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園】

警察

(小小說)

(北京)陸 祀


  李騰從部隊轉業，被分到井山郵局負責保安。
  多年來在部隊深刻地接受了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教育，他頭腦中階級鬥爭的
弦繃得特緊，平時在郵局內外總用警惕的目光審視著每一個人，尤其對越來越多給
海外發信的人更倍加注意。他想：「要是偉大領袖毛主席他老人家還在世，哼，打
死他們也不敢承認自己有海外關\字(66).。」
  一次下班回家，他隨手打開收音機，不想正巧調到了「短波」，出現了外國電台
對華播音，天啊！他的心好不緊張，脫口而出：「向偉大領袖毛主席保證，我決不
是有意的！」但也確實有些好奇，又咕嚕了一句：「黨啊，請准許我觀察觀察敵情
！」
  外國電台廣播的那一套確實反動，他邊聽邊氣得咬牙跺腳。「我們誠懇地希望中
國的聽眾能與我們進行交流，為此我們在中國設立了信箱，我們的通信地址是……
」啊？他蹦了起來。國外反動勢力居然深入到我們國內來搞鬼了！
  他在屋中來回踱步，腦海中不時回想起當年入伍時立下的「打倒帝修反」的人生
誓言。就這麼\字(20).！他有了主意。
  第二天李騰向黨委遞交了一封建議書，大意是為了防止國內暗藏的階級敵人與國
際反動勢力互相勾結，要求郵局保安人員檢查所有通過本郵局向海外寄發的可疑信
件……
  「好樣的！無愧部隊大熔爐的鍛煉，在資產階級自由化橫行氾濫的今天，你有如
此高的覺悟難能可貴！」郵局黨委書記誇獎他道，「不過嘛，沒有中央文件咱們不
能擅自行動，我把你的建議遞上去，等候上級指示！」
  李騰回家，坐立不安，他知道如今黨的工作的效率不是很高，若是等到將他的建
議遞上去再被批下來，不經過一兩年時間怕是不行，那麼這期間階級敵人蠢蠢欲動
，會給黨和社會主義造成多大的危害呀！
  「該死的階級敵人，我和你們沒完！」晚上，他在床上輾轉反側，終於下定了決
心。
  他偷偷地配了一把郵局大信箱的鑰匙，利用工作時旁人不備，悄悄打開信箱，翻
出那些給海外郵寄的可疑信件及給「敵台」在我國設立的信箱郵寄的信件，藏入懷
中。
  深夜待老婆、孩子熟睡後，他把那些信件取出來，小心翼翼地用刀片劃開封口，
翻閱起來。
  看到敘述千里別離之情，他心中罵道：「親不親，階級分！都跑到資本主義陣營
那邊去了，還和這樣的人有屁感情……」
  一些信件希望國外電台多介紹點西方文化和風土人情，他嘟囔道：「媽的，我們
偉大的祖國的文化你不好好學習，要崇洋媚外……」
  但他還是將這類信件又糊上了。
  翻到了一些發牢騷講怪話的信件，他怒火中燒，想立即交到警察局去。但轉念一
想，不行，沒有黨的指示，我這屬擅自行動。那麼，難道就讓這樣的信件暢通無阻
給黨的事業造成損失嗎？不成！絕對不成！乾脆……他爬下床，跑進廁所，把那樣
的信件一併撕得粉碎，丟入便池，再撒上一泡尿！哈哈哈，他感到太高興了！不過
這些人的姓名可一定要記在一個專用的筆記本上。
  李騰在一條看不見的戰線上自覺地為了維護黨和社會主義的利益，默默地幹了一
段時間，心情極為舒暢。
  然而終於有了閃失。一次他在「取信」時被人發現，告到郵局領導那裡，他覺得
不應該對黨有所隱瞞，一五一十地向黨委匯報了自己的思想和多日來的作為。
  結果是法警出現了，改革開放時期不大講特講要加強法制怎麼行？他被宣佈逮捕
並被依法判處了三年有期徒刑。他毫不後悔，沒有怨言，這是黨對他的考驗和重新
安排呀！
  在獄中，他仍自覺堅持為黨工作，不聲不響地偷聽著其他犯人的私下議論，然後
悄悄寫在紙條上，團成團，趁放風等機會向看守甩去……