××的住處看看有沒有什麼新情況。我發 現那裡仍然是燈火通明。×××看樣子正準備一塊與警察出去,聽完我簡要的說明 之後,她說:「我們也沒有什麼新的線索,我看這麼晚了,你還是先回去吧。看來 今晚沒什麼大指望找著她了。總之,謝謝你了。」說完,她和警察們上車走了。我 感到我確實幫不上什麼忙,也就準備離開。 這時,我隱隱約約聽到從河邊方向傳來的轟轟的聲音。出於好奇,我走到約五十 碼開外的河邊,順著河上游的方向望去,一架直升飛機在差不多半里以外的上空盤 旋搜索著,強烈的探照燈光柱在開闊的河面上以及河邊的樹叢中掃來掃去。看來, 它已經工作多時了。就這樣,它來回地找著找著,越來越近,經過我站的地方,向 著河的下遊方向找去(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一架從附近的空軍基地調來的飛機,還配 有紅外探測器,和能夠窺測水面以下十幾米深處的特殊裝置。)。 我回到家中,已是四點左右,心想,最壞的事情可能已經發生了。 「快看,是×××在電視上。」早上六點半,太太把我從睡夢中搖醒。 正是×××,拿著一張她媽媽的照片,在電視中講著她媽媽的情況,以及失蹤的 經過。顯然,她母親還是下落不明。我一翻身下床,又開車去了她的住處。儘管我 知道這多半是於事無補的,但我總想做我能做到的事,直到有個結果。 ×××住處周圍的警車更多了,還有好些普通的車。我只好把我的車停在附近的 一條街邊。當我向她的住處走去時,一位警官從我身後匆匆跑過去,「找到了!」 當他經過我身邊時低聲地說了一句。 好一個意外!我沒想到事情變化的如此之快,如此富有戲劇性。當然我感到如同 卸下了一個包袱。幾分鐘後,一輛警車從我身邊駛過,裡面坐的正是×××的母親 :她果然被找到了! 為了避免那種母女倆在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煎熬之後重逢的尷尬場面,我決定不再 進去了,只是依著車站著,點燃了一支煙。這時,警車一輛輛從院子裡開出來,消 失在街的另一端,周圍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 故事到這裡,也就沒有必要往下講了。我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感受。要是 換了我,我想我會感到人(還不是一個老美)的價值在這裡得到了尊重。我當然也不 知道那些警官們、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以及直升飛機的駕駛員又會怎麼想。看來他 們什麼都沒想。他們的那種表情讓你感到他們是在履行「天職」,絲毫沒有得到回 報的意思。 這個故事一定是枯燥無味的,因為身在美國,這大概是司空見慣的事(所以請各位 原諒我這種「口水」般的作文,從選題到寫作技巧,大概都差點是最低水平的了)。 另一方面,趙華的故事在中國也一定是枯燥無味的,在那裡,它不也一樣是司空見 慣的麼?可是,我在吃飽了沒事幹的時候,禁不住會使用一點虛擬語氣:「要是這 兩件事情交換一下發生的地方,又會怎麼樣呢?」那可能就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種 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